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鸡蛋风尘扑扑的推门而入，正在厨房忙活的彩霞惊得直呼：“呀！额他爷呀！你咋跟日本鬼子似地，头上还筘了瓢瓢帽子！”

“嘿嘿，你不知道火车人多的能把爷挤失踏，连个站的地方也是人挤人，亏了爷个子高劲大，愣是在车厢过道占了股子大片地方，风利的把爷头吹的生疼生疼滴，正没办法就看到人窝里挤过来个买帽子袜子的，赶紧就买下了，还管难看不难看。你赶紧给爷做油泼扯面，妈b，想吃面都快把爷想疯了。”

老鸡蛋把背包放到炕沿，开拉拉链在里面鼓捣着掏了半天，才在一堆卷着的脏衣服里拿出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嗲，妈b，给！”

“啥吗？”彩霞用毛巾擦了擦手，接过了那个报纸包包。打开一看：“额滴妈呀！这么厚一踏钱？呵呵，这叫额咋数得清哩先？”彩霞有口不说心里话，明明高兴的眉开眼笑，愣说自己数不清。

“拿去花去，想买啥买啥，甭害怕，那钱是爷下苦挣来滴。以前没钱，没给你买过啥，快过年了，这些钱你爱买啥买啥，给咱臭蛋今年买双皮鞋......你先甭忙的数钱，赶紧给爷弄面去！”

老鸡蛋一屁股拓到家里那唯一的破沙发上，这破沙发还是媳妇她姐淘汰下来给他们的。他看着眼前这破沙发，寻思着马上要过年，得给家里添个啥新家具。

也难为老鸡蛋了，外出打工一年没回一次家。不是到热死人的海南，还是到那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隔壁滩，跟着老板天南地北出去讨债。老板坐飞机，他就坐火车，老板坐火车睡卧铺，路途再远，他坚持坐硬座。说自己是农村人。是的，农村人不在乎这些，比这更苦累活都做过，更恶劣的环境也经历过，而他只是本着每月管吃管喝管住外那一千八百元工资。这不，他攒了十个月，共一万八，老板走时额外再给了他两千六百元的红包，说是辛苦费，难为他老实尽心。老鸡蛋感动的只知道对着老板憨笑。双方约定过了正月再返回。

不是吹的，按照城里女子的审美标准，老鸡蛋真的够个帅哥的标准了，除了一嘴的醋溜方言普通话不伦不类，其他没说的。由于常年和体力活打交道，一米八高的身体那是倍儿棒。穿件普通的夹克，最便宜的皮鞋，竟能迷倒不少漂亮妹妹。这点老鸡蛋深有体会，在旅途中听人说过，也遇到过，在海南有个靓妹在他光顾几次后，不要钱不说，居然倒贴钱要跟他走，吓得老鸡蛋好久都不敢找女人。所有这些事，那是绝对不能给自己媳妇讲的，这娘们别看漫不经心，其实是个醋坛子。在村里他可不敢随便和那个婆娘媳妇开玩笑，好几次彩霞因这事撂挑子不做饭，直接让他上那媳妇家吃饭去。呵呵，为这事，老鸡蛋冷蒸馍啃了好几天，那滋味不好受，农村不比城里，想吃啥只要有钱，到处能买到。

事先老鸡蛋没有告诉家里他回来的时间，这突然归来，让彩霞欣喜若狂，只是这婆娘比较能装，深藏不露，给老鸡蛋泡了一杯在她看来很名贵的碧螺春——准备给娘家父亲过寿的礼物之一，因为掌柜的突然归来，她非常大方的破例给撕开了包装，再舀了几勺蜂蜜，端给老鸡蛋以御寒气。赶紧麻利的和面择葱，在醒面的空间，彩霞问老鸡蛋想不想吃荷包蛋，老鸡蛋一边品着碧螺春，一边不怀好意的笑看彩霞，彩霞迷茫的摊着拿葱的双手，低头上下浑身巡视，老鸡蛋仍旧笑着，却说：么啥。彩霞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丝红晕不经意泛上了有些憔悴的双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切碎了葱花和蒜苗，放到一只小碟子里备用。

在彩霞擀面的空隙，老鸡蛋端着茶杯，从前门到后院，仔细的看了一遍，回到厨房，抬头看了看被熏黑的厨房顶，告诉彩霞，再辛苦几年，把这四间破瓦房拆了，好好盖一栋城里人那样的别墅。彩霞笑着让他别吹了，现实些，只要有吃有穿，在人前光鲜，就满足了。

“唉！莫见过世面的瓜娃，现在没办法给你说清，等爷在城里稳住了，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啥叫时髦。”老鸡蛋并没看彩霞，他的架势仍是端着茶缸继续审视自家的房屋。

“哈，我可不出去，甭说猪羊离不开，就是那几亩地，还得我打理。时髦能当钱还是能当饭？况且咱乡下啥地方？穿的跟客一样能下地干活？你出去一年带回来的钱，我也知足了。家里、地里有我，你只要每年能给咱挣两万元啥都不愁了。”彩霞也不看老鸡蛋，而是便忙活边给自家男人表决心。

“嗯，你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如今党的政策好了，听说南方农村都实行村村通公路，下雨天街巷里也像城里一样铺了水泥路，想串个门也不怕脚在泥里出不来。估计咱这也快了。”老鸡蛋终于站到案边看彩霞忙乎。

“你得空了去西头狗娃家看看去，两口子那二年不是到县城卖饭吗，不知挣了多少钱，居然在前院盖了平房，西式门西式窗，屋里没盘炕，买的席梦思，我去看了回，阔气的很。狗娃媳妇如今可不像原来那磕碜样了。”

“等爷有了钱，就盖二层，把楼梯按到屋里。”老鸡蛋看着彩霞说。

“你就吹吧，还二层楼哩，那得多少钱啊？”

“你不信看，政策会越来越好的，我后悔出去迟了，早的话，爷早发了。先跟老板干几年，等时机成熟了，爷要单干，当老板，哈哈哈......”

两口子在家常和‘斗’嘴的间隙，彩霞擀好了一大张薄厚均匀的面片，然后撒上干面粉，回折几下，切成一寸左右宽的面条，顺便用手拽一下，松散开放到篦子上。

吸风灶的水也正好开了，她没有急于下面，而是给熟油用的铁勺里放上菜籽油，打开蜂窝煤炉子，热油，然后才开始下面。由于是硬柴火，锅里的面条很快飘了起来，开锅滚了几滚，不用漏勺，彩霞两筷子把面条挑到了一只小盆似地大碗里，顶上放上备用的葱花蒜苗末，放好咸盐，和一大勺红红的辣椒粉，用铁勺里的热油一泼，只听刺啦一声响，一股喷香的葱油味满屋飘散，老鸡蛋狠狠的砸吧着嘴，露出贪婪的目光，迫不及待的等在案边，当彩霞从醋缸里舀来醇香的自制粮食醋浇到面上，已经拿好竹筷的老鸡蛋抢似地两手捧着大老碗蹲到了天井的边上，边搅边往嘴里猛填，心痛的彩霞直喊：“好额的先人哩，你慢点，没人跟你抢，看噎着了。”端一小碗面汤，站在老鸡蛋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