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兰已经坐在那里三个小时了,他用最后的烛光诉说着他的一切,诉说着他的悲伤,诉说着梦的落幕。
半年前,他怀着忧伤,到了这里,到了这个注定相遇的地方——大学,一个既造梦又断梦的地方。他手里举着录取通知书从校车上下来,后面是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他的爷爷、奶奶。一切都是那么的忙碌,一切都是那么的命中注定。走进报到室,领着物品,熟悉着环境。
“你好,我叫明忆兰,请问我在几宿舍?”他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招人的烦。
“你好,我就是那个群里的章鱼小丸子,哈哈,你就和我一个宿舍,之前在网上就认识了,这缘分。”对面的人和他相比要随和的多,当然,这个章鱼也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必不可少的痕迹。
走进宿舍,四周的墙壁,硕大的公共厕所,无一不嘲笑着:“哈哈,傻逼,这叫宿舍公寓。”
她的妈妈帮他弄好了一切,但是当分别时,还是禁不住落泪,看到儿子的生活条件,她很无奈,偷偷一个人转过身,擦着泪。明忆兰从小就一步没离开过父母,看到母亲落泪时,他也无法继续淡定,努力笑着,让自己的母亲安心,让自己的母亲心里有点安慰。但是,却没人看到他在背后的眼泪,说没出息也没出息,说孝顺也孝顺。
当然,从明忆兰放下行李箱开始,梦就注定开始了。
走进自习室,拥挤与吵闹压抑着心中的期待,那片空白渐渐只剩下嫌弃。章鱼哥在讲台做着开学第一堂班会课。
“好了,下面大家认识一下,一个个上来做自我介绍。”章鱼哥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同宿舍的人身上了。
“下一个,明忆兰。”响亮的报完之后,一脸坏笑的望着角落的身影。
在明忆兰的人生中,永远都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喜欢引人注目,更不喜欢抛头露面。他站在上面,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汗如眼泪一般,代替着现在正惊恐的双目。
“我叫明忆兰,来自彭城,我的特长是睡觉,兴趣也是睡觉。”说完不管下面的哄笑,赶紧逃离这个位置,就好像急着去找自己的心。
这堂课的效果非常好,至少,大家都知道,在122班,有一个擅长睡觉的家伙。
就这样,第二天的哨声,吹响了军训的号角,在别人慌忙穿衣时,他缓慢的叠着被子。集合完毕后,一切事物都开始有秩序。傻傻的他还不明白,有个人就在他的不远处,那个身影,将给他的平凡,画上句号。军训是枯燥的,又是愉快的,大家的感情增进不少,当然,除了他,明忆兰唯一熟悉的,还是宿舍里的六个人,还是抱着忧伤,不敢和异性接触。
国庆假期如期而至,他在宿舍人面前耀武扬威,因为他弄到了一张车票,后来他才发现,这是辆黑车。凌晨四点,他轻轻打开门,母亲还坐在桌前,盯着时钟看。母亲盯着他,良久,说了一句:“黑了,瘦了。”他无法抑制住眼泪,因为那是他唯一不会撒谎的东西。
国庆回来,章鱼哥的生日,聚会在学校门旁的小饭馆举行,一切都是那么祥和,明忆兰的幸福,也由此开始。
“哈哈,又是你,第11次了啊。”四周的人笑着,他在国王游戏这个环节中与国王牌有过怨仇,所以,每次被整的都是他,这都是命啊。最后一局的牌发到手上,他兴奋到发抖。
“哈哈,咸鱼翻身啦,终于轮到我了,我叫5号。”四周人都看自己的牌,然后长出一口气,只有一个人紧张的看着他。这个人是希兰,这个与明忆兰命中相遇的人。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明忆兰开始被这个安静的女生吸引,开始渐渐学着主动。
“臭咸鱼,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们家兰脸皮薄。”希兰宿舍的人还在恐吓着他,其实她们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慌乱了,他不敢去面对她,去看她的双眼。草草收场之后,在宿舍里,那些兄弟们在调侃着他:
“弟弟,你今天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我没事,酒喝多了,蛋糕吃多了。”他在极力掩饰,极力转移注意力。
“你这人,没劲,快说,是不是对女生中的某个人有好感了?”
