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霞饮

发表于-2013年02月15日 下午3:06评论-3条

她最喜欢用水汪汪的明艳唇彩。涂抹在嘴唇上,妖艳而绚烂,像一汪明艳的花汁,惬意而**。那一头略带棕色的头发被烫卷起来,懒散地披在肩头,就像环绕着她的一圈圈黑色的波浪。而那双掩在她飘逸刘海下泛着气雾般瞳色的眼睛迷离朦胧。那样的眼神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飘忽的。

身旁的男人总是告诉她说,你这个活在幻觉里的女人。

在她梦中总是有潮湿而阴暗的雨天,哗啦作响的雨水把那幢陈旧的公寓弄得脏乱不堪。男人在她身旁有深重的体味。她从梦中醒来,外面果真下了雨。有雨声敲击玻璃窗的淅沥破碎声。那天,她对躺在身旁的男人说,其实很久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男人不说话,俯身过来亲吻她的额头,浓重的阴影在她侧面上留下大片空洞。她红得诡异的双唇却突然静静地颤抖起来,她微微有些冷。最后她轻轻地叹口气,然后说,你听我说。她裸着上半身探身去拿床头柜子里的香烟,点燃,嘴里轻轻吐出雾气似的烟圈。

很小的时候,我还是幸福的孩子呢。不过你可能不懂,幸福意味着什么。我那时也不是很懂,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任何事情都难以回到从前。在我刚刚发育的七岁那年,父亲因一场疟疾死掉了以后,我的生活开始了彻底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单薄瘦小的母亲只上过一年学,没有能力支撑这个家,最后便只能靠四处乞讨哀求才能找到几份又苦又累的脏活。不久后走投无路的她只得又找了一个男人。显然,她被他彻底骗了。结婚前他在母亲面前如一条狗一般老实忠厚,婚后他才露出豺狼般的本性。他整日喝酒,赌钱,家里物品一件件被输走。一旦他喝得烂醉,就对母亲和我惨无人道地虐打。是他丧心病狂地毁了我母亲,也毁了我。

女人垂下头来笑了笑,手中的香烟有零星的火光。她又幽幽补充了一句,不过在那个荒乱的年代,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被摧毁。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口中的香烟一样,一缕一缕漂浮在空气里,然后消失掉。那男人抱住她,慢慢用宽大的手掌揉搓她滑腻的肌体,一阵阵摩娑声和男人浓重的呼气声。

我九岁那年,身体上已经四处都是鞭痕和香烟烙的痕迹了。母亲亦是如此。几乎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武器,家里的花瓶,凳子,盘子,烟灰缸,他的皮带,甚至母亲敷脸的胭脂和首饰。他一旦醉酒,什么就都不认识了。我的身体,是的,包括我的嘴唇、鼻腔、耳朵,当然还有**私密部位,通通都像是一个个实验品,实验那些早已变质了的武器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再后来,我的身体发育得越来越成熟以后,他就彻底毁了我。就像踩死地面一只蚂蚁。

香烟的碎屑不断从她手指间掉落。她低喃一声,男人的双手显然触疼了她。你的身体确实有太多伤疤。男人低头看着那些瘀青和暗红色或青色的痕,还有无数的疤,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很疼么。男人问。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就像湖水里的一点涟漪。她说,怎么会不疼。但是我逃不走,因为那个男人不仅把我当成了奴隶,还让全村的男人都看顾我。男人们的面庞交错重叠在我眼前浮现,他们用黑色的布蒙住我的眼睛,用海绵塞满我的嘴唇,把我带到阴冷恐怖的教堂后屋。**的疼痛跟随着黑暗一夜夜重复。如果说我能够有什么反抗,他们就会用绳子和棍子照看我。把我关在阴沉的地下室里几天几夜,直到不省人事。

她的眼睛根本已经完全茫然,毫无生气。男人觉得她的身体在慢慢地发冷。她的面色僵白。窗外的雨声依然细碎响个不停,一声声像扎到心底里。男人突然问你会哭吗。女人说我从来不哭。

可你到底最终还是逃了出来啊。男人低声说,一唇烙印在她的脖颈上,一阵微麻,她的脖颈已经渗出来丝丝暗红鲜血。腥甜的气味。她暗哑的声音却近乎绝望的低喃。

呵。我十四岁,为了偿还赌债,他把我卖给了另外一个恶魔。我不明就里被捆绑着,眼睛上也蒙了黑色布条,被扔到那个恶魔地下室里。那里有饥饿死狗的尸体和霉烂的残羹冷炙,散发着恶心的腐烂气味。他用尖细的针筒在我身体上刻印记,而平时他就只给我喂些甚至连饿狗都不吃的东西。我身体各处都血肉模糊。那时,我几乎以为我会在那里终结一生。不过上天还是有眼睛的,那一天他突然心情很好,给我松了绑,其实我身体本来就根本动不了。他得意洋洋地吹嘘他赌博赚了多少钱。他买了很多东西,甚至还带了些食物给我。他当时就坐在我旁边。我趁着他不注意,把在地下室里找到的毒液抹在那些他买的东西上。这个恶魔当场就口吐白沫毙命了。我看着他的尸体,你不知道我那时刻有多么快乐。我恶狠狠地一口一口咬掉了他的指头,粘稠的血在我**和嘴唇上流得稀里哗啦。我满口鲜血躺在那里,我觉得我心底里的快感在叫嚣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就从那像地狱般的地下室里慢慢地爬了出来。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阴暗的岁月。她说,那时我的身体散发着几乎连牲畜也没有的味道。不仅是血肉模糊,而且我觉得我的内心已经要腐烂了。疼痛顺着血液在我身体里蔓延。那个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因为不敢再遇到人,我就顺着后门的一条小路慢慢爬向一座阴冷的森林。我的全身上下都裂满了无数疮口,触目惊心。雨水打在我的伤口上,在那里绽开撕心裂肺的疼,呵,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

