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踹开他的房门，你干嘛整天把我关在屋子里，我已经发霉了！

他正在换衣服，赤luo着上身，见我闯进去，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怕你出了门会犯老毛病，被抓住了又挨打。还有，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下午会有老师来给你补习功课，很快你就不无聊了。

妈的！我摔门出去。在我被打个半死的时候像个神一样出现救了我，可把我带回来又不给我好脸色看！还要我念书！我尿你！

我睡着了。可没多久，老师用书棱敲桌子把我弄醒了。老学究！我打了个哈欠。他把书扔在我面前，瞪着两只眼睛，你以为我很愿意给贼当老师吗？

我立刻翻起眼球，反问他，你说什么？！我已握起了拳头，他再侮辱我，我就给他点颜色看看，别看他是我的家庭教师。

说什么？！重点中学的学生我都先要考智商，更别说像你这样的不良少年。我真不知道成涛为什么要救你，还申请到你的监护权，一个小贼偷东西被逮着就应该挨打，狠狠的打，不然这社会治安怎么维持！可成涛他还低声下气地拜托我来给你上课……

我拾起书包夺门而出。冲过人群和车群，我冲进附属医院，又一脚踹开徐成涛办公室的门。他正在向一名小护士交待什么，两个人都被我吓了一跳。

成涛皱着眉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指着那小护士的鼻子叫着，你给我滚出去！成涛站起来对我吼道，不像话！马上他又微笑着对小护士说，李小姐先出去吧。我女儿不太懂事，让你见笑了……放屁！我咬着牙打断他的话，谁是你女儿，你见过谁他爹才比她大九岁！

小护士撇着嘴出去了，成涛关上门，微微推了我一把，你又发什么疯？我瞪着他吼，你收养了一个做过贼的小孩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有必要到处去宣扬吗？那你为什么不再说得形象一点，我是怎么偷别人的东西被人家抓住，我是怎么被人家打了个半死不活，你又是怎么神勇地解救了我！王八蛋！徐成涛你是个王八蛋！

成涛望着我笑笑，如果我说你是一中的学生，你是不是就不会闯进来跟我闹？其实结果是一样的，不管我对别人说什么，你还是一样发疯。这并不是我们对你的过去不满，而是你对你自己的过去不满。

我咬着下唇无言以对。转身便坐到他的办公桌上。

一会儿成涛又问我，当初你为什么离家出走？我看了他一眼，装出不在意的模样说，我被我的亲生舅舅强j*了。这时，我的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滚出来，我赶紧抹掉。真没出息！我默默地骂自己。

成涛带着异样的表情走过来拥抱了我。我的身体僵着，因为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给男人这样抱过。真是不自在呀！

六个月后，考试中心给成涛寄来了我的中考成绩单。成涛满面笑意地搂着我说，辛苦你啦！我推开他的手，少肉麻！我是觉得你这个老小子对我还不错，所以不忍心再给你丢脸。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毕竟我做过贼，是有前科的。我转回身，走向二楼的房间。成涛在后面问，你要不要读高中考大学？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要！我要念体育学校！为什么？成涛继续问。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不耐烦了。一脚踹开门，走进去，然后又重重地关上它。

成涛没有跟进来，这一次他倒是很知趣嘛。我若有所失地撇撇嘴。窗外，天色已近黄昏，残阳映衬着满天彩霞。手掌贴着脸颊，我问自己，一切都是一场梦吗？我的家乡，现在也值盛夏，但最高温绝不会超过三十度，而我现在所居住的滨海城市，常有三十七度以上的高温天气。

是啊，一切真像是一场梦。我十二岁离家出走之后，学会了抽烟，喝酒，偷东西，打架，有时候也挨打。别人不把自己当人看，时间久了，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直到我流浪到这个城市，那个冬天的晚上，我偷窃时被一个恶徒当场抓到，他剥光了我的衣服把我打了个半死。正在这时，成涛出现了。他从恶徒手中解救了我，把我留在他的身边，给我热菜热饭吃，给我热水澡洗，给我书念。我这才过上了人的生活。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不过，我绝对不会放过他，那个强*我的人。我读体育学校的原因，就是为了报仇。如果不是他毁弃了我的清白，也许今天，我会有另外的人生。

