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大明，看你吃个饭，眼睛不往碗里看，老看外面，也不怕把饭吃到鼻子里！游行有啥好看的？吃完了咱就不能看？”
“这小日本也太可憎了！想着就来气。丽丽，你说，钓鱼岛离它那么远，咋就成了它篮蓝里的菜？不是美国大老板在后面给它撑着腰，它尿尿的那东西敢硬一下？丽丽，你说呢？”
“哎呀，吃着饭呢，看你都说了些啥？大明，最后这点里脊肉你把它都吃了吧。哎，大明，你说这糖醋里脊是不是糖放多了？糖醋糖醋，本来醋就在后面，这可好，连一点醋味都没有了，全成了糖了，有点腻，你说是不？……哎呀！大明，你还看啥呢？人家问你话呢？这糖醋里脊是不是糖多了？”
“你说呢？”
“我说大明，你是咋回事？咱俩一逛街你就老是心不在焉的，关键时候就会一句‘你说呢’‘你说呢’，烦死人了，人家生气了！大明，我求你了行不？你以后能不能就不说这句‘你说呢’？嗯？你就不能说糖吃多了人要发胖，劝我少吃点！”
“嘿嘿，这我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看，看，又来脾气了不是？不过，丽丽，你的这‘关键时候’是不是也多了点，我看钓鱼岛的事这会儿才是关键时候，你说……”
陈丽丽真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急，她用自己手里的筷子飞快地点了一下陆明的嘴唇，路明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那个“嘛”总算没有说出口来。
陈丽丽用筷子指着陆明嗔怪道：“大明，我告诉你！不！是再次警告你！你以后不论啥时候，都不准你再说‘你说呢’！”
陆明抹了一下嘴，问道：“为啥？”
“为啥？烦人！哪有像咱俩这样的，都好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说过几句……”陈丽丽顿了一下，一双杏眼往两边看了看，随后把脸向陆明眼前凑过去并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明，你就不能说上几句让人听着心里舒服的，比如说你喜欢我或者是你爱我？关键时候就是这一句……”脸上带着愠色的陈丽丽撅起嘴学着陆明的腔调又大声说道：“你说呢？你说你是不是一到关键时候就煞风景，你说你就不能不说这个‘你说呢’。”
又吃了一大口里脊肉的陆明看着陈丽丽，嘴里呜里呜噜地说道：“看你这脾气就大得很！我不是正在改嘛？我以前只要说话，难免就带上几句这个话，我今天才说了几个？你说呢？”话刚出口，陆明自己也扑哧的一声笑了，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
“哎呀呀，真是猪脑子！怪不得三十几了还找不上对象，我看都是你的这句‘你说呢’，把人家姑娘给说跑了！”
“嘿嘿，只要不把你说跑就行。我慢慢改，你也慢慢习惯就好了。不过我也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说我三十几了还找不上对象，这伤感情，你知道不？你说我找不上对象，那你是干啥的？你……”大明突然闭上嘴把里脊肉咽了下去，也把后面的“说嘛”咽了回去。
陈丽丽把嘴一撇:“习惯？告诉你，大明！你再不改这毛病！用不着等到关键时候，我也跑了！”
陆明此时已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憨憨地但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跑？你往哪里跑？我可知道你的家，我也知道你家里啥时没有人！”
陈丽丽的脸“腾”地红了：“看你没正经的样子！你再说，就少去我家里！”“嘿嘿，少去也是个去，你还能把我挡住？你说……”“真是的，跟你就没办法说！快吃，咱走！”说着陈丽丽抬起头来喊道：“服务员，过来埋单！”
陆明刚准备张嘴再说些什么，陈丽丽已夹起盘子里的最后一条里脊肉，迅速并准确地塞进陆明的嘴里……
当一位矮个女服务员拿着点菜单快步走过来时，邻桌上的一位也领着女朋友在吃饭的小伙子不愿意了。只听他对服务员气冲冲的喊道：“我说女子（姑娘），人家一喊，你跑得比狗还快！我喊你，你磨蹭半天都不过来，你是咋（怎么）回事？”
服务员转过身去对那位小伙一笑：“这位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来看游行的人太多，实在忙不过来。我看你的饭菜还多着呢，我先给这两位大哥大姐结个单，马上就给你结！请您稍等，对不起啊！”她说完扭过身来还未说话，身后的那位小伙子又喊了起来：“哎，女子，咋回事？咋也有个先来后到是不是？你这饭店还有没有规矩？”
陈丽丽刚要对女服务员说你去先给他们结账，桌子这边的陆明却不乐意了。
陆明转过头去对那位小伙子说道：“我说伙计（朋友），给你先结账不要紧，但请你说话注点意！人家服务员是个碎女子（小姑娘），你咋能说她跑得比狗还快？你要先结账可以，你先给这女子道个歉。你说呢？”
那位小伙子看了看比自己魁梧许多的陆明，心里权衡了一下，便摆了摆手说道：“先给你结，先给你结！现在这世道都反了，小日本把钓鱼岛都弄得没有个先来后到了，这算啥？乱了！”
陆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不顾陈丽丽的阻止，站起身来，指着小伙子说道：“伙计，你说谁呢？你得是（是不是）说我是日本人？你小子再说一句……”说着他便向小伙子那里走了过去。
陈丽丽连忙伸出手在后面使劲拽着陆明：“大明，你干啥呀？就让他先结账咱能咋（怎么）了？”
