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荷花池,有淡香随着轻风四处飘散,剔透的水珠在碧绿的荷叶上滑动,似乎不小心就会滑到水中去,粉白色的荷花开得正好,亭亭玉立,或隐或现在莲叶间,远远看去,清丽出尘,不带一丝繁世的烟火气息。
天色有些微微泛青,锦容一袭淡紫色衣衫,墨色长发束结在脑后,看着一池娇妍的花儿神思飘渺。
他长猿一伸,摘下一朵完全绽开的荷花,粉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就和那年的那一枝一般无二,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已不同。
青雨,一想到这两个字,锦容只觉得整个心空空落落,像无根的浮苹随着水流四处飘零一样。那个人,叫青雨,他早已离自己而去,可是与他的点点滴滴,有如一粒朱砂点在心头,难以忘却,触之即痛。
那年,他走过相府的九曲回廊,寻着幽幽的琴声,来到了荷花池旁,站定一看,荷花池西南角有一凉亭,一个白衣墨发的身影,正在弹琴。他心中一动,一抹轻挑的笑浮上嘴角,伸出长臂折来一朵娇妍的荷花,信步往亭中走去。
知道有人来,亭中的人停下来,依旧静静坐着,并不转身。明知有人来不不理不睬,真是架子大,他挑挑眉,走到那人的身旁,把荷 花递过去,说道:“极妙的琴声。”
那人转过身来,淡淡回道:“承蒙缪赞。“
看清他的模样,锦容心中不由一震,真是名花与人两倾城。那一身如雪的白衣,飘逸的黑发,气质有如不沾纤尘的莲花。他的五官有如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搭配的恰到好处,而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摄人心魂的华光,仿佛那夜空的皎月,又似那初秋的池水,更像那雪山的寒莲,让人见之难忘,让人心生爱慕。
“本人锦容。不知公子高姓贵名?”锦容问道。这京都繁华俗世之地,竟也有这样出尘的人物,他倒是头一回看到。
“锦将军战功显赫,名满天下,青雨佩服至极。”说着他站起身来行礼,锦容连忙扶住他,这青雨,不正是相国的三公子么,传言琴技超群,长相俊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原来是相国的三公子。锦某当真有福,得以见你真颜。”锦容定定地看着青雨,有种人在云端的错觉,他也算是见过许多风流标致人物的,却没有一个让他有一见倾心之感,莫非,这便是常人所谓的缘分?
青雨一听微微一笑,“锦将军真会说笑。“那眉梢眼角的笑意虽然未达眼底,却带着异样的感染力,让锦容的心不由突突直跳,一笑倾城,大抵就是如此吧?
素闻这三公子少言少语,没想到今天却和锦容侃侃而谈,这让锦容窃喜不已。他只一味与他倾心交谈,哪里知道,想思一念间,又哪里知道,情深成殇呢。若早知后来之事,他不会应允他,也不至于多年后还在对着一枝荷花笑出泪来。
暮色四合,远处传来倦鸟归巢的鸣叫声,白日的燥气渐渐散去,夏夜的晚风从荷塘掠过,带来清凉的幽香。
眼看着天色已晚,锦容起身告辞。青雨也起身还礼。二人皆有种相见恨晚之感,若哪日能对烛夜谈,畅所欲言,是多么痛快的事情啊。
出了亭子,走到回廊尽头,青雨站定道:“恕不能多送,青雨在此别过。”锦容一听不由一楞,忽然想起这青雨虽然是相府的三公子,却是庶出,生母地位卑微,那生为正室的五公主定是会时常为难。况且青雨眉目清秀,并不似相国那样面目粗犷,生母姿色也是过人的。在这处处受排挤在所难免,故而他并不送至前厅,也是怕被人看到引起非议吧,这样一个人物,竟是这般际遇,锦容的心中不由疼惜起他来。
“也好,改日再来拜访,希望能接青雨公子去府上小住几日,继今日之兴。“锦容回道,还不忘拍了下青雨的肩膀,为了让他安心,他又道:”青雨且等三日,锦某定来见你。“
听他这样说,青雨的神色激动起来,自小到大,除却娘亲,有谁能这样看重自己?他稳了稳神回道:“承蒙抬爱。”
走出很远锦容回头看去,那个白色的身影还在原地,一股依依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三日,虽然不长,但也够他安排妥当,把青雨接出去。在这里,实在委屈了他。只是,这才分别,锦容竟有种如隔三秋之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情根深种。看来今日相府之行没有白来,原来是在无聊打发时间闲逛的,没想到碰到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儿,一抹得意的笑从锦容嘴角散开来。
相国见锦容来访,极是惶恐。这么一个传奇人物,纵然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也才见过这么一位,不但骁勇善战,而且生得模样风流,他和五公主都想把最疼爱的小女儿说与他,又怕他心高气傲,万一不成扫了面子,没想到今日他不请自来,自然要好好款待,无奈皇上有事宣他进宫,只好留下锦容独自一人在相府,待他出了皇宫就急急往府里回,生怕这梦里的乘龙快婿溜之大吉。
相国老远看到锦容一个人走着连忙招手,一溜小跑着过去,人还没有站定就道:“哎呀锦将军,让你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呀,走走走,到前厅小坐片刻吧。”
