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年一天天近了。我心里一直在想着要去边远的山区学校看看教师。可是每天出了家门，就有些身不由己，大多的时间都是随着别人去走。为了能清净，我已经关闭收获机好些天了。加上是周末，所以我把去看望教师的时间定在了周一的早晨。我八点起床，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就让妻子给测血压，测血糖。果然高压160，血糖九点八。大概是这段时间有些辛苦，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了。

妻子问我还下乡去？怎么能不去呢。既然待在这个岗位上，就没有不去的道理。身体有病是自己的，不去就成了公家的事情。和我一起去的还有几个人。原说好早晨一起吃完早点就去。可是我的身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所以也就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去吃饭。大家去吃饭，我就躺在床上，尽管只有十几分钟，可我觉得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因为要去的是边远山区。我们县是个贫困的县份。这些年尽管说的是令人欣慰，可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变化小的可怜。我们在边远农村的那些学校，条件真的都不堪入目。记得第一次下乡去学校，看到我们的教师在那样的环境里教书育人，我真的是有些感到伤感。我觉得这个世界怎么说的都是好话，现实却实在令人不能释怀。

这几天突然降温，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就在前几天，天气温度突然就升高了。几位朋友都劝我该换季了。可我觉得，没到换季的时候，怎么可以就换季呢。多亏没换季，本来就怕冷，就像今天温度一直都在零度。我们第一站去的是最北边的学校。走出县城，我就发现开始有大雾。我叮嘱小王小心驾驶。因为最近怪事连连，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怪诞的事情呢。所以多说一句，也许就会少了很多故事。

前几天一车邻县的花炮竟然在高速路上发生爆炸，没想到竟然把大桥给炸塌了。开始我以为是天方夜谭，想着如今的网络什么都可以说。说不定是无聊的人做些无聊的事情，让大家有点饭后的谈资。可后来知道事情是真的，花炮怎么可以把现代化的高速大桥给炸塌了呢。在我的印象里，大桥是不容易被炸塌的。

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南斯拉夫的电影叫《桥》，游击队为了能炸毁那座大桥，费了不少的周折，甚至还请到了当时建设时候的工程师。因为要炸毁一座大桥是很不容易的。找不到那个点，会是徒劳的。可现在倒好，我们一座大桥，竟然会被花炮给毁了。看来时代不同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开始说大桥被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因为大雾天，车子出了问题，才导致了花炮爆炸，大桥被毁。后来可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又改口了，是因为花炮不合格，导致爆炸。说一车的花炮相当一吨的炸药爆炸，所以毁了大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今天又听说，因为拉花炮的车是集装箱，封闭很严，上边很结实，当花炮爆炸的时候，能量无法从上边出去，最后只能从下边出来，所以都作用到大桥上了。

真有意思。我不明白集装箱到底是怎么设计的。上边要那么结实是怕上苍下流星雨？再说了，下边还有底盘，怎么就把能量都收集在下方呢。就在刚才我又看到一则消息，说不是毁灭，是整体滑落。真有意思，变着法子说这么多也不知道是个啥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一车花炮让大桥断了，死了不少人，也不能再通车。这就是事实，说那么多的理由到底是想说明什么呢。

去边远农村，我们要翻越几座大沟。这是家乡的特色。放在平日没人会像别的。可在今天，又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昨晚做了一晚上记不起来的梦。乱七八糟的，早晨起来血压高，血糖高，全身都不自在。坐在车上，我也无心去欣赏窗外的冬景。刚开始还清醒，可没走多久，我就有些迷糊了。现实和梦境交融在一起，说不上来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幻。

大概一个小时吧，我们就到了第一站。学校给我安排的是一位明年就要退休的老教师。他知道我要来，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我们不认识，因为我们下车好几位，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把手伸到谁的跟前。为打破这种尴尬，我赶紧走上前伸出手。说要过年了，来看看大家，看看在一线为教育做贡献的教师。

老教师明白了，双手握住我的手，很是激动。说自己在教育上工作过四十年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局长。他几乎是拉着我来到屋子。下乡的条件就是艰苦。尽管天气很冷，可屋子里没有生炉子。我坐在里边全身都有些发冷。不过，当我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苹果和花生，我真的不忍心马上就走。

我询问着老教师的家庭情况，开始他还不愿意说。后来是跟着的校长告诉我说，他家里很困难。特别是老伴患了很严重的类风湿，生活几乎不能自理。他每天上完课还要回家做饭。过去他是初中教师，很优秀。可为了照顾老伴，他只能会村子，一干就是几十年。这时候我开始注意老教师的一双手，发现这双手不是拿粉笔的手，倒像是整日劳作在田野的手。老教师被校长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他给我递烟，点烟。不停的说，自己不争气，给组织带来了麻烦。今天局长能来看他，这一生都高兴。