大明一甩胳膊，指着小伙子说道：“我说伙计，你今儿个（今天）不给这女子道个歉，别说结账，就是结了帐，你也走不了！”
小伙子有些愣了，但在女朋友面前，他绝不能跌份。小伙子也站起身来，望着比他高半头的陆明，他虽心里发虚，嘴里却还说着硬话：“咋？你还要打架？谁怕你！”
“你怕不怕我没关系，我让你给这女子道个歉，你今天就一句话，道歉还是不道歉？”陆明说着便攥紧了拳头。
陈丽丽赶忙从旁边走到陆明面前，挡住了那位小伙子。她使劲把陆明往后推，嘴里说道：“大明，你这是干啥呢？先给谁结账还不一样？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陆明哪能咽了这口气，眼前这位小伙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用钓鱼岛的先来后到之争作比喻，把他比作后到的日本人了，这也太气人了！
当陆明一把推开陈丽丽准备冲向小伙子时，小伙子的女朋友赶紧站起身过来挡住了陆明。她用一双长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明说道：“我说大哥，咱都消消气，这不都是让日本人气的吗？好了，我替我的人给这女子道个歉。”说着她转过脸对服务员说道：“对不起，妹子，我们把话说错了，我们的饭还没吃完呢，你先给他们结账吧……”
两位年轻气盛的男人在两人的女朋友极力劝阻下，一场“内战”总算没有发生。
※※※
当陈丽丽挽着陆明的胳膊出了南大街的那家中餐馆时，太阳已经躲到马路对面的一幢高楼后面了。
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已人满为患，抗议日本政府将钓鱼岛“收归国有”的游行队伍都走在大街上。
游行队伍很长却不怎么连续，一群一群的。有些队伍很庞大，人们摩肩接踵；有些队伍人并不多，人与人之间距离很宽，一些过街道的行人可以从其间轻松穿过。
有的游行队伍在许多面大红旗的引导下，人们呼喊着“钓鱼岛，我们的！小日本，滚回去！”等口号缓缓而行。有的队伍则像是在校大学生，他们举着或摇着小国旗，有组织的排着不规则的多路纵队，神色严肃地跟在一幅上面写着“哪怕华夏遍地坟，也要杀光日本人”的大横幅后面。
学生队伍后面的一群人什么都没拿，人们紧跟着几十位头上缠着上面写着“灭了小日本！”等字符黄布条的年轻小伙子后面，挥拳抡臂呼喊着“保卫钓鱼岛，捍卫国家主权”等口号，个个显得义愤填膺。
还有一些游行的人们以一种闲庭漫步的姿态缓慢地走着。队伍里有人举着“中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等长方形标语牌对着路边观看的人群摇着晃着，他们不断地齐声鼓动人行道上的人们加入到他们的游行队伍里。
更有一群游行队伍里的人像是在压马路，他们或是彼此聊着天或是嬉笑着，边走边往街道两边看，还有人举着手中的手机不停地照着相。
所有游行队伍前进的方向，都是市中心的城市中央广场。
陆明仰脖抬头并踮起脚尖往中央广场方向看了一下，那里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四面八方陆续涌向中央广场的游行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游行队伍和人行道上的观众已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拨是游行队伍，哪拨是观看游行的人了。
一些原本在街道上行驶的各种车辆，被密集的游行人群横七竖八地困在了街道中央已经好久了。一位心情焦躁的司机刚刚按了几声喇叭，便被一群年轻人愤怒地拍了几下车身，小轿车一下子没了动静。
※※※
陈丽丽紧拽着陆明贴着人行道最里边，钻着人缝往城外方向走。陆明却走走停停，眼睛四下看着。最后，他干脆拉住了陈丽丽并说道：“丽丽，咱就看一会儿游行吧。”
陈丽丽侧脸看了一眼陆明，央求道：“大明，咱还是回吧？”
陆明早已受到游行队伍的感染，眼睛开始放光。他挽起陈丽的手臂：“丽丽，这么早就回去干啥？这小日本也太可恨了！咱看一下游行，顺便再消消食，你说咱吃了一肚子饭，再加上一肚子气，回去还不得把人憋死，你……”陆明差点又说句“你说呢”，他看着陈丽丽，嘿嘿笑了一下。
“哎呀，你看这乱哄哄的！人家害怕，咱还是回吧？啊？”说着陈丽丽反过手抓住陆明的胳膊就要走。
“有我在，你还怕啥？咱中国人游行，是吓唬小日本的。你又不是日本人，害怕啥？”说完陆明便用一只手搂住陈丽丽的肩膀，眼睛直愣愣地往街道中央看着。
陈丽丽平时胆就比较小，此时心里确实有些害怕。别说这么大场面的游行了，就是平时走路遇到有人发生纠纷，周围聚集着一群人在围观，她也不敢凑过去观看。
陈丽丽用胳膊肘捅捅正兴致勃勃观看游行的陆明，撅着嘴说道：“大明，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有啥看的！不就是人看人，看得人家脑袋都大，回吧，嗯？”她见陆明没有回去的意思，便开始用双手摇着陆明的胳膊。
陆明并没有扭脸看陈丽丽，只是嘴里说道：“活了一辈子，我还没看过游行呢。今天碰上了，咱就权当看一会儿热闹，啊？丽丽，你说呢？……”
“又是‘你说呢’！你叫我说啥？你主意就正的很，就说你想看游行就算了，还假惺惺地问我……”
陆明转过头来，对丽丽说道：“看，看，是不是又来脾气了？丽丽，求你了，咱就看一会儿，只要你答应，我就给你保证，以后我保证尽量不说你说呢，你……”陆明差点又说了句你说呢。
“哎呀，真是的！……”
