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萦的肚子气得鼓鼓的,吹弹即破。万嗣光用了灰猫的绝招,往她的身体上一压,气是咝咝地放了许多,但肚子还没有完全瘪掉。
一连几天,她沉默寡言,神情呆滞,人整整瘦了一圈。凭心而论,谁碰到了这样的事,心里马上就能平息下来,除非她不是一个人。她恨周茜的无耻,恨万嗣光的无情;两者比较,她更恨万嗣光。
她仔细想来,在这事没有发生前,自已多年就怀疑万嗣光了,只是嘴里不好说出来。往往女人的第三感觉是很灵的,比如他在床上,就像一个懒学生,从不愿意读书,还总是逃课,偶尔做作业也是马虎潦草。她感觉他有异常!有时,个把月他都没有碰她一次。她疑惑地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思忖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工作压力大,没心情,说得是吞吞吐吐的,声音是歪歪倒倒的,语气是躲躲闪闪的。她也没有深想探究,认为这是个理由,也就信了,只好忍着,不提要求。此后,她从中药店里买了名贵中药,给他补身子。而他来之不拒,很乖,也乐意地喝了。可是,名贵中药买了又买,就是没有买回她的满意效果来。难道药是假冒的?还是他身体上的器官有气质性病变?她纳闷,一直找不到原因。
她现在终于揭开了谜面,找到了答案,她得出的结论是,原来他在我的面前装病猫!
情绪烦燥不安,但又茫然不知所措,她无意识地打开了窗户。春天虽然来了,草没泛绿,树没发芽,天空中仍没有一点春的味道,春天一如她的脸——满目憔悴。风从窗外涌入,二月春风似剪刀,她打了个寒噤。她心灰意冷,这冷从骨头中寒进了她的心里,又寒到她的意识中去了。一想到自己对他真情的付出,一想到为他所做的一切,她就认定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女人。
当年,她通过叔叔的关系,把万嗣光转为正式教师。整个万家老屋呼声一片,喊破了一边天,她每次到万家老屋,家人就围了上来,那些眼神是热辣辣的,有说不出的兴奋。她成了他们眼中的活菩萨。
万嗣光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不久,他就不满足于现状,做梦都想改行,想调到行政单位,为自己的发展空间提供更好的平台。他天天念叨,要她和自己一块跑h市找叔叔。她认为丈夫要求进步是好事,也高兴跑、乐意跑、兴高采烈地跑。一有机会,她就去h市,去的次数她也记不清了,反正鞋都磨破了两双。
为这事,她叔叔为万嗣光找了尤县长。一次,他叔叔和她夫妻俩陪尤县长吃饭,在酒桌上她认识了尤县长。席间,尤县长看了她几眼,眼神是色迷迷的。凭着女人的敏感,她第一感觉就认为这个人不是什么正经料。
过了一段时间,万嗣光如愿以偿,调到了县政府当秘书。做秘书期间,他很勤勉,笔头练得不错。但时间久了,他又有想法,他认为一个小秘书,无官无长放屁不响,总想头上能戴顶帽子。他把这想法与她一说,当时她还狠狠地表扬了他一句,“嗯,不错,是块可塑之材!”继后,他夫妻俩又常跑h市。失望的是,不久,周长恒退休了,成为了一个普通公民。但尤县长对她叔叔事先有个口头答复,说给他一顶办公室副主任的帽子。这个答复是他脑海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是,眼睛都盼瞎了,帽子一直还没有发下来。尤县长变魔术似的,用一根线的一头系着帽子,把另一头系着他的心,让他看不见够不着,整天心里痒痒的,如着了魔一样。俗话说,心魔胜似病,他快疯了。无奈中,她再次求叔叔出面。她叔叔在电话中说:“人走茶凉,叔叔的时代结束了……”她感觉叔叔的声音很沧桑,如时空深处吹来的风,冰凉冰凉的,一直冰凉到她心里去了,她那美丽如花的脸,一下子就被这冰凉的风给吹蔫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次,她去万嗣光的办公室找他有事,偶然遇见了尤县长。她礼貌性地叫了一声尤县长。尤县长突然眼睛一亮,立马说了声,“哦,你是小周吧?”。事后,尤县长在万嗣光的面前说,“周长恒的侄女儿不错不错,看来很贤惠!”而这话尤县长还跟万嗣光说了多次,说这话时,尤县长的脸上难以捕捉表情,介于有意于无意之间。而敏感的万嗣光突然看到了希望,乐得屁股一颠一颠的,回家就跟她说了。万嗣光说,“尤县长记得你是周长恒的侄女儿,对你印象不错。老婆,你是不是给我单独去找找尤书记?”她略微作了一下思考,接着连连摇头,“我去不合适吧——”她把一个吧字拉得内含丰富,一脸的不情愿。
一连几天,万嗣光反复在她面磨唧,像一个无赖的小孩,像一个在妈妈面前要糖吃的小孩。她心想,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尤县长的花边新闻在县里到处流传,听说县委招待所有点姿色的服务员被他睡光了,万嗣光,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万嗣光说,“夫荣妻贵的道理你总懂吧?你现在只是周老师,如果帽子往我的头上那么一戴,不但我变了,你也跟着变——人们就称你为周太太或周夫人了”。
她平常看到她学校里一些科、局长的太太们,眼空无物,就连校长也不在她们的眼里,每说一句话,都有人呼应,办事在举手投足之间,她们的气质与众不同,连昂起的下巴都显得高贵。虽然万嗣光的话打动了她的心,就是心动,她仍不想去,她问了万嗣光一句,“天天和县长打交道,你有的是机会,这话你为什么不说?而要我去说?”他白白的脸就皱得就像一张揩屁股的卫生纸,“我和尤县长当面要官?这话怎么说得出口?你说效果就不一样了,你是周长恒的侄女儿,尤县长曾答应过你叔叔,这,他总要讲点面子吧,你找他是冠冕堂皇,理由充分,况且他对你的印象不错,记得你的,你说呢?”