锦容笑道:“相府景色怡人,锦某竟不觉得累,你这一说倒有些渴,那就依相爷去讨杯水喝。”在相国还没到之前,锦容已经想好了接青雨出去要说的话,便不慌不忙随了相国一道去前厅。
二人坐定品了一口香茗,相国见锦容神色和悦,笑眯眯地正要提起小女儿的媒灼之约,没想到锦容却闲闲说道:“今日赏景偶遇贵府三公子,相谈甚欢,倒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谈吐间有相爷的高雅博识呢。”其实锦容很不喜欢相国那唠唠叨叨的样子,一点小事也要说半天,若不是为了青雨他才懒得费口舌。不是说人人皆喜美言么,好听的话向来不愁无人消受的。
“哎哎,哎呀,哪里。”相国一听乐得两条八字眉梢角直抖擞,“犬子这般受将军错爱,鄙人真是受宠若惊啊。”想他锦容向来不多夸人,今日这一番说辞,不知要被相国用何种眉飞色舞的样子说给人听呢。相国接着又道:“久仰锦将军威名,吾家—”正说到这里,下人来报,说是皇上有事召锦容进宫,这么一来,相国只好打住,二人同时起身,锦容道:“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再来拜谢。”
“哪里哪里,”相国拱手道:“锦将军一来蓬荜生辉,鄙人荣幸之至,倒是希望哪日能去贵府一坐呢。”
二人又说了些客套话,便出了前厅,到相府门口,锦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有件事倒忘了,锦某想请三公子去府内小住几日,把酒言欢,不知相爷可允?”
听他这一说相国楞了一下,他这葫芦卖什么药?那三公子他向来不放在心上,不想却遇这等好事,早知如此该让老大老二呆在府内,与他相遇,不是搭上了交情?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向他说起小女儿的事来。相国眼珠一转,连连回道:“犬子何德何能,有如此幸事,那鄙人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去了贵府,多有打扰。”
“无妨无妨。”锦容回道,然后拱手道别:“相爷请留步,锦某这便进宫去了。”
“恕不远送。”相国也拱拱手,看着那挂着宫灯的马车走远了,他才折回去,两眼乐得眯成一条缝。
出了皇宫,夜色已晚,一弯凉月幽辉如水,星星稀稀巯巯。夜风中隐隐有花香,怡人心神。
锦容回到将军府就开始准备青雨的安置事宜。十日后他就要应命出征,领兵击退犯边的南蛮。战场向来刀剑无情,每每出征他都报着拼死之心的,这次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希望在走之前能和青雨多相处些日子,若能凯旋归来自然好,若不能,战死沙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相府的西北角有一处破败的屋舍,青雨和他母亲便是住在这里。他母亲以前是青楼歌妓,不但容貌出众,而且唱得一口好曲儿,深得相国宠爱,后来娶了五公主作正室,惧于皇家天威,只好疏远了她,而那五公主见她容貌比自己出众许多,心中极为怨恨,不但时时排挤她,还三番五次在她和相国之间制造种种误会,起初相国对她还有怜惜之心,到后来便只有嫌恶。如此一来连带着青雨也成了府中下人欺负的对象。对他来说,相府就如牢笼。从小他发愤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但后来才发现也不过是天真的想法,他是庶出,没有任何能展示他才能的机会,渐渐地,他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把满腹的心酸寄于琴上。有太多人这样说,琴艺得再好又怎样,始终是庶出,比不得谪子。他听了只有一笑了之,他的身份地位从一出生就定下了,他没有权力选择,但是,命就如此吗?他不甘心。
曾经也有人像锦容这样欣赏他,但都没有谁敢为他说一句话,因为,这样做,便是和五公主作对,和皇族作对。试问有几人能有如此勇气?听到锦容说要接自己出去时他确实很激动,终于可以摆脱这牢笼,哪怕只是一日也好。但后来一想不免凉下心来,他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五公主最见不得有人赏识自己,若是被她知道,会多方阻碍。锦容,虽然是战功显赫的将军,但他会真的为了自己而勇敢地站出来吗?自己和他,也不地一面之缘,自然是不大可能了。
就在与锦容见面后的第三日上午,五公主让下人把青雨叫了过去。原来那日她进宫去了,回来听完相国的一番描述,心中的怒火就止不住,气得脸色都变了。锦容,是朝中有名的武将,是三代将门之后,连皇上都会让他三分,怎的那下作胚子就会和他搭上了腔?更重要的是还要请他去小住几日,想想自己两个儿子向他讨教时,他那副不理不睬的傲慢样,,五公主真有种毒蛇钻心的痛。倘若锦容不是玩笑,而是真的来接,那她的颜面又往哪里放?不行,绝不能让他把人接走。
青雨的模样比五公主所生的两个儿子清秀许多,这也让五公主心中极为不爽。虽然表面大家不说,但私下却有把三位公子作个比较,她不止一次听到下人偷偷议论,每每那时她都恨得牙根痒。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五公主还没有让跪拜在下方的青雨起身,她面色悠闲地品着茶,心中却在想找个什么法子教训他。
