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突然听到妈妈唱歌。细听,再细听,没有歌词,韵律也不熟悉,不过很好听。妈妈唱的是什么歌呢?
我小时候常听常唱的歌曲就是《东方红》、《我爱北京天安门》等,外国歌曲就是法国鲍狄埃作词,狄盖特作曲的《国际歌》。还有的要么就是激昂,要么就是慷慨。可是不知为什么妈妈哄弟弟睡觉时唱的歌我更爱听,至今常萦绕心间。那是妈妈作词作曲,她自己演唱的歌曲。那歌声低回缠绵,委婉柔和,轻轻的直教人心里有种东西在涌动,说不出是暖暖的,还是痒痒的。总有想再回到妈妈怀里的温柔的感觉。
记得小时候我看弟弟占拒妈妈的怀抱,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没得到过母爱,嫉妒弟弟们,后来竟然因此不愿和妈妈说心里话,总觉得和妈妈距离很远很远……直到长大了才理解妈妈的苦衷,她爱着每一个属于她的“骨肉”。
妈妈共有八个儿女(第三个夭折剩七个),她就是那样重复八个季节转换,哼唱着那首无字的歌。就是那歌声把我们每一个孩子带到缠绵的世界里,温柔的梦乡中。在母亲的怀抱里暖暖入睡,做着香甜的梦。在襁褓中的我们是听不懂妈妈的歌。我还是看着妈妈哄弟弟时感受的,妈妈将他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哼唱着,弟弟便乖乖地躺在妈妈怀里,静静地听着渐渐入睡,他似乎听懂了,嘴角还不时地露出微笑,很甜。
上帝并不因人们喜爱万里晴空就总是阳光灿烂,他也会动怒,也会阴霾漫天。我九岁时,父亲突然将七个儿女一股脑全抛给妈妈,他一个人撒手西去。妈妈的眼睛不再明亮,声音不再爽朗,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
直到那一天,还在摇篮里的弟弟睡醒了,哭着闹着我怎么也哄不好,妈妈临走前告诉我她去地里摘豆角了,我便急急地去找她,到地头喊几声没人应,我就奔玉米地里钻去(那时是玉米地里穿插种豆角)未到跟前就听到妈妈哼唱着,我突然停住脚步,咦?自从父亲去了以后一直没听母亲唱过歌,今天怎么跑地里唱呀?带着诧异我轻轻的往前挪着步子,越听越觉不对劲,感觉和以往不同,似乎是哭声胜过歌声,我心里一阵紧张。走到跟前发现母亲已经涕泗横流,手里摘着豆角,嘴里叨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忍不住上前喊声“妈”,母亲见是我,急忙擦一把泪,红肿着眼睛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我答应了,至今也没和别人说过,那一幕却刻在我心里了。之后我就常常帮妈妈干家务,十岁的我能干很多家务,哄着两个最小的弟弟,妈妈干活时我在家做饭,也能到园子里薅草,春天帮妈妈栽菜秧子……我要妈妈给我唱那种听了心里舒服的歌,我不要妈妈再流着泪唱歌!
光阴荏苒,不觉间我们都长大了,每当我们拿回骄人的奖状时妈妈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渐渐的她的笑容多了,目光不再暗淡,声音不再低沉,时不时的又听到妈妈轻松地哼唱着为我们忙碌了。此时我明白,妈妈是发自心底的快乐起来了。弟弟长大了,那首伴着我们姐弟七人长大的歌,成了妈妈的心灵之音。每当听到这首歌,我们就会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高兴,我们心里就有多温暖。
幸福能使老人焕发出青春光彩。那是我拿到师范录取通知书那天,妈妈似乎比我高兴,奶奶也说我是本家族里第一个女状元(其实不值得一提的师范生),我深知奶奶的心意,也许是我们家里十几年来除大哥结婚外遇到的第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吧?也许是妈妈心里的希冀吧?一定的。妈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靥,脚步里轻盈着幸福的步履,声音里激荡着幸福的音韵……一切的一切都写在妈妈饱经沧桑的脸上。
第二天妈妈为我买来棉花亲手做一套新被褥,说是要我上学带着,还特意东家西家的凑了些鸡毛鸭毛做成毛口袋,说是铺在床上隔凉隔潮。那天我清楚地记得,妈妈边做活边哼唱着那首无字歌,比小时候听到的还好听。第一次听出了轻柔,欢快。我不忍打扰她,这是父亲去世后妈妈最高兴的事了,就让她尽情享受一下这苦尽甘来的幸福感觉。那几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经历的幸福时刻,第一次从心里除去阴霾的时刻,再一次感受来自母亲的幸福与温暖。后来我伴着妈妈的无字歌走向人生新历程,无论风雨险恶,还是春光无限,妈妈的歌是我心灵最美好的主旋律。有妈妈的歌在,我就会幸福。
母亲的歌是一首无字的歌,这温暖的歌谣唱出了母亲的辛酸,岁月的沧桑,如泣如诉,低回婉转;唱出了妈妈的幸福与快乐,委婉,柔和,缠绵。歌声里蕴含着深深的爱,如春水在心间流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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