这时，走在大街中央游行队伍里的一位把头发染得焦黄的年轻人，拿着一个电喇叭对着人行道上的人们手舞足蹈地喊道：“爷儿们，哥儿们！全站到那里愣着干啥？小日本都把咱欺负扎了（狠了）！来呀，吼上几嗓子，让狗日的小日本看看，咱中国人不是好惹的！爷儿们，哥儿们，吼起来！来，鼓把劲，跟着我，一起喊！”
说完，黄毛就开始挥着胳膊领呼口号：“小日本！滚回去！”
他周围的人和人行道上的一些人跟着一起喊道：“小日本！滚回去！”黄毛又举臂高喊：“钓鱼岛，我们的！”这次人们是众口同声：“钓鱼岛，我们的！”
谁知黄毛声嘶力竭的下一句是：“小日本，日你妈！”
人行道上密密匝匝的人群大部分人有点发懵，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跟着喊起来，更多的人则是感到了一种尴尬，人们脸上露出了各种笑容甚至苦笑，还有一位中年人摇了摇头。
陆明和陈丽丽身旁有位个子很高的年轻人冲着黄毛大声喊道：“伙计，看你那头黄毛，你都变成外国人了，要日小日本也得中国人来日！你说对吧？”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陈丽丽又捅捅陆明，用带着祈求的眼光盯着陆明说道：“大明，咱还是回吧，我确实害怕！嗯？”
陆明扭头看了陈丽丽一眼，又伸长了脖子往黄毛那里看，他用手轻轻捏了陈丽丽的胳膊，嘴里说道：“有我呢，别怕！”
陈丽丽一撅嘴：“你不回去我一个人回去！这么多人，一会儿乱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陆明转过头，腆着脸对陈丽丽哀求道：“哎呀，丽丽，我求你了！咱就看一会儿行不？你说咱国家啥时候有这么大的自发游行，咱看一会儿再走，啊？……”刚说到这里，陆明突然沉下脸，松开了丽丽，一个箭步向陈丽丽身后跨出去。
陈丽丽惊诧地一扭头，只见陆明已一把抓住了一个少年窃贼的手，他正把一把长镊子伸进了一位观看游行的中年人的裤兜。
陆明的手劲极大，捏得小窃贼脸上表情痛苦但不敢出声，镊子掉在了地上。
陆明对小窃贼低声说道：“你没看看这是啥时候？我一句话，这些人让你爬都爬不走！”
小窃贼龇牙咧嘴地扭曲着一张还显幼稚的脸连连低声讨饶。陆明的举动已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纷纷转过头来。陆明思寻了一下，放开了小窃贼的手，低声但严厉地说道：“赶紧走！趁我还没有生气，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再叫我抓住，就把你这麻杆胳膊拧断！”
望着小窃贼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陈丽丽说道：“哎呀，吓死我了！大明，你咋把贼娃子给放了？”
陆明对旁边的几个人点点头并笑了一下，走过来又搂住陈丽丽的肩膀，俯在她耳边说道：“你没看现在这人们气都大着呢，这要是喊起来，大伙还不把对小日本的气全发在这贼娃子身上，这小子还有个好？现在警察都忙着呢，哪有闲工夫过来管人们打贼娃子？”
陈丽丽也笑了一下：“吃饭前你还说，这些天中国人都让小日本气懵了，连贼娃子也不偷人了。你看看，这还不是有贼娃子。不过，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菩萨心肠，关键时候还挺冷静的……”
陆明打断她的话：“我这个人本来就好着呢，只有你有时候净看我的缺点，而且只要我不对的时候，都是关键时候，你说……”陆明看见陈丽丽又有点生气了，连忙改口：“好了，好了，不说不说……”
这时，那个拿着电喇叭的黄头发年轻人，已经爬上了困在街道中央的一辆越野车车顶上。
车里的司机打开车门钻出来，刚抬起手指向黄毛不知嘴里说了句什么，就被四周的一群年轻人嗷嗷叫着强行推回了车内。
人群开始骚动，许多人开始大呼小叫。
站在车顶上的黄毛，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站稳了身子，便把电喇叭举到嘴边，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起来……
【二】
黄毛挥舞着手臂，情绪很激动。
只是那个电喇叭可能是个山寨品，黄毛张嘴不知喊了句什么？电喇叭却没了声音。黄毛又喊了一句，电喇叭还是没动静，黄毛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拨弄了几下，电喇叭“吱吱”响了几声，又有些声音了。
黄毛把音量调到最大，又“喂喂喂”试了几次声音效果。从电喇叭里传出黄毛的声音却比原来的声音尖细了许多，还带有一些吱吱啦啦的杂音。
接着，黄毛像领袖那样，转着身子挥手一周，又把拿着电喇叭的手也抬了起来，双手做了几次往下压的动作，示意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
这时，那位高个子年轻人又冲他大声喊道：“黄毛，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赶紧！没看大伙都忙着呢！”
又有人哄笑起来，还有些人大呼小叫，不知是谁还打起了尖厉的口哨。
黄毛却没有生气，而是一改刚才玩世不恭的样子，变得文质彬彬起来。
他先向高个子年轻人和陆明这里弯了一下腰，算是回应，便举着电喇叭演讲起来，这次他把原来的地方方言换成了普通话：
“同胞们，全体同胞们！父老乡亲们！全体有血性的中国人！这些日子，这些日子小日本越来越嚣张，胆大包天！竟敢把我们的固有领土钓鱼岛‘收归国有’了，它凭什么？我看，主要原因有两条：一就是二战结束以来，小日本没有深刻反省自己犯下的滔天侵略大罪；再就是有美国给它撑着腰，没有美国这个后台大老板，小日本它哪有这个胆？！