青雨跪在地上,神色无悲无喜,他早已习惯。不管她想出什么刁钻的法子来为难自己,他都只能接受。反抗么,百害无一益。他很清楚地记得年幼时,自己因不服而顶撞了五公主一句,结果她找了个理由,把自己的母亲罚了四十大板,使得母亲一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这样的事不在少数,若不是惦记着他还年幼,或许他母亲早就撒手人寰了,命运待他母子二人,果真是无情。
这厢五公主在想着毒计,那边锦容已经进了相府,相国不在,于是府里的人按着他的意思把他带到青雨的住处。看着那破败不堪的屋舍,他不禁触目惊心,那屋上的瓦残缺不全,下雨时节定会漏雨,那木格窗和木门上朱漆早已掉得斑驳难辩,窗和门都没有糊纸,寒风来时,其寒冷刺骨定是让人难以忍受。听到外面的动静,青雨的母亲从屋内巍巍颤颤地走了出来,不过是三十几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憔悴苍老的面容依稀还能看到曾经的风韵。
“青雨呢?”下人语气极为不恭,锦容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这母子的处境,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青雨,他去了五公主那里。”她神色惊恐的回道,不知眼前的人是好是坏。
“去了多久?”锦容问道。
“约有一个时辰了。”她回道,然后忽然跪倒在地,扯着锦容的下摆,语气悲戚地求道:“青雨还只是个孩子,求你们放过他吧。求你们了。”
锦容连忙扶起她,“你且完心,我这就去寻他,定然完好带回。”他不只是对她的承诺也是对皇权的挑占,得到,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五公主,锦将军求见。”婢女在门禀告。
“不见。”五公主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却不料一个俊美英挺的男子已经踏进门来,跪地而拜,“臣锦容叩见五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锦容有要事,故而莽撞行事,还望见谅。”
五公主没想到他竟然擅自闯进来,吃惊之余,心中也不免恼火,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道:“何事需要如此紧急?”
“臣出征在即,与相爷三公子青雨有要事相商。”锦容回道,他拿眼偷偷瞄了一眼青雨,希望他能和自己心心相通,演好这场戏。
五公主一听很生气,和这个下作的人也有要事相商,纯粹是诓人的。不过,她面色并无半点不快,只是语气极不为屑“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粗俗之子,怎的会与他有要事相商,锦将军还是快些回去准备,莫要误了大事才好。”
“谢公主体恤。臣感激不尽。臣定当全力杀敌,保我天朝疆土不受丝毫侵犯,扬我天朝雄风!”锦容说得词肯意切,慷慨激昂。他见五公主面露赞许之色,便话锋一转,“为保此次征战万无一失,还请公主恩准臣带三公子回府一同商议对敌之计。”
什么?五公主听到这话心知中计,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她若不让青雨去,这仗若赢了还好,万一输了,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来?可是就让他这么走了,她又极不情愿,还没好好教训他呢。可是,要想什么法子呢?
见五公主犹豫不决,锦容说道:“既然此事让公主如此为难,三公子定是犯了什么大错,那臣先告退,准备出征事宜,只是没有三公子相助,臣真有点担心—”
“就凭他?有这等能耐?”锦容话未说完,五公主很不耐烦的抢了一句,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不找,偏找这个扫把星,真是气煞也!
锦容正要答话,青雨接道:“公主若担心草民能力,且听草民一番说辞再作决定也不迟。”
“好。”五公主把端在手中的茶放在檀香木桌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她才不相信这等下作的胚子能说出什么大理论来,但她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古就有一句话,谓之“韬光养晦”。
听青雨这样一说锦容心中一惊,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公主定不会甘休,这可如何是好?他为青雨捏了一把汗。
从苏秦的连纵到孙膑的连环计,从《吴子》到《六韬》,青雨娓娓道来,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言辞谈吐之间,尽显博学,辩论说道之中,锋芒灼人。不只是锦容,就连五公主都被他一番吞云吐雾的说辞震惊不已,若是自己的儿子能有他一半的才能,又何需她担心呢。
青雨说完,依旧神色坦然的看着五公主,并无半点骄纵之色,那一份有如秋菊经霜的高雅,在锦容心里,不止是欣赏,更有倾心和爱慕,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此言不假也。
看五公主半晌不语,锦容轻声叫道:“五公主?”