可是，当我想到将来某天我会离开成涛，我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

我从体育学校毕业了。三年里，我没有在学校里住过一天，因为成涛不允许。他总是说“我怕你老毛病又犯”，可是，在我看来，原因并不那么简单。

只是，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多想些什么，我已经开始搜集滑轮，软铁丝，金属钉，消声器，匕首和毒药。我的报复计划，马上就要成行了！

早上，成涛站在玄关处穿衣，准备去医院。他说，今天有个病人要来复诊。我望着他的背影，试探地问：你都快三十岁了，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呢？成涛转回身来，带着闪烁的眼神说，因为我在等你。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只说了一句，你早点回来，我今天会烧很多菜。成涛笑了，啊唷，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做我老婆已经够格了。我瞪了他一眼，躺回沙发里。我脸红了，但不想给他看到。

他走过来，跪在我身侧，他的身体慢慢伏下来，我僵住了。

他的嘴唇印在我的额头，脸颊，鼻梁和鼻尖上，最后在我的嘴唇上方停住了。他又吻了我的脸，然后说，我去医院了。接着，我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屋内安静下来，我坐起身，翻起眼睛盯着天花板。我可以留下来不离开吗？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

没过多久，成涛就发现了我的“秘密收藏”。他把我旅行袋里的物品狠狠摔在地上，对我吼道，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也尖叫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强j*了我，我要宰了他!

成涛带着悲伤的表情望着我，忽然，他用力捧住了我的脸，说，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对你的心意你就一点也没看出来吗？我避开了他的盯视，淡淡地说，看得出，但是我不能确定。

可以确定，完全可以确定。成涛有些急了，从我第一次在鸽子广场见到你。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成涛的手指开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他缓缓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鸽子广场，当时，许多鸽子落在你的身上，你喂它们食，并发出清脆的笑声。多么纯真无邪的少女!所以我就情不自禁地跟着你。没想到，你侧身在人群中后，竟快速地夹走了一位行人的皮夹，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我当时觉得很失望也很愤怒，原来你穿着白衣蓝裙的校服，白袜白鞋，背着书包，头发及肩，这都只是你蒙蔽别人的骗术。可是，我依然想跟着你，直到那晚，你偷窃被抓，遭到毒打……

我的眼泪流下来，呜咽着说，成涛，我很想跟你在一起。可是，那个畜生我就是忘不了，他活在这个世上我永远都觉得自己很脏。

成涛抓住我的肩，在你心里我都比不上一个强j*犯吗？如果你这么固执，那我也不客气了。他推开我，摔门出去。接着，我听到钥匙插进匙孔的声音。他竟把我反锁起来了！我跳起来拍门，徐成涛！你快给我把门打开！徐成涛！徐成涛！……但是，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他走了。

我坐在地上叹息，成涛，你真是天真得可爱，难道你忘了我以前做过贼吗？我连这点逃生的技巧都没有吗？

当我坐在北上火车的座位上时，我在想，一旦成涛发现了我的离开，他会有多么地伤心。那个抚养了我多年也等待了我多年的男人，我要永远地离开他了。想到这里，我开始流泪。我把头埋在双膝间，不吃东西，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那个畜生，现已年过五十，而我，才只有十九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不是成涛，生与死对我来说并无所谓。可现在，我忽然感到不值，如花的年华就要为一头禽兽而葬送，我又是何苦呢？但是，这些年来，在无穷无尽的噩梦中，那张苍白但却肮脏丑陋的脸总会浮现：所剩无几的发丝搭在前额，目光空洞且眼球向外突出，他张着血盆大口，啃噬着我的纯真……此仇不报，我将终生难安，是成涛，都是成涛，是他让我发现人生是多么美好，是他让我开始留恋这个伤我至深的世界了……