我们的政府一直忍着，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外交部只会说，钓鱼岛是我国的固有领土。国民党也为了各种目的，一直在忍着！但是，但——是——，请同胞们记住我这个但是！我们中国老百姓确实不能再忍了，也确实再也忍不住了！
同胞们，我现在就给大伙说说这其中道理，不管我们以前怎样忍，如何忍，这次日本政府购岛事件，我们绝对不能再忍了！
大家知道，我们中国是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可是，大家可能还不清楚，我们国家，就是我们中国，是二次世界大战的最大战败国！战败国，同胞们你们知道吗？你们能相信吗？
我再说一遍，二次世界大战，我们赢了吗？我现在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没有！二战，只有我们中国败得一塌涂地，二次世界大战，最大的输家就是我们中国！
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国家死伤了三千五百多万同胞！三千五百多万人啊！就是这些死难的同胞站到这里，全城都站不下！但是，我们换回来了什么？换回来了什么呐？看看吧！外蒙古独立了，中国的脊梁上被狠狠地挖去了一大块肉！远东地区被苏联彻底占有了！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割走了！那是多大的一块国土啊，乌兰巴托，海参崴，彻底成了人家的了！我们赢了？我们现在对那一大片国土光剩下念想了！我们是战胜国？狗屁！那是阿q式的精神自慰！
日本战败了吗？没有！在领土问题上，除了它的北方四岛，它毫发无损！
自清朝以来，中国政府与外国列强签订了那么多协定，签订了那么多条约，但——是——，请大家再记住这个但是！那些对中国不利的条约，世界都认可，对中国有利的，我们的利益却一点都争取不来！这是为什么？都是我们受儒家思想影响太深了！都是我们太软弱！都是我们的腰杆子硬不起来！
我刚才领着大家骂了一句日本人，结果呢？你们好多人连骂都不敢骂！你们说说，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能咽得下这口气吗？难道骂小日本一句，我们这些儒家后人都觉得张不开嘴吗？啊？！”
黄毛一跺脚，他脚下越野车的车门被再次打开，里面的司机钻出来，冲着黄毛说着什么，好像是让他不要跺脚或是请他从车顶上下来。
黄毛低头看了司机一眼，没有理他。那位司机还要说些什么，又被一群激愤的年轻人不由分说的七手八脚推回到了车内。
黄毛举起电喇叭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吧，大家还记得吧，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由中美英俄国家首脑共同签署的那个《波茨坦公告》吧？日本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的首要条件，就是无条件接受这个具有国际公约性质的《波茨坦公告》。
同胞们，这个《波茨坦公告》的核心，就是日本的主权被限制在它的四个主要岛屿之中，其它的岛屿与它以后毫无相关。这里就有琉球列岛，还有钓鱼岛等一些其它岛屿，日本投降时，日本天皇已代表日本政府承认物归其主！
但看看现在，这个具有法律效应的公告竟然给小日本弄作废了！蒋介石被美国人涮了，我们也被苏联人涮了！英国人也跟着打马虎眼，看看当今世界，该替我们这个战胜国说话的，现在都哑巴了！不但哑巴了，还都替小日本拉偏架！看看吧，琉球又归回了日本，连与琉球列岛不相干的台湾钓鱼岛，狗日的小日本也给占了！
美国将钓鱼岛交给了日本，实际上这是二战的最后一战！让小日本这个狗日的不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我们的钓鱼岛！这是二战的最后一次战役，大家记住，二战不是一九四五年结束的！二战实际上是以日本占领我们的钓鱼岛为结束的！我们胜了吗？日本败了吗？
二战，我们不仅把外蒙丢了，就是远东的那一大片领土，我们连争议权都永久性地丧失了！难道现在连一个小小的钓鱼岛也争不回来吗？
爷儿们！哥儿们！同胞们！钓鱼岛虽小，那是一个民族的脸面！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心里不平啊！我们曾用三千五百万同胞的鲜血，换回来了小日本的投降，今天，难道还要给它狗日的小日本补偿一个钓鱼岛？简直是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游行，就是给日本人看看，中国人民不是好惹的！也给咱们的政府看看，该硬的就要硬起来！……”
在黄毛的竭力鼓动下，四周的人群骚动的声音大了起来。
又有两位愤怒的年轻人爬上了那辆越野车顶上，想要抢过黄毛的电喇叭演讲。
越野车门再次打开，这次有两个人从车两边的门里钻了出来，他俩想让车顶上的人下来，并阻止另外一些年轻人往自己的车上爬……
越野车的四周，已乱成了一片，转眼间，越野车旁的人们已经发生了撕扯。
突然，情绪激动的黄毛突然举着喇叭喊道：“车里的人住手！再不住手！就把你这辆小日本的‘斯巴鲁’点了！
没等车里下来的那两个人说话，四周不少人已开始大呼小叫：“对！烧！烧了小日本！”
“烧！烧了它，这小日本也太可憎了！也太阴了！车名字都叫‘斯巴鲁’，那是变相骂咱们！那是骂咱们是‘死八路’！烧了都不解恨！”
“砸了它！看谁死！叫小日本尝尝咱们土八路的厉害！”
……
许多人纷纷向那辆越野车涌去，也有不少人纷纷向外挤。不一会儿，那辆日产斯巴鲁越野车已在人们的大呼小叫和抬车号子声中，被从侧面翻起，横躺在街道上。
