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雨天,我一直甚为喜爱。这种喜爱缘于童时,那时候,只要是下雨天(越大的雨越好),学校便会无条件地放假,用不着去听课了。而向来对我管束极严的父亲,此时也不怎么注意我了。我则常常赖在被褥里,有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去吃了,享受着属于自已的那一小片天地,竟然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
家乡的春天雨水多,每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记得有一年,绵绵的细雨整整下了一个星期。我吃了饭后就躲在屋子里看向朋友借来的连环画,还有一本厚厚的三国演义。那时候,对于半白话半文言文的三国演义我是看不懂的,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些故事情节。
村子对面住着一位说评书的先生,我喊他胡叔。他年近四十,瘦瘦的身材象是一棵临风的苍白的竹子。在农村,说评书的先生一般都是瞎子,只有双眼皆瞎了的人才不得已学这门手艺混一口饭吃。而胡叔是一个“亮子”,也即是眼睛未瞎之人。他居然也来说评书,这在当时是很少有的。胡叔的评书说得相当好,他是我记忆中评书说得最好的一位农村艺人。
只要是胡叔开的场子,我是必定去听一听的。胡叔每次来到我们村子,都喜欢将场子设在康大叔家的堂屋。康大叔也是一位评书迷,尤其对胡叔的评书情有独钟。他在堂屋的上方摆上一张长方型的小木桌子,并恭恭敬敬地为胡叔泡上一壶好茶。
但见胡叔往桌子前一站,拿起打鼓棒把小鼓敲得咚咚直响,大家便知道他要开始说书了,都自觉地安静下来。胡叔的声音算不上十分宏亮,但听在耳中给人一种清脆之感,很是让人享受。他旁若无人地在那里说书,仿佛极陶醉的样子。此时,若有人不小心打瞌睡了,他便怒容满面地拿起手中的惊堂木,狠狠地在朝桌子上猛敲几下。末了还把那鼓连击一气,直到该彻底地醒了,不好意思了,他才继续说他的书。
每当故事内容到了紧要关头,胡叔便要卖关子,他不再说下去,而是站在桌子旁,拿起杯子呷上几口茶水。底下的听众纷纷议论起来,人们相互猜测着后面的内容。几分钟后,大家就急了,于是有人求他快一些说下去。
他也讲《三国演义》,平时在书里看不大明白的地方,经他一讲一评,我就似乎有一点懂了。当他讲到关公过五关斩六将艺高胆大,赵子龙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单骑救主时,我们都恨不得多生出一双耳朵,生怕听漏了半点。
给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他说的评书《呼延庆打擂》、《说唐》、《七剑下天山》。他说的评书有声有色活灵活现,在我们那地方当属第一。我几乎是听着他的评书长大的。
后来他突然生了一场怪病,又没有钱医治,就死了。我父亲还特地去给他抬了棺木,把他葬了。当我们听到他真的是死了的时候,伤心了好久。
今天,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的细雨。下雨的时候我就会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愿意去,也不必考虑生意上的琐事。一个人读一些平时没有时间读的书,上上网,听听音乐。心绪平静下来后,也想一想往事。
时间的流水轻轻地淌过岁月的枝蔓,又朝着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淌去。转眼之间我们也都长大了,而从前的故事仿佛也已经随着风儿消失,我是再也看不到胡叔了。我也再也回不到童时,躲在被褥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必操心的年代早已经过去了。唉,那静听着雨声在屋子顶上沙沙地响的小时候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啦!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2-18 22:53:31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月光下的小河流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