五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语气无奈,“既如此,你且去吧。不过,若有闪失,我在相爷面前可不好交差呢。“
“公主请放心,臣用项上人头担保三公子的安危。“锦容掷地有声,这难缠的五公主终于答应了,他总算松了口气,想到青雨在这里跪 了那么久,他的心隐隐疼起来。
因为跪得太久,青雨起身时一个趔趄,锦容慌忙扶住他,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门去,待走远了,五公主气得把茶杯一扫,掉在地上摔成几块。
锦容和相国说是要青雨小住几日,其实是想把青雨接去长住,尤其在看到那些景象后更坚定了这种想法,故而连青雨的母样也一并接走了,那五公主巴不得她母子俩再不回来,正好如了她的愿。
锦容叫下人把与自己的起居室相连的偏房收拾出来给青雨,他母亲另找了一处地方安排。
抬头见那门匾上题字,青雨不由念出来:“清风居,好名字,清风扶疏,月至中天,赏花赏月,皆宜。”
“哈哈哈,”锦容朗声笑起来,问道:“这三字题得可好?”
“嗯,”青雨点点头,“苍劲有力,浑厚雄壮,有气吞山河之势。”
“哎,青雨好眼光!这是本将军题的。”锦容得意洋洋地说。以前也有人说这三个字写得好,可多半只是奉承之言,问到具体怎么好,没几人能说得出来。听青雨一说,他不由得心花怒放,若是这人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思便更好了。
眼看启程在即,锦容很是不舍。
月色当空,竹影轻摇,凉风阵阵,锦容看着青雨说道:“青雨,明日我便走了,你可会想我?”青雨转过头,看到锦容灼灼的目光,让他极不自在,于是看向别处,回道:“锦将军对青雨之恩情,没齿难忘,祝将军凯旋归来。”
“我是问你,会不会想我?”锦容性气地问了一句,这几日的相处,让他一想到离别便痛得难以平复,想到数月不见,不知这相思之苦何以排解。
“自会挂念。”青雨回道,然后端起杯来,“愿君捷战而归。”
“好!“锦容朗声回道,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心知此事急不得,但又耐不住性子,一颗心好似有蚁在爬,奇痒无比。
“锦将军,青雨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能否应允?”数杯酒下去,青雨借着酒意,胆大提出了放在心里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都说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么生疏。”锦容不满地嘟哝了一句,然后又道:“什么事你说便是。”
“青雨想随将军一同去,以尽绵薄之力,报知遇之恩。”驰骋沙场,一直是他的夙愿,好男儿,就当志在四方。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而现在,这个机会对就摆在眼前,他一定要争取一番。
“哦?”锦容不由眯了下眼,他去自己岂不是能日日见到他,但是那苗疆南蛮之地比不得这京都,生活条件恶劣不说,而且会有性命之忧。他不想让青雨去冒这个险,而且也没想到他会有这等心志。
青雨看锦容不置可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若将军不答应,青雨便长跪下不起。”
不曾料到青雨这么倔强,锦容叹了口气,“行兵打仗,绝非你想的那般,若你有个闪失,我怎能么向你母亲交待?”
“我已向她说明。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又有何惧?人活一世,岂不就是要快意恩仇么,不求扬名万古,但求问心无愧足矣!”青雨抬起头来,豪迈之情有如长虹立于天地间,清秀俊美的面容上有着逼人的英气。
“说得好!”锦容击掌而起,“那我答应你,明日随我一同上路。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谢将军!“青雨郑重一拜才起身。
青雨和锦容一起出征,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俊秀的模样,锦容特意在他光洁的额头左上角用墨点了个大黑痣,点完他一瞧笑得直不起腰来,而青雨从铜镜里看到那副样子也不由笑起来。虽然容貌被丑化了,那笑却难掩其风华。
比起京都,这苗疆之地炽热许多,不但如此,还易生障气,条件十分恶劣,好在青雨懂黄芪之术,配了草药煎汤给将士服下,才不至于让恶疾染身。
锦容也是第一次来这南蛮之地,比起北方的窠风冽冽,这炽热的气候 让人难熬,而炎热潮湿之地多有异病发生,幸亏有青雨在,就连随行医官有什么病理难症也来向青雨请教。看来,自己真的是拾到了宝,看着忙前忙后的青雨,锦容有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比起那些徒有虚表之辈,青雨可真算是翘楚了。这一生有此人相伴,死而足矣。只是,青雨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如果向他说清楚,他会接受吗?如此倔强又傲气的人,他倒真担心一旦说破,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那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虽然环境极为恶劣,但锦容这个“常生将军”依然连连战捷,只用了三月余就成功击退敌军,并且签订了纳贡条例。这不但得益于锦容的骁通善战,也和青雨这个无名军师的策略不无关系。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锦容调侃青雨:“古有苏泰连纵,今天有青雨掷金,此计果然妙也。”青雨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回道:“不过是借古人之计以用之,何来妙字呢。”
以往锦容多以勇猛取胜,而这次,并没有费什么兵力就一举拿下敌方的首领,就是缘于青雨说的那句“擒贼先擒王”。
“这道理我懂,可做起来并非易事。”锦容锁着眉头,在考虑着如何一招制敌。这气候与京都相差极大,对士兵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即便士气饱满,但长久呆下去会极为不利,“兵贵神速”,这地形条件对敌方有利,对我方却很是苛刻,拖延越久,取胜的可能性越小。
“你应该知道,人活一世,不过名利二字吧?”青雨终于在锦容不停不止的唠叨下改口不再以将军答谓,这让锦容心中一喜,又见他这样说,顿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亮之感。他找来地方官挑出几名亲信和敌军联络,以重金打通门路,很快就有了结果。原来那敌方首领与其弟弟面和心不和已久,其弟早有夺位之意,锦容承诺助他上位,他愿岁岁进贡。如此一来,里应外合,不消两个月就攻下了城池,收复了失地,实在大快人心。
锦容在上奏时并不独贪功劳,但凡三军将士有功之人都一一上报,尤其对青雨赞赏有加。他这样做其一是让青雨的才华得到皇上的肯定,其二便是希望能替他争取一个职位,好正正堂堂的离开相府,过上自在的日子。
看完锦容的奏章,皇上把他叫进宫。
“这青雨,是相府的小妾所生吧?”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其实他早就从皇妹五公主那里知道了。
“对,是庶出。”锦容回道,“臣以为,他实乃一良才,若让明珠蒙尘,着实可惜。”看来那五公主早就和皇帝说了什么,他心中不由一凉。
果然,过了半晌皇上道:“爱卿所言极是,但此人年方十七,尚年轻,待历练一番之后再委以重任也不迟。”
看来这次是没有希望了。锦容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满回道:“皇上万事考虑周全,臣佩服。不过,臣想讨个人情,不知皇上可否帮这个忙?”
