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传统的中元节,也就是民间说的鬼节,天色刚黑,这边、那边就燃起了一簇簇焚烧纸钱、冥币和仿真阴间用品的火。到处人影憧憧,却没有喧哗的人声。火苗随风晃荡,纸灰带着火焰,在热气流的掀扬下,在夜色中漫天飞舞。近处听到人们对逝去亲人的喃喃呼唤,远处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一切都在营造一个凄凉、悲哀、恐怖的夜。
我是从小受辩证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后来因为驽钝,也没昄依什么宗教,所以历来就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中元节烧点纸只是为了寄托对作古亲人的一种纪念和哀思。
记得我下放的时候,在一栋远离村子无人居住的破屋里,一个人就着煤油灯为一家农户赶漆两副寿木(那地方还没有火葬的习俗),据说那破屋下就埋了十一个屈死的“ab团”红军战士,但我却没有一点害怕。等我油漆好,画好最后一朵花的时候,天已是蒙蒙亮了
但发生的后来三件事(都在下放期间),却使我至今仍不得其解:
我那时下放插队落户,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从土里刨食外,为了改善生存条件,我就学了一门油漆手艺。当地的油漆匠很难跟我竞争,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油漆匠画画就不如我。画画好的油漆自是半路出家,工艺又比我差,所以我在那一带做油漆还是有点小名气的。有一次,我出门到离家二十多里以外的一个山村去做油漆,整整干了七天,活干完了,材料也用完了。吃过晚饭,主人家还要我留宿,因为离家太久,我就坚持要回家。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吃过晚饭我从雇主家里出发,首先要走四里多茅草丛中的崎岖山路。以前听说这一带有老虎出没,所以我挑着一担油漆家什,还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中用以防身。好不容易从小路钻出来,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石头自然也就随手扔了。那天晚上天太黑,沙石铺就的五米多宽的公路,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模糊的白线。我只好摸索着赶路。走了两里路光景,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一盏火在走。我想这一带的村民没有我不认识的,就追了上去,想借借他的光。但我发现我走多快他也走多快,怎么也赶不上。跟着走了十多里,快进村的时候,这火突然回头了,我便站在了路的左边,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不看则已,一看我第一次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毛骨竦然:你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头发一根根竖立。那是一个没头的灰色带毛的动物,一米五左右,手拿着火,它没理我,径直朝相反方向快速走了。回家后,我跟许多村民说起此事,他们都说不奇怪,很多人都见过,那是“社公火”。
第二次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父母亲吃完饭在门口禾坪纳凉,突然看见十多米远处有一堆燃烧的大火。那时我们全家下放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父母亲怕烧着了山,便赶紧走过去查看。可是走到面前,什么也没有。第二天母亲上山到收割后的禾田放鸭子,有一个鸭子钻到田边草丛中去了,大学毕业而且当过多年教师的母亲,竟糊涂地想用火攻办法把鸭子从草丛中赶出来,结果把一片山给烧了。本来就是五类份子(双料右派),还想搞破坏,害得父亲跟着她一道游街,好好示了一回众。事后,村民说,前一天那堆火就是预兆。
第三回是我父亲到公社接受半个月一次的训导回家,他老人家原来是国民党中央警官学校毕业的,从不信什么鬼神之类的,我母亲弄点迷信的东西还要挨他骂的。那天他回家已是傍晚时分,走到快进村的时候,有个土地庙,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双膝着了地,跪了近半个小时才能爬起来。村民就说他是得罪了神灵。
这一见二闻使我对原先篤信不疑的唯物解释不得不产生了些许迷惑。
近来看一本杂志,看到四月份的《英国医学》有篇文章介绍,说的是事实证明。有人类最常见的六十种疾病,我们对它们是无能为力的,正因为治不了,所以有些病根本不必治。承认我们的无力和无知,这是一种严肃的科学态度。
我并不赞成迷信,但是有一个我们无法否认的事实就是:对于浩瀚的宇宙和复杂的生命科学,我们的认知水平还是非常有限的,像罗布泊、百慕大、外星人、神农架野人、非典、禽流感、戒毒等等,我们至今仍是未知领域。我们不能把未知的东西,用我们现成有限的知识和经验,去做牵强附会的套释,我们也不能把一切未知的东西都归结为迷信。我认为这才是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我们只有正视未知,不断去探索、研究和认知未知,世界才会不断发展和进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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