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梅飘香

一　

礼拜天一大早，于首发已在自家杏园中转了一大圈子，碧绿的杏梅叶子上的露珠己将衣服、裤脚打的湿漉漉的，那金灿灿、黄橙橙的大杏梅己成双结队挂满了枝头，迎着阳光被绿叶捧在上面的杏梅如落日的一未彩霞，而那些藏在绿叶内羞羞答答的杏梅呈蛋黄般显得瘦弱与青涩。是开园的时候了，他检最大个头，手一碰上就会掉下来熟透的杏梅釆摘一塑料袋，这位四十五岁的老男人兴奋的一脸喜象，这收获的喜悅心情第一位分祥的当然是村里广播員，比自己个小十岁的郑玉梅了。玉梅正给七岁的女儿打点穿衣服，忽见于首发闯了进來：“玉梅呀，今杏子开园，待会你在村上广播一下，咱这园子杏让大家自己个去摘，比市面上新鲜价钱又便宜。”玉梅把一袋杏子接过來，顺手检出两个，给女儿一个自己一个，玉梅只用毌指和食指轻轻一捏，杏梅一分两半，一半送到首发嘴里，一半又放进自己口内，顿时一股沁入心肺的馨香溢遍全身。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特别是久违了男人的呵护，有那么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哪怕是针鼻大点恩惠都会使其激动不已。于首发望着玉梅两眼发直的样子说：“还愣在那，该干嘛干嘛吧。”听老于一提醒玉梅这才说：“我去亍上早点滩上买点包子豆腐脑，咱们对付吃一口，完事我去村里广播去，你也早点准备着。”

提起于首发前半生让个生病的女人拖累的精疲力尽，人几乎是麻木壮态。刚结婚时虽说条件差，但日子过的还算舒心，自打生了儿子刚满月，于首发妻子王桂芳非要去洗澡，也赶上快过春节，村中小市场那家小浴池人很多，锅炉热水供不上，水温一会冷一会热，桂芳就在这一冷一热中总算将就洗完这个澡，回来后就感冒了，离离拉拉近一个月温烧不退，浑身关节疼痛，到县医院检查为疑似类风湿。为了治病老于没少折腾，湖北，山东，西藏，凡是有能治这种病的中医药方都会找到一试。西医对这种病是豪无办法，而且西药大多含有激素成份，老于几乎不给妻子用。几年下來妻子病逐渐严重，老于外面要打工，五亩菜地也租了出去，家中事物以及孩子上学都得老于操持。光是给妻子所炮制的药酒就五花八门——蚂蚁、蜈蚣、花蛇、蝎子……这些都是以毒攻毒、去风散毒的毒药。虚弱的身子又要进补，自然少不了天麻、人参、东虫夏草之类。凭心而论，妻子多年病魔缠身，老于风里风里照顾，沒有三心二意，村里人有目共睹，褒奖之余自然是同情。

同于首发一墙之隔的邻居郑玉梅和丈夫小俩口就是其中之一。玉梅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只好回乡，天生一付好嗓子，村里就让她担任出纳员，村妇联主任兼广播員。婚后玉梅爱人开出租，小俩口生活到挺宽裕，邻居家有个全村无人不知的病大嫂，还有个上中学的儿子，玉梅俩口子吃的穿的没少往于大哥家送，有个大事小情的，出租车随叫随到，几年下來俩家相处越发亲近厚道，特别是于大哥那有出息的儿子小强，考上首都师大，正愁学费加其它费用没有着落时，玉梅俩口子闻信二话没说，就给送过五仟元來，感动一家子不知说嘛好！

玉梅女儿圆圆五岁那年，一家三口春节去堂叔家窜门子，回來后给于大哥家带回个致富的信息，叔叔家优良品种的杏梅，三亩地年收入五、六万元。玉梅俩口建议于大哥也应当把五亩菜地不防也栽上杏树，三年就有回报。好是好，想想五亩地六、七百棵杏树苗子又得四、五千元的投入，眼下妻子几乎下不了地，儿子上大学他自己说要贷款，难那。玉梅说杏树苗款她可以先从叔叔那赊欠，有她担保。这个家不能只靠那点土地一年出租两千多元钱，再加于大哥隔三差五出去干点零活來维持了。

