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公元2012年做过的最后一场婚礼,也是迄今为止最为失败的一场婚礼。当确定了这个主题和格调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放眼全国大江南北中原塞外,还没有人敢这样主持过,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岛城小司仪,何来这么大的本领?于是,我关上门,跟我的助理小丫头研究商议,又征求了精灵小妹和团队另一个主持人的意见,大家最后一致研究决定:可以做一次尝试。
我想起了一句话:不成功便成仁。我想到了失败的结局,于是果然失败了。
婚礼举行的头一天,岛城下了一场大雪,大街小巷在寒风呼啸中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走在大街上,我裹紧了领子,任漫天飞雪飘落一身,心里却无法平静。我在期待和想象着这场婚礼的样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刚刚加入团队的丫头昕儿给了我好多提示和台词,而且我也已经把整个流程串连了起来,却仍然想象不出婚礼现场是什么样子。向来以表达情感所擅长的我竟然遇到了最为基本的问题,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这份情感。
第二天,我不知道是怎样站到舞台上的。雪已经停了,人行道上,人们走过的地方已经结了冰,风也比昨天小了很多,只是仍然非常寒冷,大街上没有多少过往的行人。婚礼已经结束,我却记不清是怎样主持下来的,只是记住了新娘的爸爸脸上那感动的泪水。我忘记了寒冷,站在小丫头面前,惨兮兮的傻傻的笑着,心里却充满了苦涩。小丫头不停的在安慰我,我的脑海中却只是三个字:简单爱……
简单爱有多简单?我不知道。新郎新娘带着一份满意的笑容站在我面前,对我付出的劳动真诚的说谢谢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禁感到了一丝惭愧。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彩的后面露出头来,向着大地绽开了温暖的笑脸。世界末日已经过去,大地上的万物依然在沿着它们的规律运转。生活就像昨天一样,没有多少的起伏和变化,只是在飞雪过后多了一份洁白和宁静。
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在网上看过的山东卫视主持人大兵的一期节目《赶着音乐放牧》,我这次主持的灵感也是由他而来,所不同的是,大兵和他的那些朋友都是有故事的人,而我的这对新人却是没有故事的人。他们对生活的要求就像他们的经历一样简单,一路走来,没有太多风花雪月的浪漫,甚至都没有仔细去体会爱情的味道就走进了婚姻的围城。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日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吧?中学时候读过的一首诗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总觉得日子是这样的简单
走过去的道路是那么的平凡
没有几多郁抑 可以铭记
也没有几多欣喜 值得流连
秋色萧索复萧索
春光烂漫又烂漫
不管简单还是复杂,都已经过去了。我轻轻的拍了拍额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回头想想,在主持的道路上已经走过了十个春秋,不都是一直这样走过来的吗?那些深一脚浅一脚的经历早已被秋风吹散,如同消失的脚印一样再也捡不起来。
元旦过后,小丫头和昕儿放假回了家乡,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去应付后面的几场婚礼。已经习惯了团队操作,现在突然变成了单独行动,一切都觉得那么的不习惯。茫然中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在听了一会儿那些熟悉的婚礼音乐之后,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于是掏出电话,习惯的拨通了小丫头的号码。电话那边还未响起,突然想起来她已经回家了,时空的相隔又如何把感情的音符传达?即使流动的音符依然可以响起,昕儿也不在,那份流淌在心间的情思又如何在灵巧的双手和明媚的眼眸中传递?
苍白的话语掩饰不住内心的烦乱和孤单,我合上电脑,信步走了出来。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概受了玛雅预言的影响,还没有进入冬天的时候,树上便已经掉光了叶子,山野在视线中变得一片荒芜。人们仿佛还没有做好准备,北风便开始吹了起来,仿佛在一夜之间,大地就已经冰冻,世界变得一片萧条。我是最惧怕寒冷的,每日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连期盼一点阳光的温暖都成了一种奢求。
温暖……
耳边有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哥,别怕,我在呢!”我抬起头来,循声望去,恍然中,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盈盈的向我走来,明媚的眼波中微微闪着泪光。
“天使!”我张开双臂走上前去,却被身旁突然疾驰而过的车辆带的差点跌倒;我急忙扶住了路边的一棵小树站定,抬头看时,荒凉的小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行走,哪里还有天使的影子?
