情痴

梁凌

伟是个帅小伙，虎头虎脑，浓眉大眼，只可惜有点痴，照街坊的话说，是只有五六成。

伟他妈生伟那天上午还在南山上栽红暑，尿急，憋的肚子疼，看看四下里好多男的，又没办法解决，转来转去，看见奶奶庙，总算有个遮挡，跑到庙门右边的狮子边尿了一泡。晚上回家，就生下了伟。伟后来有些傻，有人说都是那天他妈办了件糊涂事，肯定是触怒了神灵。

伟长到一岁还不会笑，家里人用尽各种办法逗他，他老是木呆呆地睁着两只大眼，都说，坏了，这孩子恐怕有问题。伟长到三岁，还说不清话，舌头短。把娘叫成“囊”。九岁时，家里让他到学校开开窍，谁知什么也没学会，反倒受那些坏小孩的气，他们把青草喂到他嘴里，说是喂“咩咩羊”。伟他妈气得当天就拉着他回家了，再不提上学的事。

伟慢慢长大了，跟着他爸到南山坡的白灰厂替人装灰。伟虽然有点呆，但有力气，做什么都是一根筋，又是实心眼，装起灰来像个小牛犊子，倒比那些精明人挣钱还多。

伟二十八岁那年，竟有人来说媒了。说的是临河村的一个姑娘，叫水灵。别听名字好听，却是个“半憨”，跟伟差不离儿。只是这水灵长得可是真水灵，眼虽然有些愣怔，却是大大的，脸要是洗净了，倒也是细皮嫩肉的。

女方家打听的伟还是挣钱的能手，也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三天就嫁了闺女。伟他妈很高兴，总算娶上媳妇，能传递香火了。

结婚第二天，村里人就看见伟拉着老婆的手，在街上玩老鹰捉小鸡，伟当老鹰，水灵是小鸡，嘻嘻哈哈地笑着，像两个大孩子，街坊都笑着说，看人家这两口子，多开心。

有人好奇，想探探两个傻子的秘密，问水灵，昨天晚上伟对你好不好，水灵瞪着眼说好哇，可好了。别人笑着问咋好，水灵说他给我吃糖葫芦呀！人家又笑，说他有没有抱抱你，水灵便不啃声了，只管捏着衣裳角。人们都说，你看看，人家不傻哩。

水灵长的漂亮，伟又能挣钱，买件漂亮衣服一穿，在村里还挑了尖。人家都说，要是不说话，谁又能看出人家是个傻子？别人问伟，你媳妇好看不好看，伟总是咧着嘴笑，好看，好看。

伟和水灵形影不离，连去装灰也带着媳妇。他装灰，水灵就在山坡上捉蝴蝶，抓大蜻蜓，下了班就一块儿回家，两人连脸也没红过，总是傻呵呵的乐。有人还发现伟每到下班时间都要带着媳妇，到路上的小商店去转一转，出来时水灵手上便拿着一包瓜子，或者是一根火腿肠，伟自已并不吃，只给水灵一人吃，水灵吃着，他看着她嘿嘿地笑，要知道结婚前，伟是只挣不花的。难道他也有责任感？外人不得而知。

此后，村里女人扯闲话时会相互打趣：你那当家的精，精管个屁用，他会舍得天天给你买根火腿肠？被人说的女人会摇摇头说，他那小气包，哪有人家伟知道疼人呀！。

只是好景不长。结婚半年后的一天，伟照常去装灰，水灵照常在山坡上玩。好长时间不见水灵，伟就在四处找，大声叫，找遍了满山，就是不见人，他以为她回家了，回到家里一看，也没有，他便哇哇地哭开了，说水灵没了。全家人都出来找，天渐渐黑了，希望也随着天逐渐地黯淡下去。

伟天天在家哭，闹着要找媳妇，后来竟不吃不喝的。像一只病猫。胖胖的脸像解冻的冰一样，一点点消瘦下去，家里人四处打听，打听水灵是不是被人拐走，卖到别处了。后来又托人说媒，想找个人代替水灵，以为就万事大吉了，谁知伟一根筋，拒绝移情别恋。

家里人不再让伟去装灰。因为日日夜夜在相思中煎熬着，他的身体已很瘦弱。他从此沉默寡言，眼光变得呆滞，看上去又傻了几分。

他天天都要跑到那个山坡，蹲在沟边上，看着远方发呆，一坐就是一天。刚开始还有人哄哄他，把他拉回家，他回家一趟，就又来了，家人无可奈何，就随他去了。他就那样坐着，从早上到晚上，像块石头。

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所有人都围在家里烤着火，一天早，伟他妈拿着给他做的新棉袄，试时却找不到人，想着这么冷，他不会是又去山坡了吧，但四下里找不着，想着还是去看看。

山坡上有一串脚印，到沟边便停止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妈往沟下一看，就大哭起来。

他静静地躺在沟下边，已经冰凉了，在他的身边，有红红的东西，像一朵朵盛开的玫瑰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