“但说无妨。”皇上笑着说,对于眼前这位战绩卓越的年轻将帅,他心中很是欣赏,只可惜各位公主都没有与之年纪相配的,否则招来作驸马多好。若不是五公主在他面前刻意提起过青雨,他定会应允,对青雨的不公对待,他心中也有愧意,听锦容这样一说便想一定要帮了他,免得他心中不爽快。
“臣想请相国的三公子长住府内,互讨领兵用策之法,又担心相国爱子心切—”锦容说到这里为难的看着皇上。皇上自然明白锦容的意思,便道:“朕去向他说,你且安心。”
得到皇上的允诺锦容连忙叩谢“臣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抹得逞的笑在嘴角转瞬即逝。
听到锦容要青雨长住将军府的消息,相国十分高兴,便时常以探视为由来和锦容套近乎。锦容很奇怪他这到底是卖什么药,终于有一天相国提出媒灼之约,他才顿时醒悟。在府中他从不待见青雨,而他现在隔三岔五的来将军府,就是为了让自己作他的女婿,女婿他是做定了,但是,他要娶失却不是相的小女儿,却是相府的三公子,青雨。要是自己把这念头说出来,相国一事实上会气得七窍生烟吧,锦容一想到他一副有气不敢出,无可奈保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别人都把青雨视如草芥,他却恰恰相反,他要把他捧在手心,像件稀世之宝一样好好呵护。
一日,炎热渐退,风稍带凉。锦容去寻青雨,不料他正在房中泡澡,锦容推门而入,一看这景象顿时呆住了。
那墨色长发顺滑的垂在水中,在氤氲的水气中,青雨双目微闭,听见有人来忽的睁开,一双琥珀色眼眸上长长的羽睫挂着小颗的水珠,那露在水外白晰的双肩看得锦容不自觉的喉头发紧。这番情景太诱人,不断彭胀的欲望在全身游走,让他失去了理智。
翌日醒来,锦容发现睡在身侧的青雨依旧背对着自己,心中不禁忐忑起来,自己只顾一时贪欢,竟没想到结果,若他从此离自己而去,可如何是好?
锦容在上朝前轻声叫了青雨好几次,都不见回应,心知他生气了,但又不敢误了上朝的时辰,只好出了门。
等锦容走远,青雨才平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的烟纱帐,种种往事浮上心头,一丝苦笑挂在嘴角。
一散朝锦容就急忙往府里回,等他推门进去,哪里还有青雨的影子?问了下人也没有谁看到他,锦容一时慌了神,这下自己闯下了大祸,他不会就此寻了短见吧?
找遍假山鱼池,水流塘边都不见青雨的身影,锦容心急如焚,到处乱窜。跑过一片竹林,他无意中往里面一瞧,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青雨是谁?他大喜过望,连忙跑了过去,“青雨!”
