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公都是八十年代大学生,那时候我们都被赞之为“天之娇子”。因为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考上大学就等于有了“铁饭碗”,有稳定的收入和一个美好的前程。我们俩的结合不能算是“双娇”吗?在当时最起码也算是无后顾之忧而奔了小康了。
“娇子”之名令人羡慕和嫉妒,而“娇子”之实得来更为不易。布衣出身的我们通过十几年的拼搏,煤油灯、冷板凳、冰窝头、麦秸铺,便是我们生活学习用品中的全部,高中三年,从没吃过一次蔬菜,全是干粮加伙房的一碗面汤,每天如此。每天晚上睡下想的最多的,就是明天的饭钱从哪里来?在拥挤教室里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如果让现在的孩子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信,还以为是在说天书呢。
我被分配到事业单位,一直到现在,日子还凑合能过。而老公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他学的建筑,分到了企业,原来给别人做技术工作,也是解决个温饱,况且常年在外地跑。看到很多没上过学的同龄人都瞎猫逮到死老鼠挣到大钱了,他学了那么多专业的知识用不上,还不如人家那小板凳毕业呢,怎么想也觉得太亏了。于是,十三年前就下海自己做起了小包工头。
一介书生好景不长,没到一年就欠了好几万元的外债,做的工程全都自己垫资,到头来甲方还欠着工程款不给。书生气十足的他却不好意思和人家催讨工程款,这样一来二去地十几年,他现在可真就成了个农民阶级专政的对象了。您要是了解了我们过的日子,您可是八辈子都不会再做这工程了。
一年中的平常日子,工人们相对平静,打电话催款的断断续续,说话好听的还留点面子,说话难听的就不三不四地骂起来。最不好过的是年关,张三穿得破破烂烂,手冻得又红又裂,开着个破农用车登门拜访了,车停下来不要回钱就没打算走,什么儿婚女嫁,什么老弱病残,让你一听就生怜悯之心,何况是你欠人家工钱?李四带着夫人来了,夫人一进门就哭哭啼啼,那可怜就差给你跪下了,不信你不拿钱!王五带着二弟三叔恶狠狠来了,吆三喝四,骂骂咧咧,威胁恐吓,大有磨刀霍霍向豺狼的势头。这样地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久了,“娇子”的自尊心被磨碎了,他听到要钱的电话就挂断,听到叫骂声和听到美妙的歌声一样无动于衷;而“娇女”在家里守着阵地,难免被炮轰,一年,二年,三年,年年如此,过年的时候希望自己的日子比杨白劳强点就行,只希望“黄世仁”们能发点慈悲,给我们一条活路。
路上看到民工模样的人走在身旁,总觉得他们是想害我,看到恶媳妇模样的,总觉得她要骂阵了。一年到头省吃俭用,孩子们的裤头和袜子都是补了再穿,所有的工资除了还债别无它用,同学同事们都开好车住洋房,吃高档饭店。而我,总是自己做饭,蒸馒头,擀面条,能省就省,年夜饭也无非是包一顿饺子让孩子满足一下而已,“娇子”的日子如此而已!
今年年底,听说老公又没讨来工程款。大年二十七,我坐上了去工地的汽车,到那里找熟人,托关系,好说歹说要到了欠款的十几分之一,甲方就说他们资金困难,没有钱,我们两年前做的工程款,都拖欠着不还,看到人家有难,我和老公好象也不好再为难人家一样。
立春已过,年味已浓。所经之处,集市贸易,你来我往,过年的气氛相当热闹,送灶的爆烛辟啪作响,高档饭店里人头攒动,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我心里酸酸的,想到了这十几年来所受到的委屈,真的想痛哭一场。终于,在所住的小旅店里,店主人给我们煮的一碗面条,让我有了身在他乡遇到亲人的温暖,久已集聚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我的天啊,这个世界可能数我最难了。常言说“一元钱难倒英雄汉”,我是真的太难了。
佳节困异乡心里难受,回到家里清知道没法面对工友们,娇子变呆了,娇女快疯了,这个世界对善良的人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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