我的眼泪默默地往下流。

火车行驶了二十几个小时，终于到站了。我背着旅行袋，混在喧闹的人群中走出了出站口。忽然一个人用力抓住我往前拖。成涛！我用力推打着他的手臂，放开我！放开我！……放开你？！成涛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可真够狠心的！我也很想咬咬牙不要你了！可我还是连夜搭飞机来截住你这个死丫头！……

我终于挣脱他了！我拔腿就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气喘吁吁地横冲乱撞。这时，脚下一沉，我掉进了河里，我这才猛然想起，好像这是我舅舅公寓后的湖，只是这附近已没什么公寓，野草和石板害得我慌不择路。

我正准备游回岸边，只听“咚”的一声响，一个人跳进了湖里，把我“救”起。成涛！成涛！这老小子还是追上我了！

可当我他抬起头，我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舅……我几乎叫出口了！这畜生完全不认识我了，毕竟我十二岁出走，已变了模样。

他问我，小姑娘为什么自杀呢？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自杀？！哼！要不了你的命我还舍不得死！我嘟囔着，把手伸进了旅行袋，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他却把我扶进车里，说，我现在带你到医院去检查。看你的样子是从南方来的，你不知道，北方这个时候，稍不小心就落下了病根。走。

带我到医院检查？！我完全搞不清初状况了！难道这畜生进化成人了？还是想把我弄到哪个荒郊野外再次施暴？我的手揣在旅行袋里，紧紧握住刀柄。

车子果然驶进了医院，医生说我“并无大碍”，我当然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报仇。不对！现在我已经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了。

当我们从医院出来时，暮色已降临，天空下起了雨。我走在他前面，他追上来，为我撑起了伞。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谢谢。

他带我去吃饭。

我坐在他的对面，试探性地问，大叔，你真好，你应该……一直是这么善良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不是的。我以前根本不是这样，我的姐姐和姐夫早亡，他们有一个女儿……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接着说，我对他们的女儿很坏，最后迫使她离家出走…后来我听说，她在电影院后面的胡同里打群架，浑身是血……我最近搬了家，可还是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去看看，希望有天能遇到她……

我接着问，那你现在……我故作欲言又止状。

他叹了口气，是啊！直到有一天，我也失去了孩子。

作为一个陌生人，我本不该再问下去了。可实际上，我根本不是什么陌生人啊，所以，我硬着头皮继续问，怎么失去？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我的独子，原本在新西兰读大学的，可在一次宿舍大火中……他去世了……

什么？哥哥……死了？我在心底叫着。哥哥，那个牵着我的手送我上学的少年，那个总是说“好好学习”的少年,那个高大英俊的少年，他……已经死了？！我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离开成涛以后，我变得容易流泪。

他也哭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拍拍我的头，小姑娘，别为我难过了。说说你吧，为什么自杀。

我勉强笑笑，开始编瞎话，我的确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心想我死了把他给气死。所以…

他笑了，看你的样子还是个高中生，你们早恋是吧？给他打个电话，说几句好听的就没事了。说着，他从衣袋里取出了手机。

我摇摇头说，我二十三岁啦，已经不再是学生了。我等一下再去给他打电话吧，在你面前跟他甜言蜜语，我会不好意思。

他又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我老实回答了，外科医生。

我们吃完饭，他把雨伞留给了我，还不断叮嘱以后别再赌气。他，舅舅，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成涛说过，人是会变的。年轻时的性格和年老时的会有很大差别。果然如此，舅舅虽然依旧富有，可丧子之痛已让他变得老态龙钟。

我奔向电话亭，拨了成涛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成涛焦急的声音，我忍不住哭了。我说，我没有杀人，我想回家，你接我回家吧。成涛喜出望外，好，好，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

挂断电话，我顺着公用电话亭的玻璃门蹲下来。外面仍然雷雨交加，可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从今往后，我再不用噩梦连连，再不用背负仇恨生活，再不用为讨债而偿命，我会永远地，留在成涛身边……

这时，无边无际的夜色，开始渐渐消散……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