有人掏出打火机开始点火，有人拼命拧开油箱盖，有人挥起了拳头，有人开始用脚踹，有人大喊，有人蹦跳，有人发飙……
在陈丽丽眼里，这些游行的人们已经疯了！
陈丽丽吓得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拽着陆明的胳膊。陆明看见了火光，情绪也被调动起来，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乱！一切都乱了！
但陆明忽然感到，陈丽丽的双手都在抖动，他看了一眼陈丽丽，发现她的脸色都发白了。陆明顿感事态严重，他权衡了一下，还是丽丽的安全重要，便拉着陈丽丽向着出城回家的方向挤去，
一股浓烟已在游行的人群中间升起。
人们群情激奋，那些觉得还不过瘾的年轻人，已开始疯狂寻找着日系车。被围堵在游行队伍里的一辆辆日系车遭到了愤怒的人们的打砸，又有一辆白色日系车冒起了黑烟。
更有人喊道：“在这里游行没意思，同胞们！我们应当去市府广场，让那些当官的看看咱老百姓不是好惹的！”
愤怒的人群又开始向前涌动，还有一些穿着时髦的年轻姑娘也尖着嗓子跟着人们大叫大喊……
陆明拉着陈丽丽往回急匆匆地走了一段路后，人群才稀疏了一些。这时，陈丽丽有些缓过神来，对陆明嗔怪道：“我说不看游行你偏要看，吓死我了！”
陆明笑了笑：“没事，这不是有我呢！不过……”他闭住了嘴。
陈丽丽盯着陆明问道：“不过啥呢？是不是你也要去烧车？你说呀！”
陆明有些着急，犟嘴道：“我疯了？吃饱了撑的，烧人家的车干啥？看看，你不是也说‘你说呢’！”
“人家才没有说‘你说呢’，人家说的是‘你说呀’！你不过啥？赶快说！”
“我说你这脾气就大的很！不过，不过我说，我也有些害怕，还不是怕你出啥事！”
“我看你眼睛都在冒光，没有看出来你啥地方害怕。我看要是没有我在，你真能去烧人家汽车。大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嗯？”
陆明笑了：“叫你说的，我大明这点还不糊涂。那日本车还不是咱老百姓花自己的钱给自己买的？日本人占了钓鱼岛，咱不能烧自己车，不管那些车是不是日本人造的。我是害怕真乱了，把你丢了咋办？所以我才有些害怕。你说呢？”
“这还像句人话。哎，陆明，出了城咱们去南关百货商场一趟，我在那里看过一条裙子，咱再去看看，你帮着看看好看不？”
“你也真是！满大街的人都在游行，你还有心思去逛商店？这会儿说不定商店都关门了，裙子啥时候不能买？过几天咱们再买，你说……”陆明还未说完，陈丽丽已经把手捂在了陆明的嘴巴上，说道：“看看，看看，不去就不去，你就不能不说这句话！”
这时，陈丽丽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大队身穿防护服的防暴警察，他们列着两路纵队向中央广场方向疾步而行。在警察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两辆闪着警示灯的消防车。
而街道这边，已有一些游行的年轻人呼喊着在聚集，他们在警察的前面迅速的手挽手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想阻止住警察的前进。
陈丽丽望着那些被阻挡在街道中央的防暴警察，他们个个一手挎着透明防护盾牌，一手拿着黑色警棍，气势凶悍威严，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陆明的胳膊，
陆明觉得事态已经很严重，为了陈丽丽的安全，他把她的手拿开，把自己的一只手臂放在陈丽丽的另一只肩上，搂着陈丽丽向着城外方向走去……
【三】
陈丽丽边走边对陆明说道：“大明，说实在的，我也挺恨小日本的。你别说，刚才那个黄毛说的还有些道理。不过，那些人不应该砸人家的车还烧人家的车，那些车都是中国人自己买的，那伙人把它烧了，损失的还是老百姓，你说……是吧？”陈丽丽这次可是差点掉进陆明的那句名言里。
陆明点点头，回头看了看，那两处黑烟已经升得很高很高。
陈丽丽接着说道：“哎，大明，跟我一个办公室的小莲，你认识，就是咱们一起吃过两顿饭的那个女孩，她才买了一辆马自达，就在城里住，不知现在咋样？她买车前我还劝过她，不要买日本车，她说日本车省油。还是她男朋友给她做的主，她男朋友省吃俭用给她出了十八万，她自己就掏了一份保险钱，这下可好，光剩下操心了。”
陆明将陈丽丽搂紧了一点，说道：“我看也是，这都是小日本把人气的！不过，我也想了，人们烧车砸车可能还有其它原因，现在这人们不但对小日本有气，对那些贪官污吏气更大，我看这里有不少人是找机会发泄的……”
陈丽丽抢过话：“就是，人家所以害怕，就是怕这些游行的控制不住，再弄出些什么大乱子。大明，你刚才听见了没有？有些人还喊着要去市政府那里去游行呢。”
陆明却说道：“我听见了，还听见有些人嚷着要砸日货商店。丽丽，不瞒你说，今天要是没有你，我也会去游行的。现在这社会，许多人心里总觉得不太顺。就说咱俩的房子吧，就现在这房价，把我老爸弄干了都还不够，还得让你爸出些钱。我有时候想，不过……”陆明看看陈丽丽，又把话缩了回去。
陈丽丽不愿意了：“你看看，你看看，一到关键时候，你不是说‘你说呢’，就是说一半留一半，这将来过日子，咱俩还能过到一块？真是的！”
陆明用搂在陈丽丽肩膀上的胳膊将她晃了晃，笑着说道：“我还不是怕你生气，才不敢说。”
“有话你就说，你有话不给我说你准备给谁说？你这人啥都好，就是不会说话，不是人家了解你，谁跟你！”陈丽丽撅起了嘴，晃晃肩膀想甩开陆明的胳膊。
陆明却将陈丽丽搂得更紧了一些。他嘿嘿笑着说道：“我说你一天气就大得很！全国人民都在生日本人的气，就你一天生我的气。”