墨竹秀挺,凉风带幽,青雨一身白衣立于其间,衣袂发尾随风微动,那一刻,锦容突然涌起害怕的感觉,不,他不能让青雨离开,他还要他陪着自己,看花赏月呢。
他跑过去从背后搂往青雨,头抵在他的肩上,柔声叫着:“青雨。”闻到青雨身上凉而略香的气息,锦容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嘶—好痛!锦容的右手腕传来一阵入骨的剧痛,他感觉到青雨的牙齿在使劲,似乎要透过肌肤把铬印刻在骨骸上一般。虽然吃痛,锦容并没有挣开,只是皱紧了眉头,忍着那肉体的痛楚,如果这样可以消去青雨对他的恨,那么咬得再深一点又何妨呢。
青雨最终停下来,并没有力透入骨,只是在锦容的右手腕上留下一个牙印极深的咬痕。风很轻,四周很静,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有什么沁凉的东西滴在手背,锦容不由抬起头,并没有下雨啊。眼泪,他心中一窒,是青雨的眼泪!锦容把青雨扳转过身来,只见他双眸低垂,长长的羽睫蒙着一层雾气,“青雨,对不起,是我不好。”
青雨讥诮地一笑,“我不过是下作的人,何需将军这样呢。”
“不,青雨!”锦容捧起他的脸,目光灼灼,“你在我心中,抵得过世间所有种种,此生,决不辜你!”他的青雨,胜过任何人在心里的位置,他不要如花美眷,他只要他一个人,一起看斜阳,相携到老。
“此话,可当真?”青雨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睁开的眼里有惊疑,他虽然只是一叶浮苹,又何尝不想有个归宿?只是世人都嫌贫爱富,他不过是一个被老天嘲笑的被遗弃在幸福之外的一粒微尘,他无法判断锦容对他是真心还是戏弄。
“当真!此情,苍天可鉴!”锦容神色坚定的回道,“若不然,永入阿鼻,不得超生!”
“好,我且信你。“青雨说到这,眼泪如珠般滑落,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青雨,青雨。”锦容深情地呼着他,密集的吻在他脸上游走,吻去了他的泪,锦容把他拥在怀里,久久不语。
皇上对征服南蛮的三军犒赏时,独独对青雨只是象征性的赏了些金银,并无其它,就连其他封赏的将士都有些不服,而锦容并不作声,他知道,明珠蒙尘只是一时,总有一日会大放光彩。用这些身外之物换来青雨长住将军府,其实很划算。青雨在计策谋略上高人一等,但身子相对单薄,上次从苗疆归来因为劳累体虚,休养了大半月才慢慢好起来。所以,一方面要从膳食上加以改善,另一方面,他要教他一些防身健体的武艺,倘若他回了相府,有再大的功劳也还是会被人踩在脚下,在将军府自己凡事亲力亲为,不但能让他的身体好起来,而且可以使他的性子开朗起来,在之前他从不曾见青雨真心笑过,而现在,可以偶尔见他自内心到嘴角的笑意,足以令人欣慰。
又是一年荷花开,荷叶连连,荷花婷娉。青雨一边采着新鲜的莲子,一边看水中追逐嬉戏的鱼儿,掐指一算,自己在这将军府已经住了六年之久,曾经的少年,已经长成为皇上御封的军师,而昔日的将军,也被加封为天朝历代以来第一位上将军。二人携手同心,立下了赫赫战功,留下了不朽的传奇。这等光辉,这等荣耀,问世人有几个能企及?
青雨做好莲子羹,在小院里等锦容下朝归来。看看时辰尚早,便拿来一卷书翻看。下人见他安然坐在古树下,手持书卷,眼眸微敛,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一股天成的风流写意让人无不感叹如谪仙下凡,又见他石凳上并没有铺锦垫,便急忙拿来劝说再三让他垫上。见他欣然同意,把锦垫铺上复又坐下,一班下人才悄然退到隐蔽处,偷偷看着他迷人的风姿。
早朝刚退,锦容就往家返。才过太液池上的白玉桥,就有太监在后面追道:“上将军留步,上将军。”锦容转过身,却见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气喘吁吁直奔自己而来,还边走边招手,到了锦容面前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锦容替他顺着气笑道:“李公公这是作甚?”
总算透过一口气来,他说道:“皇上有事请你去呐,快跟我走罢。”
锦容一听携了李公公就往承元殿去。心里却在想青雨说要做莲子羹给自己吃呢,去了可不能耽搁太久,管它什么事,速速了结走人。
到了承元殿,皇上已经换去朝服品着茶,锦容正要行跪拜礼,皇上道:“莫要这么生疏,免礼赐坐。”
皇上说的事也并非什么大事,可也并非小事,他竟是受五公主相托,向锦容提亲来了。谁曾想那相府的小女儿自偶见锦容一见后便起了相思,非锦容不嫁,而相爷说了几次都被锦容拒绝,五公主气不过,只好向皇上央求非他作媒不可,皇上无法只好答应了。
“难得她对你一片痴心,再等几年就真嫁不出去了,爱卿不如答应了吧,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皇上说得言辞肯切,锦容听得心中起火,又是五公主,真是烦人。但气归气,眼下这一关怎么过?
“皇上,保我天朝国泰民安,才是微臣毕生之大事。”锦容信誓旦旦地说,其实不过是一个推辞的借口。
“娶妻生子也是人生大事嘛。”皇上和颜悦色地回道,以前他总说年纪尚轻,不宜婚配,现在都过了而立之年,总不好再推了吧?
“可是,”锦容叹了口气,“我已经有了心上人,”说了这句话,锦容忽的想出一个幌子来,对,就这样说吧,他绝不能让皇上给自己赐婚。
“哦,谁?”皇上好奇起来,没听说有什么心仪的女子啊,怎么突然冒出了个心上人?
