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紫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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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我失败了，因为我并没有如事先所希望的那样，考上地区重点中学，而是以刚好上县重点中学的成绩进县中就读。三年后的高考，我又失败了。我连地区师范学校也没能考上。而我的同学，则大都去了北方，去那我向往的地方。那地方无数次地在我的梦里出现。在那地方，我走在飘飞着美丽天使低空下，那六角型的、纯洁无暇的雪花，落了厚厚的一地，整个世界被装饰得一片纯真。一个人走在纯真的世界里，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没有谁能够说清楚，即使是身处其境的人。

我的同学一个个神采飞扬，他们有理由骄傲。我于炎热的天气里裹着一件非但褪尽色，且有几处已经破开了洞的牛仔上衣，偷偷地溜进了校园，那个我发誓毕业后绝不再踏进半步的地方，心情复杂的敲开班主任的门，从他的手里那里接过毕业证书，往怀里一揣，如同贼一样逃离了学校。在走出校门，回头望的那一瞬，我看到曾经跟我很好的同桌在教学楼下同其他同学高兴地交谈着，时不时发出地笑声在天空爆炸开，清晰地传入我的大脑。那笑声，若在平时，我也会跟着他们一同快乐。而在当时，听来是那么地刺耳，如同万根针刺在我的身心上一样，让我痛苦。原先若无的校铁门，在那一刻成为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我的同学在里边谈理想说将来，我在外边如幽魂般地游荡，我们虽不是阴阳相隔，但与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展开地图，用红笔圈圈点点，最后，我把目光锁定在近海的h城。之所以选择h城，除了因为h城近海，更主要的是，村里还没有人到过那地方。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在认识他的圈子里消失了，对于我来说，永远是件很刺激的事。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我走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是逃着离开家的。我想要忘记一些东西，同时也是寻找一些东西。

其实，h城只不过是我逃跑的第一站，若不是见到泪河，让我寻找回许多丢失的东西，我想，我在h城也呆不了多久的。站在泪河边看夕阳，让我感觉象是回到了孩提，在那无忧无虑自由幻想的岁月。h城的落日，不是落在山顶上，而是落在泪河尽头的天际处。

每到黄昏，不管有多忙，有多累，我都会到泪河边去看落日，看着落日把泪河点燃，把白日里平静的泪河变成一条燃烧的红围巾，那红围巾从天际一路燃烧下来，直到我的脚下。而我只要轻轻往前一跳，就会同那红围巾一样的燃烧，燃起紫色的火焰，明明灭灭的，如同夏夜里野冢上的鬼火。紫色渐淡，在两个落日合在一起沉于河底的那一瞬，黑夜降临在h城的每一个角落。我身体在下沉，同那落日一样沉入河底，却没再起来。

我不再去泪河边了，因为，我再也看不到落日。我奔跑于h城的每一个角落，但我再也看不到落日，同样也看不到黑暗的脚步从泪河的尽头向我遮盖过来。h城到处是屈起的林立高楼，白天到处是琉璃的玻璃反射的紫色的光线，到了晚上，无以数计的街灯竞相争辉，把整个h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空气中翻滚的灰尘，将那陆离的灯光折射成黄紫色，于是，h城如同笼罩在一个紫色光圈里，使得城里的一切都光怪陆离。大街小巷走满了人，就是白天难得有人到的死胡同，也有人在那摆地摊。你想要的东西，在那一找，总会找到，且比超市里的便宜许多，不过，那些几乎都是来路不明的。我的一位朋友曾在那里买了一双皮鞋，五十元一双，朋友拿在手里，兴奋不已，一路上不停地说自己今晚赚了两百元，够爽的。因为我那朋友识货，那鞋若是在店里买，最少也得250元。而如今，50元就搞掂，真的爽极了。朋友确实识货，回到家里于灯光下仔细辨认，那鞋竟是原先自己在店里花了250元买回来穿还不到一个月给小偷顺手拿走的，朋友在鞋里做的记号还清楚如新呢。提着鞋，朋友上下左右看了看，笑着说，真是个奇迹呀，编故事也没这么神。

走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在折射的紫色光线下那一张张无一丝生气的脸，如同戴着一个个面具，如同从古墓里出来的僵尸，你会怀疑，你不是在人间，而是在地狱里游走。所有的人好象都是由老鼠投胎来的。酒楼里，饭店里，人行道上，一个个都抓着筷条夹饭菜往嘴巴里塞，饭桌上，鱼、猪、狗、羊等所有比人类低级的动物全都被切成一般薄小的肉片，放到油锅了暴炒，而食客们只要稍微抬头，不管是在酒楼里，还是在饭店了，还是在人行道上，也会看到这样一广告语：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呵呵。知道我有多少个好朋友吗？可以编成一个团。你知道一个团是多少人吗？不知道是吧。那我告诉你，一个团的人数比我们现在在坐的人还要多许多倍。真是笨呀你，这点也不懂。”呵呵。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然而，人类是动物最好的朋友吗？这个问题永远解不出答案，因为动物不会说人话。

我躺在租屋里，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气球。自从不能在泪河边看落日，跑遍h城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黄昏后，我便很少出门。气球是红色的，是血的颜色，我把它当作落日。但我清楚，我这样做是在欺骗自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落日。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可以代替另一件东西。一件东西没了，也就永远地没了。我永远找不回我失去的东西，我只能往前走，往前走，永不回头地往前走，直到耗尽全部的生命。

可我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而远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是落日吗？是那紫红色的落日吗？h城的落日没了，它是不是到别的城市去了？我想到别的城市找找，希望可以找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