老人的两个儿子也在农村，从家里的摆设看，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老伴一直坐在炕上。看着双手都已经变形，我知道，这种病是很折磨人的。在老教师家坐了有一根烟的功夫，我们起身告别。老教师一直把我送到门口，嘴里还不停的说，他都准备好了，希望我能吃一顿他做的饭菜。我感觉得出来，他是真心的。要不是没有时间，我一定会吃一次老教师做的饭菜。不为别的，就为老教师一生的梦想，一生不弃不舍的情怀。

第二站来到一位年轻教师的家中。可能是为了我们，他特意生起了炉子。进到屋子，一点温度都没有。一看还是新房。我就问是不是刚结婚。年轻的教师告诉我，结婚已经六年了，他一直是住在学校里的。平常只有到周末才一回家看看。家里老母亲一直瘫痪在床。父亲身体也不好，加上还有一位脑瘫的哥哥。妻子也在临近的乡镇卫生院做临时工。当时我就感觉出来了，尽管是年轻人，可是他的一双眸子透射着生活的沉重负担，他一直很少说话。几乎都是我问一句，他才说一句。

不过当我问道他在学校是带什么课程的时候，他的话语突然多起来。说农村的学校比不得城里的学校，有时候缺教师，所以他什么课程都带。所以这些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时代什么课程的。我看看站在身边的校长。校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开始我还想问问情况，可话到嘴边我收回去了。这么艰苦的地方，喊了几十年的发展，尽管上边说全国已经都能按照gdp百分之四投入教育。可我心里明白，说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被花炮炸了的大桥一样，到底是什么原因，恐怕上帝都不知道，恐怕只有鬼知道了。

离开教师家，校长走上前来告诉我，他们这地方很难留住人。这些年了，培养一批教师，很快就走了。现在教师严重不足。尽管也分配教师来，但是总是来的少，走得多。有时候真担心，有朝一日，这里的孩子要去更远的地方读书。情况其实我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听到过，所以感受不一样。

来到车子跟前，我问校长，现在学校里觉得最困难的是什么？校长挠着头想了半天说，其实大家来这里就做好了受苦的准备。只是有时候觉得心里不平衡。本来就艰苦，本来条件就差，可是评定职称却和别的发达地区一样。都说政策要向艰苦地方倾斜，可是大家似乎一直感受不到。

我明白了，社会的不公也许才是边远地区教师心中永恒的痛。我开始不想说什么。可看到大家都凑过来，大概就是想听听局长会怎么说。于是我说了，从今年开始，边远乡镇学校的职称不再受名额的限制。我们不能把希望都留在好地方，我们不能把失望永永远留给在这里奋斗的一线教师。

校长很激动，在场的人很高兴。可是说心里话，我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苦涩。发展了几十年，县城里跑着的有一百多万的路虎揽胜，我们说时代进步了，社会发展了。可是我们这里的教师却在为了一个心中的梦想默默无闻飞奉献着。其实这里不需要大话和空话。今年我想着来看看大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大家明白，这世界付出了就要有回报。比起那些为了职称丧心病狂，为了职称寻情钻眼，一边埋怨着社会不公，一边却加入到不公的行列里，从当小丑。

又去下一个点。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随车的人问我怎么吃饭？我说随便吃点什么都成。最后我们在一个镇甸吃了水盆羊肉。最近我真的是累了，不管是身累，更重要的是心累。去年有个安监局长在死人的现场一笑，结果成了“表哥”，丢了官，也丢了运气。最近花炮炸毁了大桥，又是一个安监局长，没笑却哭了。镜头里留下用卫生纸擦眼泪的影像。我不知道这是轮回，还是玩笑。但我想，对于死去的人们来说，已经都无意义了。

我们赶往下一站。原计划两天走完，因为县上要开会，我得列席，所以只有赶时间一天完成了。吃完中午饭，坐上车，不一会儿，我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下一站就要到了。听介绍，这位教师有两个儿子，都是奔三十的人了，可是一直讨不到妻子，因为家里穷，因为家乡穷。

我醒了，可是闭着眼在听。我知道自己这次的行程注定是要让良心受难，让心灵的正义遭到摧残。该去的地方到了，下车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麻，迈不动脚步。是病？还是心灵的沉重压着不堪负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