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亡命贵族,在黄土平原上仆仆奔驰。他们虽然仗剑驾车,然而看得出来,他们疲倦极了,饥饿极了。他们用搜索的眼光望着田野,然而骄阳在上,田垅间麦苗稀疏,哪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一个农民正在田里除草。那流亡队伍中一个王子模样的人物,走下车子来,尽量客气地向农民请求着:“求你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吧!你总得要帮忙才好,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的了。”衣不蔽体、家里正在愁吃愁穿的农民望了这群不知稼穑艰难的人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从田地里捧起一大块泥土,送到王子模样的人物面前,压抑着悲愤说:“这个给你吧!“王子模样的人显然被激怒了,他转身到车上取下马鞭,怒气冲冲地想逞一下威风,鞭打那个胆敢冒犯他的尊严的农民。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模样的人物上前去劝阻住了:“这是土地,上天赐给我们的,可不正是我们的好征兆么!”于是,一幕怪剧出现了,那王子模样的人突然跪下地来,叩头谢过上苍,然后郑重地捧起土块,放到车上,一行人又策马前进了。辘辘大车过处卷起了漫天尘土……
这是秦牧先生在他的散文《土地》里用过的一段话。土生土长的我,上学的时候每每读着这段话,眼中总饱含泪水。今天的我住着砖瓦房,踏着水泥地,不见土气,不闻土味,和土地亲密接触的机会少了,依恋土地的情结却有增无已,时而想念着生养过我的那片土,时而梦到自己又玩耍在那一片沙土上。
小时候,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黄河之滨的季节是分明的,冬天极冷,夏天极热。可是人们的生存和泥土是那样的紧密相关。大人土里刨食,孩子呢,常常趴在地上玩石子、砖头、土块,土地的颜色是复制到我眼睛里的,黄黄的,不刺眼也不暗淡,比现在孩子们五颜六色的玩具看起来可舒适多了,握在手里软软的,松松的,任你把它捏造成什么样的形状都没问题,那干干的沙土,手可以随意撒,脚可以随意踏,一年四季都是真无邪的孩子们的天然玩物,大人们可以用它来给孩子当尿不湿,烧热了取暖,这样不但吸水,而且治疗多种皮肤病呢。河底的沙土和水和在一起,你可以无拘无束地玩它,用手抓,用脚踩,捏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还可以捏成小人一类的,晒干后就是小小的泥塑了,孩子们不会向大人要求花钱买玩具,因为没有这个概念,只要给一点点空闲,让他们玩个够,那就是最奢侈的要求了。玩泥玩土,也不会担心会不会玩坏它,更没有老师来和别人比较你做的好差,你什么都不用忍受,你只有享受,享受泥土恩赐给孩童的你的一份特有的自由,特有的宽容,特有的惬意。炎热的夏天到了,大自然要养育人类,养育庄稼生长,孩子们的天堂就是光着脚坐在树荫下,只要你紧靠着土地,就会感觉温凉适中,不急不燥。冬天很冷,大人们仍旧要忙碌,只烧几把火炕,就可以让自家的孩子在炕头上玩上一天半天了,那温厚的土地味,使你永远都会怀念,连空调的发明者都惭愧几分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最难忘的还是我小小年纪在土地上劳作的情景。骄阳似火,钻进比自己高一倍的玉米田里割草,每走一步,玉米叶子的边角就象刀刃一样划着你的脸,你的手和所有外露的皮肤。汗水和泥巴的混合物让你变成一个灰姑娘。尽管如此,每一棵杂草却逃不过你的眼睛,仍然和同伴们前呼后应,在一片片笑声里送走夕阳和晚霞,博得父母和邻居的夸奖就是对自己劳动最好的肯定。勤奋不觉苦,辛劳不觉累,这就是家乡的土地给我的性格。
爷爷去世较早,对土地最钟爱的要数奶奶了。记得奶奶七八十岁的时候,还常常踮起小脚在地里劳作,很多时候她都是坐在地上,不用工具,亲自用手给庄稼培土除草,因为这样不会损害庄稼的小根系,可以使庄稼得到更好的营养,长得更壮更肥。她的指甲都被泥土损伤了,但她浑然不觉,依然每天都坚持下地,好象看到土地就看到希望一样。奶奶常说,地就是她祖辈的命根子。现在有地了,她不想荒废了它,她要好好对待它。那时候没有相机,但奶奶下田劳作的情景至今在我脑海中还十分清晰,如果我是画家,我一定会画出一个古稀老人对土地的热爱和期盼。我要让现代的人懂得人生的沧桑,土地的厚重,它无私的养育万物是多么的不易,到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我们的祖先从土地上走来,最终也要向土地走去。我们也依存着这块肥沃的土地,没有它,任何有权的,有钱的,任何的骄横跋扈都是苍白无力的。
古人讲“天如父,地如母。”我们每一个生灵都依存于大地母亲,她把生命的乳汁源源不断地奉献给我们,非如此,万物何以生存?正如一首歌里唱的:“我来自偶然,我情归何处?要有感恩之心。”我真的来自偶然,我命归何处?我只能回答,我来自偶然,我命归土地。从小恋着土地,不舍土地,土地的宽容和无私使我懂得了勤劳方有收获,不倦才出成就,坚毅才能恒久,奉献才有快乐。土地的宽容和无私使万物依傍它繁茂生息,直到永远,也使我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珍爱生命,珍惜光阴,珍视友谊,热爱自然。现代大诗人艾青写过这样的诗句:“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我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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