“是,微臣府中的婢女。”锦容回道,完全没有因说谎而显出的半点忙乱,“臣自幼丧母,全由她照顾我,有如亲子,虽然长我十岁,但臣对她的依恋之情越来越深,只因怕人说她地位低而耻笑,才一直未说出来。即便娶了相国千金,微臣也只能让她守空房,岂不误了她一生,还望皇上体凉。”
“那简单,让相府千金做正,她做小嘛。”皇上又道。
“不可,”锦容忙道,“我对她发过誓,只娶她一人,这辈子都不能负她。”
“这不过一时戏言,你又何必当真?再说一个婢女,与你哪能般配?”皇上还不死心,想他后宫佳丽三千,要是每句诺言都当真,那不知负了多少人呢。
“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到做到。”锦容忽的使起了性子,语调也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臣自知一介武夫配不上相府千金,也无高攀之心。若无别的事,臣告退。”
被他这样一说,皇上不由一楞,这小子还真是犟得很呢,但又找不到可以再说服他的理由,只好放他走了。
五公主听皇上说完也只好作罢。相国知道此事无望便也不去将军府了,而锦容把青雨母子留在将军府,他也乐得清闲。
年关将近,边疆又起战事,锦容领着一纸皇命,出征在即。
一切收拾停当,明日午时就要启程。看着府内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处处张灯结彩,锦容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要和青雨成亲!
青雨一听先是一楞,然后就笑着不理他,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他真的找来一对红烛,让青雨换上和自己一样鲜红的喜服,同自己拜起天地来。
“想不到我的青雨穿红色是这样好看。”锦容含情脉脉地看着青雨,见他双颊绯红,被喜服衬得更显迷人,不由忘情地把他搂在怀中,吻了上去。
兵马渐行渐远,城郭里喧哗吵杂的声音慢慢地越变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一路北上,寒风刺骨,飞雪飘飘。这样的季节很多人会选择找一个安稳的地方熬到春暖花开,而身为游牧人的炎赤部落却对边城里的居民又杀又抢。而且野心也极重,以为天朝子民个个墩厚便好欺负,一次得逞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边城的守军只是想到天寒地冻他们可怜,没料到这炎赤部落又纠集了其他部落一起杀进城来,当起了山代王。不仅如此,还口出狂言,要踏平天朝的江山,让皇帝滚出中原。这等有辱天朝国威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还了得?所以,他派出最得力的武将锦容为征兵大元帅,誓要杀得他们闻风丧胆,再不敢随意侵犯天朝一分一毫。
边城已经被炎赤大军占领,锦容才到距边城二百里的地方就命令全军安营扎,商议对策。
“这蛮夷真无耻,我们这就去端了他们!”
“将军你一声令下,我即刻带兵灭了他们!”
“就是,对他们还需要想计策吗?”
“对啊,我们有五万大军,他们才区区不足两万呢。”
众将领七嘴八舌地说着,锦容听了不发一言,边城守兵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在三个时辰不到的情形下就被攻破吧?如此看来这城里的敌人不可小窥。蛮夷多以勇猛敏捷制胜,而且马上功夫十分了得,并非想的那样鲁莽行事。硬攻未尝不可,但兵力损失也大,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失来最大的胜利,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大家言论纷纷,青雨却只盯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形图眉头微锁,不知在想什么。
“军师,你怎么看?”
“对啊,可有什么良策?”
青雨抬起头环了一周,看到大家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又看到锦容正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这边城依山而建,确实易宁难攻,硬拼的话,我们兵力充沛,终会取胜,但是大家还是稍安勿燥的好,有时,剑走偏锋也未尝不可。”
一看他吊人胃口,锦容便知道他已有计在心,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于是问道:“可有好计?”
“大家可知,这城以前叫什么?”
“叫什么?”众人齐问。
“这城,现名甘垅,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说到这里,青雨手指着地形图左上角,“这里有一处天隐泉,故而以前也叫天隐城。”
“天隐城,“锦容复了一遍,忽的眼睛雪亮,“真是天助我也!”青雨一听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笑不语。大家瞧这二人说话像是打哑谜似的,都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缘由,于是都嚷着要听个明白。
他们不知道,在这天隐泉的下方,有一条通往城外苏耶河的暗道。这是当时住在城里的城主为防城破逃身而修建的。在三百年前这里水草丰盛,气候宜人,是一个繁华的商贸之地。后来因为一场恶战,死伤无数,整个城池都变得荒凉起来,再加上气候越来越恶劣,它渐渐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变成了一座无关紧要的边陲小城,而有关它的历史仅仅收灵在一本名为《荒城录》的野史中。
大家听完无不称赞连连,看来行兵打仗不只拿枪使戟有学问,更多的学问还在书里,“御赐军师“的名号,这青雨公子果然当得起。
在城里的敌军知道汉朝大军已到,早做好了应战准备。这甘垅城依山而建,易宁难攻,看看那些汉人细皮嫩肉的样子,哪怕闭门不战,就算磨也要磨得他们哭爹叫娘。
城里的敌军等了四天五夜都不见动静,以为汉人胆小不敢来攻,都渐渐松懈起来。
才到四更,天将亮未亮,值夜的士兵开始打着哈欠换岗,他们哪里知道,汉军派了一千精况已经从天隐泉的暗道里进入甘垅城,伺机而动。等四更过半,甘垅城的上空升起一颗信号弹,亮彻苍穹。敌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城门已经被里面的汉军打开,那些守城的士兵早就被汉军的精锐所代替。一时火光四起,刀枪声,马啼声响起一片!