“不生你的气生谁的气？关键时候你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谁跟你！”
“哎呀，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我还不是怕惹你生气嘛。我这个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有时候说了你也生气，不说你也生气，还叫我真没办法咋说……”
“你现在说，我就不生气。”“那我就说了！”“你赶紧说！”“说就说，你可不要再生气了！丽丽你说，就是咱俩把房子买了，还不是住在咱们老人的血汗堆里，一想这些我这心里……”
陈丽丽又用手堵住了陆明的嘴，说道：“你不说这些不行？怪不得人家姑娘不跟你，就是跟你入了洞房，还不掉进血窟窿里，别人不跑，我还跑呢！”
陆明把嘴凑到陈丽丽耳边：“不说不说，咱俩要是结婚，那房子就是咱俩幸福的鸟巢。嗯？好丽丽。”
陈丽丽白了陆明一眼，撅着嘴说道：“啥好话到你嘴里，都不是味，你把手松开，人家自己走！”
“看看！人家说了你也生气，不说你也生气。好丽丽，我认个错……”说着，陆明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不行！使劲！”陈丽丽仍旧撅着嘴。陆明嘿嘿笑着，又拍了自己一下脸，这次陈丽丽听见了响声。
这时，中央广场那里警察开始劝离游行的人群，陆明他们身后，也有许多人开始向城外走。
※※※
刚出城，陆明和陈丽丽就一眼看到，前面又是人山人海。
密集的人群前面，有两三层穿着各式警服的警察队伍阻挡着从各处往城里涌来的游行队伍。警车上的喇叭不断地呼吁人们要理智，不要进城，严防有人借机搞破坏，请人们疏散回家。
从城里往出走的人们，被一长溜警察疏导着，沿着城墙外的护城河公园向约一公里外的下一个路口走去。
出城的人群里有些人不愿意绕那么远的路，跟维持秩序的警察争执了起来。警察们却很客气，苦口婆心地劝人们赶快离开。
一名老警察站在一块景观石上，粗喉咙大嗓子对着人们喊道：“我求大伙了！全城的警察都出来了，就这些了，连我这一把年纪的都来了。你们再往人群里钻，这要是闹起来，我们这点警察就是把老命豁上，也不一定能把你们救出来！请大伙互相体谅一下，走这边安全些！”说完，他甚至拱起双手给面前的人们作起了揖。
前边的人顺着警察指的路走了，后面涌过来的人群里又有些人不愿意绕道走，那位老警察和同事们又在重复地做相同的工作。
陆明和陈丽丽沿着城墙走到下一个路口，这里的人相对少一些。后面进城的主路被堵住了，这条路便成了进出城的主通道，仍有大批车辆进进出出，还有一辆救护车闪着灯呼啸而过，往市里的医院急驶而去。
陈丽丽和陆明顺着这条路走出不远，陈丽丽就对陆明说道：“大明，你知道这哪里有厕所？人家想方便一下。”
陆明四下看看，没有看见有公共厕所的指示牌，但他隐约记得，大街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巷子，巷口处好像有一座公厕。
他领着陈丽丽走到巷子口，看到公厕的指示牌后，陈丽丽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把包交给了陆明，便去厕所了。
谁知，身后接着涌来的大批年轻人，竟让陆明随后把陈丽丽给丢了……
【四】
那些出了城的，在城里没有发泄够的年轻人，和那些被警察挡在城外的，心里憋着气的，从那条进城主路上绕过来的想从这条大街进城的人们汇集到了一起。
大群的年轻人彼此交流着游行的感受，互相介绍着参加游行的过程，情绪越来越激动。突然，一个年轻人指着巷子里靠路边停的一溜车子喊道：“看那里！小日本的车都在那藏着！砸了它！”说完便带头向巷子里走去，
更有一些人在地下找东西，只要地上能拿起来的，搬得动的东西，都被人拿了起来，更有几个头上缠着布条的年轻人在试图抠地面砖。
巷子里面，已传来了汽车玻璃破碎的声响。还有一些人将手中的东西向着大街上正在行驶的车辆扔了过去……
此刻，那几位年轻人已将路面砖起了下来，那些路面砖都是铺在人行道上的，只要缺了一块，剩下的便是往起拿了。许多人已握着四四方方的路面砖，寻找着发泄的对象。
一块路面砖飞到了大街上，又一块路面砖飞过去砸在了一辆正在行驶的小轿车顶上，随后，更多的地面砖向着街道上的车辆飞过去……行驶的车辆或纷纷加速，或纷纷向街道的另一侧躲避，后面的车辆则停下来，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开始疯狂掉头。
陆明往厕所门口快步走去，想喊丽丽赶快出来，却被一群人恰巧正堵在厕所边上。
厕所旁，一辆停在厕所对面的凌志车的车主正和一群人理论着什么。突然，在一群人的呼喊声中，有人动起了手，打起架来。巷子里有人开始向街道上跑。
陆明看到厕所门口的人群里，几位年轻人开始围殴中年车主。当中年车主倒在这些人脚下痛苦地挣扎时，血性方刚的陆明控制不住自己，一声大喊：“不要打人！”便挤了过去。
陆明身体强壮，平时最看不惯几个人欺负一个人，不管那一个人是有理还是无理。
当陆明抬手拉住一位年轻人举起的拳头并大声叫喊不要打人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身处险境。
从那伙年轻人的愤怒的眼光中，从那伙年轻人飞来的拳脚中，陆明明白了，这些已失去理智的年轻人把他当成中年车主的同伙了。
陆明还未将举拳头的那位年轻人的胳膊松开，身上各处已挨了一阵拳脚，更有两个年轻人对他举起了地面砖！
此刻陆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不跑，不知自己要被打成什么样子！