我低下头,微微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心底涌过一阵微微的心痛。天使已经嫁人了,带着我心里那份最深最重的爱,嫁给了一个她不曾有过一点喜欢的男人。而她的爱,却永远留在了我心底的最深处。没有一丝的浮华,也没有一丝的绚烂,甚至我们相互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份爱,什么时候又飘远了这份爱。或许,这就叫做简单爱吧?
晚上,跟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又聊起了这个话题。从婚礼聊到了爱人,又聊到了各自的初恋。突然发现,我们两人的经历都那么的相似,都没有初恋,那段傻傻的青春岁月宛如一张写意画一般,在我们手中没用描绘出任何色彩,空旷的画板上只留下一个浅显又模糊的身影在对着我们幽怨的轻笑。
这是爱吗?不,我们根本就没有爱过。可那段流淌在心底的情思却分明忘不掉。就在那个夏天的夜里,两个人在房间里就这样傻傻的聊到了深夜,最后都困得不行了,他便让女孩躺到了床上睡觉,自己却在门口傻傻的坐到了天明。记忆中的,永远都是女孩那深情又期待的目光,还有全身上下被蚊子亲密过后留下的无数个痕迹。
而我呢?脑海中浮现的影子是后来被我写进了小说中那个叫做海鸥的姑娘,青梅竹马的岁月就像春天的雨丝一样澄澈,尽管我们的父亲在村里相处的不和,可每当下雨的时候,我们仍然一起躺在炕头上说着那些漫天不着边际的话。少女呵气如兰,傻傻的我却连她的手都没有拉过。直到我上中专那年,她父亲去世,麦收时节我回到村里,傍晚,走在村口小路上的时候,恰巧看到她拿着镰刀从地里出来,丰满的胸脯上布满了灰尘。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心疼和一丝心动,从小到大,第一次发现女孩子的胸脯原来是这样的美。我喊了一声“姐”,她久久的看着我,黄昏中对我露出了甜甜的一笑。
她大我两岁,我结婚已经算是比较晚,她也在我结婚后的第二年终于嫁了人。淡淡的岁月渐渐远离了儿时的记忆,只有那一刻的心动永远留在了朦胧的情思之中。如果可以把这段情思叫做初恋,那,也只能叫做简单爱吧?
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荒芜了好多的青春岁月。小的时候,因为在农村没有电,对黑暗和孤单的恐惧让我在后来的岁月中总是在寻找一份温暖和爱。可是爱究竟是什么?年少轻狂的我没有来得及想明白,一脸沧桑的我依然没有想明白。临行前小丫头曾经对我说:“别想了,一切都会好的!”我点了点头:“到家后给我来个平安短信!”两年前,青春叛逆的小丫头毅然告别家乡,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岛城上学,一年后又被我碰到,遂拉着她一起走上了这份爱的事业。如今,年关临近,她把对家乡的那份爱以及我的叮咛都装进了行李箱,坐上车回了家乡。或许,这份爱,再也简单不过这个行李箱了吧。
小丫头跟昕儿都已经回家了,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我却依然徘徊在小路上。艳子妹妹说:“既然你不愿意回去过年,那就不要回去了。”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她不想让我不开心,然而,有时候,有些爱虽然已经远去甚至已经缥缈,可留在心中的那份温情却依然还在。小丫头说我太重感情,其实,我想要的爱真的很简单,天使的一声问候,艳子妹妹的一句话,小丫头的一个微笑……简单得我不知该如何表达,简单得每一个人都无从去理解……
迷茫中,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原来是妹妹小萍打来的:“哥哥,我回来了,你来家里吃饭吧!”我轻轻点了点头,放下电话,抬起头来望向前方。只见一排大雁从蓝天下悠悠的飞过,发出了一阵轻快的叫声。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的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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