“没有,你还不了解我,我是绝缘体。”他开始极力胡扯。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你说我们帮你,二是你不说我们逼你说。伙计们,关门。”
“别别别,我说,我什么都说。”他鼓起勇气终于吐露了心中的想法。
“那个希兰还不错,笑起来挺漂亮的,人也挺安静的。”说完,等待着被舍友们的批斗与嘲笑。
“可以呀弟弟,嗯,不错,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应下,因为他从没主动过,更不知道怎么和女生搭讪,相处。
一夜无话,第二天,周日,章鱼哥为了撮合,拉着明忆兰和女生一起骑车去了城区。四个人吃饭时,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一直都没敢看,一直也都没说话。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不知谁又提出骑车比赛,落后的人遭鄙视。
在明忆兰的人生中,要活的模范一点,不可以闯红灯。所以他们一路遭人鄙视,章鱼哥在后面一直叫着:
“小弟,你行不行,快快快,她们慢了,超过去。”激动而又兴奋。
但是,明忆兰像做梦一样,他打死都不相信,自己会在陌生的城市,这样在马路上骑车狂奔。
“喂喂喂,回去看看,后面没有她们的影子了。”章鱼哥与明忆兰迅速调转车头,撤。
遇到了晃晃悠悠的两个人:
“喂,我们的车没电了,怎么办。”女生的静大舍长怒吼着,咆哮着。
“要不这样,明,你带兰先回去,然后告诉租车老班我们的没电了,让他来接我们。”
明忆兰诧异了,也窃喜了,回头看着她,她正在打电话。当她坐在他身后时,静对着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傻傻的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人家在帮他。
一路上,她坐在他身后,用着流利的方言,一直打着电话。明忆兰好几次想回头和她说话,却插不上嘴。只能作罢,安心骑车。到了地方,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却依旧无言,他拎着买的东西,一直到她无声无息的走进宿舍,他只能无奈的回头进去。
回来之后,章鱼哥看到蹲在床边胃痛的明忆兰,他给静通个电话:
“喂喂喂,你们那位什么意思啊,我们小四把她带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他受凉了,难受着呢。”静吃惊的回头问着:
“什么?你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你可伤透了他的心了。”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章鱼哥的鼓励下,他终于开始了主动地第一步,加qq。然后两个人生硬的聊着,聊着,每一句话他都要问问别人,怎么回。就这样,一直聊到了深夜,她也终于明白了他的内心,开始注意这个男孩。
两个人开始慢慢靠近,在旁边人的鼓励下,他们成了朋友,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切都是这么和谐,都是这么顺利。知道有一天,他先长了嘴:
“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吧。”她忽然乱了,说着:
“你还没表白呢,好吧。现在还没有谈。”他笑了,说明天会有的。
第二天,他兴致冲冲的问着她:“做我女朋友好么?我们在一起吧。”他以为她会很高兴的答应,但是,她沉默了。两个人没有再多说话,就这样,尴尬的度过了一上午。
中午在宿舍,一个电话把郁闷的明忆兰吵醒。他气愤的挂了电话,那是他的过去,曾经.他骂了一句:
“操,以前背叛,现在在背后捅刀子。”
心情不好的他打算自己去学校周边的荒郊逛逛,这时电话打了过来,是她的:
“你还吃不吃饭?你现在在哪里?”他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却又难受着:
“我在外边,我不吃了,反正饿了也没人在意。”电话的那边还在问着:
“我去找你,你在哪里?”他犟不过她,告诉了他的大概位置,他还在心里想着:
“这荒郊,路肯定他们找不到,她也不会来的。”就这样,待到了傍晚,他回去了。
走到一半,看到了那个他心中的身影,他流泪了,他也愧疚了,她真的来了。他能做的,只有去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再回去的路上,他们终于说开了心结: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不知道你胃不好,还说那种话,是因为我吧。”他知道她误会了,不是因为她,他告诉了她,他所有的遭遇。
最后,聊到了他们自己,希兰说:
“你知道么?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你突然闯进来了,我都不能保证这大学三年我能一直牵着你的手,我家里人不让我大学里找,他们想让我毕业工作两年,然后在本地找,结婚,我只能等你两年,你知道么?”