一想到这里,她点燃了一根香烟,拼命地吸了一口,接着就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她看着袅袅升腾的烟雾,她神思飘渺,慢慢地,眼前出现了那伤心的一幕——
那天雨夜,万嗣光带她去找尤县长。尤县长是一个外地交流来s县的干部,住的是单人宿舍。尤县长见到她后,激情地跑上前来和她握手,并热情洋溢地让她坐下。坐下没到二分钟,万嗣光对尤县长说,“尤县长,朋友找我有点事,我去了。萦萦,尤县长是叔叔的老朋友。尤县长常常提到你,你陪尤县长坐会,说会话,我一会来接你。”尤县长一脸笑容,点了点头,“去吧,去吧”。她惊讶地看着万嗣光,嘴里又不好说什么。万嗣光朝她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
周萦又拼命地吸了一口烟,泪水被烟呛了出来。
那一夜,那一夜,万嗣光并没有来接她;那一夜,那一夜,她把那一夜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那一夜,那一夜,外面电闪雷鸣,她在心中呐喊,万嗣光,我为了你,我豁出去了,于是,心雨和外面的雨一同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又经历了多少个那一夜,万嗣光副主任帽子终于在鬼魅的夜晚中制造出来了。
戴了帽子后,他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里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在家对她是关怀备至,尊重有加,什么都听她的,仿佛她就是尤县长。不久,尤县长升任县委书记,万嗣光更是把她当成了活菩萨,她成了他心中的女神。让她纳闷的是,用这样无耻的手段做了官,而他的脸上除了笑还是笑,是一如既往的笑,继往开来的笑,前赴后继的笑,笑得让她认不出自己的丈夫了。他还常说,“尤书记这个人还是很讲交情的,记得你叔叔,他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沾了他的光,我们的家就有了富贵的气象。这棵大树,我们要牢牢抱住”。她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是给她的面子,结果是欲盖弥彰,让她听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之后,他就自己主动地接触尤书记,还带着她去见尤书记,又叫她去单独找尤书记。尤书记在s县的十年中,万嗣光终于由一个普通教师爬到了教育局局长的位置。尤书记调往省城后,万嗣光的职务就石化定格在局长的位置上,没有任何物理变化。
当了局长,找他的人特别多,送礼的人都踏破了门坎。万嗣光对她说,“人要有大眼界,一点烟酒发不了什么大财”。他跟一般的人不怎么交往,拿他的话讲,“只有这样才有虎威”。他只跟印刷厂、服装厂、木器加工厂以及三所私立中学的老板打得火热。对一般人送的礼,他不当面拒绝,还连连称谢。送礼人一一旦出门,他就笑了笑,用一个很有力的手势一挥,说了句,“退!”她一直当着他的贤内助,陪他无数次上人家的家门退还礼物。退礼物时,万嗣光笑眯眯的,一只手紧握着别人的手,另一只手在对方的肩头拍了一下,“你的事我心中有数。不要搞这些名堂,俗!我们什么关系?谁跟谁呀”说得是十分亲切,样子挺像一个江湖老手。
烟头烧痛了她的手,她醒过神来,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心中说道,万嗣光,我哪一点不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不惜一切!你当官我高兴,你荣耀,我替你自豪。哎,真是被条睡得一把筋,还不知丈夫的心。你今日春风得意,整天笑靥动人,你记得你被张本然搞得狼狈不堪,那张哭丧着的脸吗?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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