男人的心似乎也随之震动了一下。出自对女人的怜悯,他用手触碰她光洁的后脊。她的后背有长长一道凸起的疤痕,男人的手指带着滚烫的温度细细抚摸着。然后男人觉得疼,除了疼,还有一种淡漠的恐惧。他突然用力地扑在女人身上,再次索要她。感觉女人疯了似的大声喘息着,仿佛瞬间就脆弱得一塌糊涂。

我不喜欢你这么平静地叙述那些事情。男人喘着粗气说。你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好像那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一样。我喜欢脆弱的你,因为那样你才显得更真实,距离我更近。

男人的进入就好像一瞬间填充了女人所有的感官。但也重重地冲破了她的坚强,女人身体在男人强健的动作下摇颤晃动着,手指间那未吸完的香烟就无声地坠落,落到床边地毯上,星微的火光一刹那就慢慢燃开了那条暗旧的生满灰尘的地毯,火焰霎那间在公寓里跃动。而床上的男人对周遭的火光视而不见,他只是默默伸手抚摸她苍白的面容,她脸上的潮湿让他涌起潮水般的欲望。继而是更加疯狂的索要。

可是女人突然用力一口咬在男人肩膀上,男人觉得肩胛骨处剧烈地一疼。他不得不用力死命按住了女人。你想干什么?!他朝她吼。

听我说完。她的眼睛微微一晃,泪水就从眼角大滴大滴滑落。湿了枕头。

那个雨天,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但是我却觉得我身体的伤疤处滚烫地厉害,好像我全身都发烧了,像是要融化了。我想,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这样想着,我就昏倒在了淤泥里。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健硕的男人,皮肤粗糙,泛着小麦黄。他是住在森林里的一个猎人。他以前曾经有一个结发妻子。可是因为患了很严重的皮肤病死掉了。他一直很用心地照顾我,我曾以为,我真的是从地狱终于熬到了天堂。等我身体恢复了一些,我们就总是彻夜缠绵,就好像疯了一样。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他用打猎来的貂皮给我做了一件大衣。那时的我们就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一样恩爱缠绵啊。可是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要去打猎,就走出门去了。那一去,他再也没回来过。从他走的那一天,我就一刻不停地思念他,后来我再也忍受不住那种煎熬了,我冲出门去找他。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啊。我哭着,喊着,很快就迷了路,再后来,我就又不知怎么回到了城镇。

孤独无依的我怎么能找得到立足之处。城镇里拐卖的人贩实在多得数不胜数。我在黑暗冰冷的深夜里被打晕,然后就被卖到了烟花之所。呵,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和她们没有多大区别了,这样也好,最起码不会再有**。我被四处叫到很多地方,靠我的身体维持生存。男人们爱极了我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对于那些追寻肉欲的男人来说,女人只要是女人就可以了,他们不需要多余的什么。

由一个烟头引发的火光在地毯上蔓延得很快。而床上的男人却始终没有离开女人的身体。他停留在她的体内,潮湿而温润的滑腻将她吞没。男人糙黄色的皮肤和健硕的身体昭示着所有的真相。他的心颤动着,然后他用厚软的嘴唇轻轻咬着她的耳垂,他喘着粗气说,你说完了没有。他说,现在我们不是重逢了么。他说,我不会再放开你了。他的双手紧紧箍住她的手腕,然后猛地拉扯,固定在她头顶上。

女人的眼泪终于不断落下,肆无忌惮。她伸出左手抚摸男人粗糙的面孔,慢慢摩娑着。她淡得像雾气般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渺茫的微光。烧灼。而地毯上的火光已经烧到了床沿,像要开始一场熊熊的燃烧似的。火舌在灼烧她的皮肤。她望着男人说,那个冬天,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你知道吗。

她的眼神幽幽地闪着破碎的光。她说,我曾经就想过,如果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就心甘情愿地死去了。

那男人不说话,他的呼吸却缓缓地落在她的脸上,氤氲成雾气。雨声中他们慢慢地再次消融为一体。那最后一场绚烂燃烧的激情,在如火般炙烈的光芒里肆无忌惮地涌荡。她想,这火会慢慢吞噬所有的过往,吞噬她和他纠缠的**,吞噬最后渺茫的泪水。于是她最后笑了,她说,让我们一起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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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燕语千千点评:

自幼失去父爱,母亲的遭遇也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一个孤苦、坎坷的女人悲苦的生活,最终得以遇到自己等待的男人。“于是她最后笑了,她说,让我们一起死。”虽说凄楚,可对于如此命运的女人也许是心里最大的幸福。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文章评论共[3]个
燕语千千-评论

欣赏!at:2013年02月15日 晚上10:34

绍庆-评论

(:012)早上来欣赏美文,给你拜个晚年,祝春节愉快!(:012)(:012)at:2013年02月16日 清晨6:11

广林-评论

很喜欢的读完了这篇文章。问候朋友。at:2013年02月19日 下午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