面对着从天而降的汉军,炎赤首领被抓到锦容面前时还是一头雾水,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破了城的?他知道汉朝的上将军和那个年轻的军师名动天下,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你以为这甘垅城易守难攻,就会让我们望而却步?错也!“锦容朗声笑起来,“你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云梯。”
锦容把其中原尾一一道来,炎赤首领听后长叹一声,“注定天亡我啊。”说罢一丝诡异的笑从眼中一闪而过,他忽然双目一瞪,口吐紫血,倒在地上,呼吸急促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锦容正要上前被青雨一把拉住:“让我去瞧瞧。”这是中毒的迹象呢。
青雨蹲下身,背对着锦容一行人给他把脉,脉象率乱,他正要凝神一探究竟,忽然觉得腹中吃痛,那炎赤首领竟然趁人不备把一柄短刀刺入青雨体内。
“青雨!”锦容见他整个身体往右倒去,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抱住他快要倒在地上的身体。
看到昏死过去的青雨,锦容目光一冷,看着倒在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恨不得立时剐了他的心,青雨想要救他,他却杀了他,“为什么?”他问,声音冷得像千年寒冰。
“不管杀了你们二人中的谁,我都,赚了。”说完他口中的紫血顺着嘴角流出来,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青雨,青雨……
是谁在叫他?青雨正想去看看前方黄泉路两边开得红艳艳的彼岸花,耳边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如泣如诉,让他不得不回头张望,是谁,如此不眠不休?
看到青雨长长的羽睫轻轻颤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锦容喜得流出泪来,他很想欢呼一声,又怕吓到青雨,于是低声道:“青雨,你总算醒了。”他守了他三天两夜,怕他就这样一去不回,便不停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现在看来,虽然两夜不合眼已经布满血丝,声音也变得沙哑,但是值得,他终于没有抛下自己。
看着一脸疲惫的锦容双眼里满是兴奋,青雨暗暗叹息,他分明感觉到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在慢慢消退,魂魄与肉体在渐渐分离,他只能再看锦容最后一眼,就要离他而去了。
“你饿了吧,我去煮粥给你吃。”锦容说着正要起身,青雨轻轻拉住他的手,力道很轻,锦容不由一楞,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这是,回光返照?
“不要走。”青雨说,声音很轻。
“好,我不走。”锦容坐下来,把头依在青雨的枕旁,整个心忽上忽下,飘忽不定。
“答应我一件事罢。”青雨说道,气若游丝。
“嗯。”锦容应道,把头又挨近几分,青雨的发丝蹭到他脸上,有种深深的眷恋之情涌上心头,莫说一件事,哪怕百件千件,他都答应,只要,青雨不离开他。
“来生,陪我走天涯。”青雨说着,脸色有种不真实的透明,仿佛手指都可以穿过去。
“好。”锦容回道,双手把青雨搂在怀里,不敢再说话,因为,喉咙被一股强力压着,压得很紧。
“用我此生之命,换君来世一诺。足矣。”青雨说完,静静地笑了,长长的羽睫垂下来,在眼窝处显出小巧的扇影来。
“青雨!”知道怀里的人再也不能动,再也不能说不能笑,锦容终于不可抑制的恸哭起来。站在屋外的人们听到都不由一惊,然后唏嘘不已。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大家怎么会看不出来?都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不料,天妒英才,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就这样去了。
阳春三月,一路向南,莺飞草长。锦容骑在毛色发亮的枣红马上,神色悲凉。雪花纷飞的腊月,他还和青雨在北上的途中有说有笑,杨柳依依的暖春,却只有他在春光里落寞而行。一想起来,心就传来难以抑止的痛,青雨,怎么如此狠心,丢下自己只身而去?
锦容把青雨的灵枢运回,葬在自家的祖坟苑内。相国起初不愿,这可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还为他光宗耀祖呢,怎么能葬在别人家的坟苑里?
“锦某死后同他葬在一起,试问还有谁肯?”锦容冷言出声,心中无限感慨,若不是青雨后来得皇上亲封,怕是死在街头他相国也不会看上一眼罢?
听锦容如此一说,相国不再言语,只打着哈哈连声说是。
清明又至,淫雨霏霏,锦容右手撑着油纸伞,左手轻轻摩娑着青雨坟前的石碑,良久,长长一叹,他和青雨,何时才能再见?若苍天有眼,便让他和他来世再续前缘吧。
用我此生之命,换君来世一诺。他想起青雨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忽然不能自己,泪如雨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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