陆明转过身子，拼命钻进看热闹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向巷子口的大街上跑去，当他刚跑到大街上，后背上就挨了一记飞过来的什么硬梆梆的东西得到砸，只觉一阵剧痛。但陆明顾不上这些了，他还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等他跑出了很远，回头看到身后那拨撵他的年轻人已骂骂咧咧地站住脚时，陆明才停住脚步大口喘着气。
陆明觉得背上刚才挨砸的地方很痛，他刚把手反过去摸了一下，就疼得咧了一下嘴。还好，丽丽的包还在自己手里，没给弄丢了。
陆明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要回去，丽丽还在那条巷子里。
陆明心里骂自己：“这回可把乱子惹大了！丽丽就是没有事，再见面时还不得把自己训个狗血喷头，就凭丽丽的脾气，说不定还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妈的！”
陆明连忙掏出手机，给陈丽丽拨了个电话，谁知丽丽的手机彩铃却在自己手中的包里响了起来。
陆明心里很清楚，这次跟陈丽丽出来，这会儿才是“关键时候”。陆明鼓足了勇气往巷子口走回去，不管丽丽生不生气，他都要找回丽丽。
还没等到他看见巷子口时，却看见了那里已冒起了黑烟，黑烟很浓，看来不止一辆车在燃烧。
陆明看见仍有许多许多人在那里聚集着，陆明开始犹豫起来，他确实有些不敢过去。因为即使他是只强壮凶悍的老虎，也斗不过那么大的一群发火的狼。
陆明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张双翅膀。这时，陆明身旁的大街上，一辆马自达在他眼前犹犹豫豫地慢了下来，眼尖的陆明一眼看见那位女司机是陈丽丽的同事小莲。
陆明急忙摇着手里的包冲着小莲大喊：“小莲！小莲！停下！停下——”便撒腿向那辆车跑了过去。
小莲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从车里探出头问道：“大明哥，你咋在这里？哟！那是丽丽姐的包，丽丽姐呢？”
陆明不知如何回答，苦笑着说道：“我刚把丽丽给丢了！哎，小莲，你赶快把车掉头开走！前边游行的人正在砸日本车，你这车不够他们几块砖砸的，赶快走，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
小莲的脸色有些变了，开门走了出来说道：“他们砸日本车干啥？车都是咱中国人的。”“哎呀，现在不是那回事，你还是掉头赶快走，那伙人真在那里砸车呢！我是刚从那里跑出来的。你看那黑烟，有的车都被烧了！你快走！”
“那你也上车吧，咱一起走。”“你先走，我还要回去找丽丽呢！”看着小莲有些犹犹豫豫，陆明有些着急了，督促她赶紧把车开走。
城里方向，已有一些人往这边来了。
小莲钻进车里一边掉头一边对陆明喊道：“大明哥，你也注点意，我一会儿找些人来帮你找丽丽姐。”说完，她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陆明冲她摇摇手里的包，眼里又看见一辆老尼桑开了过来，他赶忙又喊道：“尼桑，尼桑！停车！前面在烧日本车！尼桑，停下——”
陆明撒开腿往街道中央跑过去挡住了那辆车，那位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头来问道：“你干啥呢？”“不干啥，前边有人正在砸日本车，你还是赶快掉头回去！”“那黑烟是烧车烧的？”“那还是少的，城里烧得更多！你还是赶快掉头！”
尼桑司机连忙说了几声：“谢谢！谢谢！”便开始打方向掉头。
陆明抬头往路那头看了看，仍有不少车辆向他这里驶来。
陆明站在街道中央挥着手，摇着手里丽丽的坤包，大声喊着前面正在砸日本车，但还是有些车辆从他身边驶了过去。更有些司机把他当成精神不正常的人了。
※※※
正当陆明感到有些无可奈何时，他一眼看到街道边有个干鲜水果铺。那些黄的，红的，绿的各色水果上面，悬着一个标价牌。陆明灵机一动，急忙撒腿跑了过去。
陆明喘着气指着那块价格牌对中年女店主说道：“大嫂，能不能把你的这个牌牌借我用一下？”
“你要这牌子干啥？人家都是来买水果的，谁要这牌子?”“我要做个牌牌，找人！”“你把谁丢了？”
陆明顿了一下，摇摇自己手里丽丽的那个坤包，摸了摸自己的头笑了：“你说呢？”
卖水果的大嫂也笑了：“叫我说？我哪知道你把谁丢了？我看是你媳妇把你丢了吧！现在把人丢了都是用白纸印广告，往电线杆子上贴，你要这牌子弄啥？现在哪有举着牌子寻人的？那是去火车站接人！”
陆明着急地说道：“要不这样，大嫂，我买你这块牌子行不？你要多少钱？说个价。”说着他就要掏钱。
大嫂一撇嘴说道：“我卖水果，不卖牌子！”陆明真急了，连说带比划的对大嫂讲那边正在砸日本车，他想写个牌子，想给进城方向的日系车主提个醒。
大嫂把嘴一抿，盯着陆明说道：“哎呀，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好人！怪不得刚才看见你在马路上跳舞，我还以为你神经不正常呢！好吧，你就拿去吧，不过用完了你得给我送回来，我就这一个牌牌！”
“那是必须的！”陆明一边说着一边就过去把标价牌取了下来，几把就擦去了上面的粉笔字。
陆明捡起一支粉笔头想了一下，在牌子上大大地写道：前边游行砸车！请日系车掉头！！！
随后，陆明顾不得和大嫂打招呼，就急急忙忙地拿着这面“警示牌”跑到了大街上。
陆明往巷子口那里看了看，烧车升起的黑烟仍旧很浓，游行的人在那里越聚越多，虽有一些人向这边走来，但离他还远，也不像是那伙砸车烧车的人。他转过身子后便把“警示牌”举了起来，慢慢左右摇着…….