他思考了很久,说出了他心中的呐喊:
“没关系,相信我,我们都努力,不会没结果的,我相信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只要我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说完,他坚定了目光,同时,也为他们的感情做了定义,要瞒着她家人。
“对了,明天你们宿舍就你一个人吧,她们都回家,晚上一起吃饭吧,然后一起去逛逛,聊聊。”然后两个人肩并肩走进了宿舍,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吃完晚饭,他们相伴走在校外的路上,聊着彼此的过去,聊着彼此的家庭。后来,他们牵手了,他抱着她,为她遮挡着江边的风。然后,男孩吻了女孩,这段感情也算是固定下来了。幸福从这一刻开始。
他们每天一起牵着手,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成为众人眼中的幸福者。他们自习课在一起嬉笑着,男孩体谅着女孩,女孩理解着男孩,他们就这样,平平淡淡。
“今天是11月13号,哈哈,我爸妈要来看我了。”明忆兰大声叫着。虽然彭城离这里很远,但是这里是他的祖籍所在地,所以他跟着父母回老家住了两天。这期间他告诉了他父母,他与她的一切,他的父母到是意外的没有反对:
“哦,随你,老不问少事,不管找什么样的,都是你以后要和人家生活,你自己决定。”有了父母的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未来有了一丝光亮,也更有信心了。
两天之后,他带着父母给她做的美味,开心的回来了,看到希兰买了高跟鞋,烫了发,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他更加爱她,他们出入在校园的各个地方。幸福如影随形。
那天晚自习,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说着他妈妈对希兰的好感,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她请假回去,就这样,她走的时候告诉他: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保重身体,我一个星期就回来。”他就这样,不舍的等着她的归来,茶不思饭不想,终于,那天在车站等到了11点,看到她下车时,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两天的思念,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老婆,嘿嘿,我们确定一下元旦的计划吧,我们出去旅游吧。”他坐在她旁边,故意省掉了她的生日,因为那是一个惊喜。
她生日的那天早上,明忆兰早早的起床,买了她最爱的巧克力,然后拼成了一个心形,默默的等待着,她的到来,给她惊喜与欢乐。
生日平安度过,她们对巧克力很满意,她也很开心。
他们定的是30号去南京旅游,29号晚上,明忆兰在被子里发抖,发着高烧,外面下着大学,两个舍友一直在照顾他,最后难受的撑不住了,他去了医务室,舍友陪着他,甚至连拖鞋都没换,外面下着大雪,走到半路时,希兰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赶紧掏手机,滑了一跤。后来他说他现在在医务室了,让她别担心。然后就挂断了,吃了点药,他回来了。是的,他没看错,她为了他穿着睡衣冒着雪跑出来了,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明忆兰将她拉进了宿舍大门,抱着她,一直在说:
“傻不傻呀你,外面下雪,你要是生病我会愧疚死的。”其实心里满是感动与温暖。
清晨,明忆兰的烧退了,他们启程去南京玩,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在南京的车站,他见到了他在南京上学的兄弟,寒暄之后,他兄弟将他们安顿好,先行离开,令人好笑的是,他们到南京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买板蓝根,新康泰克,和温度计。一夜,他的病终于有了好转,他们在南京的那些天,玩的并不开心,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还没有详细的计划,就这样,游览了狮子桥和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还有总统府之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学校,生活还和从前一样,他们幸福着,也匆忙的准备着期末考核。
到了放假的那天,清晨吃过早饭,他不舍的和她道别,然后赶着上了车,车上,他的手机停机了。在火车站候车时,他埋怨着父亲,怎么说好的充话费还没有充,他看着时间一分一秒,10点半,她应该也已经坐上回家的车了,现在没话费也没办法给她打电话,就这样,一个短信发了过来,充值成功,他赶紧给她打了电话,得知她在车上,一切安好,他才放心的候车,13点他上了火车,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但这次,注定他不会再回来。20点30分,明忆兰下了火车,在公车上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到家,她也同样说已经到家,这才安心入睡,对这个难熬的假期,他们有着一大堆的计划,他们依然在网上,甜蜜着。
1月30号,明忆兰惊慌的捧着手机,因为他失去了与希兰的联系,世界突然变得慌乱,他着急的转着圈,在折磨中不停尝试,不停寻找。
1月31号,这一天是他们的第一百天,他依然没有她的消息,就这样,他默默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停的祈祷,祈祷她不要出什么事。
2月1号清晨,她给他回了信息:
“我家里人知道了,我很烦,我的未来我都不知道在哪,我们没有以后。”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行字,他知道她和家里抗争过,他知道她的压力有多大,他理解她的一切。之后,又是杳无音信。他使劲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减轻自己的头痛,他大口喘着气,还填补他缺氧的心肺。他第一次感觉到,感情有时是这么无力,这么复杂。他只能在网络上大喊,只能一个人难过。
2月2号清晨7点10分,明忆兰的家里,坐满了人,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们来安慰他,他们来帮他走出困境,到了他家,看到他坐在桌前,心疼的走了过去。
“就当这是一场梦,生活还要继续,你不能垮掉。”他的兄弟小胖按着他的肩膀说道。
他们面前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我还相信着你,相信你还爱着,相信你还会回来,相信你。”面前那根刻意点的蜡烛灭了,小胖的手上滴了一滴眼泪,那是他最后的温热,那是他在倾诉,诉说着感情的复杂,诉说着有情人终不能眷属的愤懑。他到死都相信着,相信着他们彼此还爱着,他想带着这样的相信离开,让这相信成为永恒。他不想失去最后的希望,所以他选择离开,选择带着希望离开。
7点23分,医生宣布,明忆兰死亡。彭城的雨还在下,这个家乡,在用泪为他忧伤,为他惆怅,为他惋惜。他仿佛还在吟唱者故乡人的歌曲,安详的笑着:“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9点11分,希兰知道了明忆兰的离开,她流下了同样的泪,同样的无可奈何,同样的无力。她还爱着他,但是却没权利改变什么。望向窗外,他看到一个笑脸,还是那样的踏实,还是那样的温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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