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天天都与钱打交道,但随着物价的飞涨,人民币的不断贬值,我们对钱的概念早已淡漠,尤其是在超市购物时,过去一百元钱能买一大堆食品,现在买同样的食品两、三百元都不够了。在医院就诊就更不用说了,医生开药像是做流水作业,那些七七八八的检验费、药费单,能让你将金钱看得更淡,你会觉得从包里掏出来的不是钱,不过是一张张的纸罢了,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真正地领略到“视金钱如粪土”的真正含义!可是,儿时那些对金钱的记忆却完全不是这样,那时的钱是神圣的、遥不可及的,几十年前辛酸的往事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在隐隐作痛。
一
一次,母亲请一个堂叔同去买猪仔,卖家就在十里地外的外婆家的邻队,与外婆家里熟识。傍晚,母亲买了两头猪仔兴冲冲地回了家,当场就借了杆秤称猪,一看重量,母亲的情绪一落千丈,急得只跺脚:“亏了亏了,足足亏了五块钱!”原来,为了图便宜,当时没有按市价称重付款,而是估堆的。估堆,就是不称重、不讲价,而是根据目测估个总价。这种买卖方式相当于赌博,是有风险的,万一重量估计不准,总有一方要吃亏。堂叔是个买卖猪牛的老把式,极少失手,但这次是真的看走眼了。
晚上,母亲久久不能入睡,跟我唠唠叨叨,连连叹息,可惜了这五块钱,那种自责让我很揪心,我反复劝说开导,比如说就当是钱掉了,或是买东西吃了,还说如果是为了这几块钱急病了又得吃药,损失会更大……母亲终于不作声了,我也放心地睡去。但又被母亲的辗转反侧长吁短叹惊醒好几次,我已经没有词再劝说她了,忍无可忍,就说:“妈,别再伤心了,就当是我借了你五块钱,长大后赚了还你可以不?”一直到天亮,母亲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母亲看着先天从卖家借来挑猪仔的两只箩筐问我:“你看这箩筐能值几块钱?”我说:“顶多能值三块钱吧,都烂了。”母亲说:“我打算这两只箩筐不还了,还能挽回一点损失。”我很惊讶:“妈,这不行吧,那家人会来拿的,他可以问得到我家的地址。”过了几天那家男主人果真找上门来了,母亲谎称箩筐装了东西一时还不了,那人走了。看到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的背影,我觉得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难受。那人第二次来的时候,母亲也不忍心再扣着了,于是我们都如释重负。但母亲却憔悴了好一段日子。
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二
母亲拿了一块钱交给哥哥,让他上街到饭铺买几个包子,那时的包子五分钱一个。母亲对哥哥向来是不放心的,所以出门总是让我跟着。来到饭铺,包子还没出笼,我们就在餐桌旁边玩边等,到包子蒸熟了时,哥哥却发现钱不见了!我们慌了,在周围寻遍了也没找到。这还了得,当时一块钱对小孩子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互相责怪着,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家,被母亲一顿臭骂,每人还被打了一个耳光。为这事我怨恨了哥哥好几年,因为钱一直是他拿着,却冤枉是我将钱弄丢的。
三
那时小学都开有珠算课,算盘是每个学生的必备学具。有一天放学,小妹拿了一个旧算盘哭哭啼啼地回家,说是下午劳动课回教室发现算盘不见了,告诉老师,老师将一个同学捡到的旧算盘给她先用着,找到自己的算盘后再还给老师。母亲听了却大发脾气,将小妹一顿暴打,边打边骂:“狗脑壳上载不得四两肉,刚买的新算盘就丢了,要好几块钱呢!”小妹平常可是妈妈最疼爱的乖乖满女啊,何曾对她下过如此狠手,小妹委屈得不行,直哭到气噎。不过她也很争气,几天后硬是找回了同学拿错的算盘。
四
过年时的压岁钱,应该是孩子们最盼望的,可我却从未向往过。大人给压岁钱,不是给家里的老大,就是给老满。我是老二,从未有人给过压岁钱。只有当医生的桂叔嗲在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给每家的孩子不分大小每人两角钱,那是孩子们最欢呼雀跃的时候。可是我每每与此无缘,因为他总是在晚饭后发钱,孩子们在年夜饭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堂屋里给桂叔嗲拜年,桂叔嗲是个爱热闹的人,将早早就准备好的一沓崭新的面值两角的钞票拿出来,分发给来给他拜年的孩子们。而我摄于母亲的严威必须洗碗打扫卫生后才能出门,有时还要帮她烧火蒸糯米粑粑,或是炒红薯片。等到我做完家务,孩子们早已拿到钱兴高采烈地疯玩去了。每当看到哥哥和妹妹拿着钱在我面前张扬的时候,我总是难过得想掉眼泪。心想全屋场差不多二十来个小孩,唯独我一人从未得过这份压岁钱。更让我心里不平衡的是,父亲给叔叔家的孩子发压岁钱,却从不给我们兄妹,待人家的孩子和蔼可亲,对自己的孩子却总是虎着个脸,极少有过好脸色,只要他在场,我们兄妹总是噤若寒蝉。我们常常想,在父亲的眼里,别人家的孩子是宝,自己的孩子难道是草吗?
五
父亲从城里买了一些片塘回来,大概有一斤多吧。母亲用两个玻璃瓶分装着放在睡房角落的食品柜里。这些都是瞒着我们兄妹做的,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黑黑的怪怪的,不知能不能吃,掰一小块试试,甜甜的香香的,那种美味对于从未吃过片塘的我们太具有诱惑力了。于是,一场“老鼠偷食”的游戏开始了,我们大概是轮番去偷,每次一片或半片,隔一、两天又去偷一次,没多久两个瓶子都空了。我们知道闯祸了,不知母亲将如何惩罚我们,于是每天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那种日子真是太难熬了。终于有一天,母亲去拿片塘做药引,却只看见两个空瓶子:“咦?真是怪了,盖得好好的,老鼠也偷不到啊?”她将我们兄妹一个个地喊去问话,没有一个承认的。问到我时,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还说看到哥哥鬼鬼祟祟地开过几次柜子。哥哥却指认小妹偷的,小妹指认是两个姐姐偷的……都不承认是自己所为。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母亲竟没有责怪我们,还忍不住笑了:“你们都没偷,一定是老鼠偷的!”后来还听到母亲将此事当作笑话讲给婶婶他们听。
虽然母亲对我们非常严厉,但从未因偷东西吃而惩罚过我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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