一辆本田轿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陆明没说话，一只手指指牌子，再挥挥手示意他掉头。又一辆三菱吉普开过来，没等陆明示意，司机便按了两声喇叭表示感谢，一把方向掉头就开走了，紧接着，一辆，又一辆……陆明陆续挡住了许多辆要进城方向的日系车辆……
陆明感到举牌子的手有些累，他便用一只手把纸牌端在胸前，另一只手摇着。
此刻站在街道中央的陆明，还在叼空思寻着自己和陈丽丽之间的事情：真是老话说的，这回是黄花菜还没烫熟就让自己给弄凉了，熬稀饭给熬成干焦饭了，工夫搭了还没落好。丽丽老说自己一到关键时候就不会说话，不会办事，这回可好，在这个真正的“关键时候”，自己竟能把丽丽给丢了！即使丽丽不出什么事，这次和丽丽关系，怕也是要到此结束了。果真这样，真是应了丽丽的那句话了：把姑娘说，不是，给弄跑了！不过，这次不是跑，是给“丢”了！哎——把他家的……
陆明不断回头看着，又不断地转过头来提醒着面前驶过来的各种日系车的驾驶员……
不知过了多久，陆明的身后，已经过来了许多游行完回家的人。
陆明此时心中还有些担心，他眼睛不时地四下瞅着，他怕刚才那伙揍他的人把他认出来。其实，他们若只有一个两个人，陆明并不怕，刚才打他的可是一大群人，但他还是把牌子端在胸前……
又不知过了多久，陆明那双防着揍他那伙人的眼里，出现了陈丽丽的身影，她正跟着几个年轻人后面，向他这边走来！
陆明心里一激动，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便回了位。但他立刻又觉得不安起来。他把她丢了，不知丽丽见了他该怎么说他，哎——怎么说都忍着吧，谁叫自己爱她！
突然，陆明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回确实灵感来了！陆明感到他这个想法是个不错的应付陈丽丽“关键时候”的办法。但他转念又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明又晃了几下“警示牌”，便把心一横：哎！都到这个“关键时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不管这些了，这都是叫狗日的小日本给逼的。
他急忙把牌子夹在腋下，翻开了陈丽丽的手包，从里面找出一管口红，打开了，想了一下，便用口红在“警示牌”背面飞快地写了一些什么，然后背过身去，继续干他的“警示”活。
当陆明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陈丽丽的身影时，陈丽丽也认出了他。
陈丽丽站在人行道上，吃惊地看着陆明，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的陈丽丽，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不过味道最大的，还是那种天大的委屈，她站在那里，眼泪“唰”地便流了下来。
陈丽丽在心里很恨陆明，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能丢下自己，跑到这里站在大街上，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陈丽丽感觉他和陆明的关系，就像是中午吃的糖醋里脊，刚吃起来太甜，但最后，闹得不但胃里，连心里都在泛酸。她呆呆地望着陆明，委屈过后开始生气，甚至愤怒，还有些后悔……总之，她想大声哭，又想大声发火。还有，她想要过自己的包，然后离去，再也不理他了……
当陈丽丽稍微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了一把眼泪，正准备喊陆明要自己的手包的时候，陆明已慢慢转过身子，端着牌子憋着笑，一步步向陈丽丽走来。
陈丽丽看到了警示牌的内容，回过神来，喊道：“陆明！你真够可以的！把我丢下不管，你跑到这里当警察来了！啊？！”
陆明没有吭气，仍端着牌子向陈丽丽走过去。
陈丽丽此时委屈的眼泪又下来了：“你说话呀，你这是干啥呢？！”
陆明仍没说话，只是慢慢向她一步一步走来，当陈丽丽既委屈又生气地准备冲陆明大喊“我再也不理你”的时候，陆明却把胸前的“警示牌”慢慢地翻了过来……
陈丽丽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听见陆明有些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丽丽，有些事咱回去再说。你老是说我不会说话，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保证改。有些事，我用话还不好说，就给你写在这上面了。”
陈丽丽的眼泪又一下涌了出来，不过，她透过眼泪，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陆明的胸前那几个红色的大字：ll，我真爱你！
其中ll两个字母，被一个大大的红色心形圈住。陈丽丽愣愣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ll”是她们俩互相发短信时陆明对她的爱称。
这时陆明已用一只胳膊搂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旁说道：“丽丽，刚把你丢了，都是我的错，不管你现在恨不恨我，还是将来跟不跟我，这牌子上的心，就代表我的心，你会永远在我的心里头。刚才关键时候发生的事，我一会儿再慢慢告诉你。不过…..丽丽，我还是要说句不过，丽丽，我求你了，让我再当一会儿‘警察’，你说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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