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去世时，丢下一个疯哥哥和年仅四岁的侄女，疯哥哥送进了福利院，小侄女一时不好安排，只好由我带着，那时我和他还只是恋人关系。

侄女不大说话，也从不叫人，她两岁就没了娘，一直和家徒四壁的奶奶生活在一起。她跟着我上幼儿园，傻乎乎地站在秋千前，被小朋友撞得大哭大叫，非要我打那个撞她的小孩，还坐在地上撒泼。很少看见她的笑脸，只是看到有趣的事，偶尔咧咧嘴，表示她也高兴过。

八月十五的那天，我家做了许多好吃的，还买了月饼和水果，这些我相信她从没吃过，看她那馋样就知道。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她睡我脚头，睡到半夜只听“扑呯”一阵倾泻声，开灯一看，被子上、我身上全是粪便，忙叫我妈起床换干净的被褥。她和我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对我表示亲热的举动就是拉拉我的手，后来被她姑妈接到乡下去了。

结婚后有了小孩，有时做饭时没人照看，老是摔跤，那时孩子才六个月，结婚前就说好侄女归我们抚养，我没想过养育一个小孩有多难，总觉得她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要是她大了更不好相处了，不如早点接来还可以帮我照看一个孩子。

这时我才正式当上了养母，养母比后母难当，后母管孩子是应该的，而我却被当作外人，外人是没权力管教谁的。她不讲卫生，不记得刷牙，每天我都要检查牙刷是不是湿的，而后就会批评她说：“怎么又忘了？”说得多了，老公就说：“不是自己养的就是不知道心疼，干嘛老说她？”每到换季就早早地准备好衣物，但她有时嫌穿多了麻烦。她姑妈来家做客看了总会说：“可怜的，穿这么少，就没预备毛衣毛裤？”老公听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说。我放下手里的活，找出衣服放在她姑妈面前说：“你看这些够吗？”我委屈着，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麻烦，原以为会被人看作高尚，没想到在他们的眼里我比《白雪公主》里的后母还要恶毒！

她有许多坏毛病，爱拿家里的钱、爱撒谎。年纪那么小谎话一套一套的，水泼不进。有一天我口袋里预备第二天的菜钱不见了，问她拿了没，她矢口否认。我开导她说：“拿别人的钱是偷窃行为，一个女孩要是不改这坏毛病，长大后谁也瞧不起，拿了就是拿了，只要承认还是个好孩子。”她说：“我在门口捡的，交给老师了。”我口袋那么深，钱掉出来可能性不大。我不是要追回这钱，但我一定要弄明白这钱的下落，带她来到老师家，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下课时，我把钱放在你讲台上了。”老师说：“你放时有同学看见吗？”她说：“文慧看见我放的。”

文慧就住在我家对面，又带她来到文慧家，她先发制人说：“文慧，你看见我把钱放在讲台上了是吧？”文慧看了看我说：“没有，你买东西吃了，剩下的钱还交给我帮你拿着。”我看看这个谎话连篇的孩子，心灰意冷，回家把她交给老公管。老公却恶狠狠地对我凶道：“都是你平时少给她零花钱，她吃不饱才这样的。”我那个气呀！和他吵起来，问他什么时候看见我那样对她了？他把我按在地上死使打，我儿子那时才三岁，拖着扫帚打他爸爸，说：“看你打我妈妈，打死你！”侄女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哭叫着说：“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老是有人来告她的不是：在别人家玩，不脱鞋子在人家床上踩、找她零钱还去找人家要第二遍……我说：“你们去和老公说，我不想为她吵得鸡犬不宁。”我对她越来越冷淡，一天也难得和她说上一句话，她也越来越沉默，好像是流动的空气无声无息。

上高中时，她有时会帮我扫地、洗碗。老公看见了就会说：“怎么叫她洗？你是做什么的？”从生完孩子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全是我的，我对她说：“以后别做这些，我一会就做完了，免得他和我吵。”其实我儿子那么小已经帮我做事了，当然他是我亲生的，怎么样别人也不会说我亏待他，侄女就不同了，时刻有人盯着，我免不了虐待的嫌疑。

在我们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凑钱让她上了大学，放假她就在家洗这洗那，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次老公终于没说让她休息的话。去年暑假我们到她工作的地方去玩，她带着我和儿子满世界转，给我买衣服买化妆品，看着日渐开朗的她，我的内疚她是否知道？

作为养母我没给过她母爱和关怀，曾经深深地伤害过她，其实伤害她的同时我自己也在受到良心的谴责，看着她健康地生活在阳光下，我才有了些许欣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