有这样好心人帮忙，于首发自然來了精神头，四月初，七百棵杏梅苗运到了地里，于首发一周就全部栽完，并顺树趟挖出水沟，满满灌上机井水，剩下的只是耐心等待。

二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雲，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五一节假期，玉梅突然接到丈夫出车祸的消息，一直都精明强干的他变的六神无主，此刻冲在最前面旳自然是于首发了，他跑去打了个出租车，拉上玉梅就往医院跑。抢救室玉梅丈夫已处于昏迷状态，氧气、心电、血压……特别从鼻腔內输出的导管一端的玻璃瓶內暗红色的血水中参杂细碎的骨质和粉白色恼状物

医生说从目前观査，伤者大恼受损严重，其它还要进一步检査才能得出结论，希望不大。眼前的一切已让玉梅清醒意识到自已朝夕相伴的最亲近人，才刚刚步入三十五个春秋就要丢下她和五岁的女儿……

三个多月，玉梅才算从阴影中慢慢走出來，人死是不会活过來的，面对现实只有当事者本人。这期间所有一切后事除了娘家亲人外，最受累的还是于大哥，无论从哪方面，于大哥都如亲哥哥一样忙里忙外，特别是风雨不误接送孩子。

于首发那片果园苗木道是都成活了，只是刚缓过苗而已。而毗邻的村民土地价从年初起己翻了两倍。对比之下老于的五亩土地一年不但少收入七、八千元，反而又要投入不少的人工和费用。村民开始议论起老于算计失误，没有主见，轻信别人谗言，放着轻闲日子不过，非要搞些腰蛾子，等着发大财吧，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京郊的民风并未因现代化的进程而荡然无存，就拿老于他们这个村來说吧，五六百户村子只有书记和村长家带头盖起了二搂，电业口、建筑口、经商搞养殖的盖上二、三搂，远远望去显得格外出彩、鹤立鸡群。而剩下的大多是砖瓦结构，更奇的是在一些边边角角处，哪怕再小一个院落，当门都要设一处影壁，以遮住正房的门窗，具说防风水外流。院內又盖东西厢房，白灰沙浆混合平顶盖，窗户下半截是玻璃，而上半截却是典型的边外打扮——窗户纸糊在外，院內连个转庇股地都沒有也要讲究个四合小院。无论红白喜亊，当街技撑起大棚，八碗十碟一轮一轮招待街坊四邻，小孩子们放着鞭炮。这都是很久的风俗，距二、三十里之遥的繁华都市相比显得有些挌格不入。一些只靠出租房子和土地生存的三老四少们并算不上富裕，整天驾鸟溜狗溜弯的，踱着四方小步，经常驻足老于的果苗园周围闲磨牙：“老于呀，多暂能结果呀？”老于回答：“说不准。”“我说老弟，扯这蛋干嘛，家里病人还不嫌累的慌，往外一包多省心。”老于只管低头摆弄树苗清除杂草。

老于妻子不能走路，也不能让她整天躺在床上，那样会生褥疮的，老于又要用轮椅接长补短地推着妻子出來溜溜弯，呼吸点新鲜空气，散散心。

老于妻子吴冷英想想二十多年一个病歪歪身子也真就拖垮了丈夫，原先虽说走路全身各关节疼痛难忍，可不至于现在这样连送个屎尿都要人帮助。丈夫还要抽时间推自己出來溜弯，想想也真亏欠丈夫太多太多，这不死不活多暂是个头呢？

老于在附近一家屠宰场打工，干一天休一天，上班时中午休息老于早早回來给妻子热热饭，帮她上上厕所，又忙三火四赶回去上班。

儿子小強最近打电话说是腰腿不舒服，老于让儿子抽空回來领他去査一査，并寻问是否打球磕着碰着了，儿子回答十月一长假能有时间。

秋天已渐渐远去了，天也短了，早晚凉气袭人。

老于这天上班，因快过国庆节活特别忙，老于正在忙活，突然手机响了，是玉梅打來的，让他快去县医院，说冷英嫂子正被救护车接往医院抢救。老于赶忙跑出车间，连靴子都没來得及换，打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一切都太迟了，大济量农药已将这个疾病缠身的弱女子彻底送走了。她驾鹤西归前给丈夫和儿子留下遗言，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和没能尽到妻子和毌亲责任的悲哀自责，让老于和儿子抱头痛哭，悲痛欲绝，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村民们都前來安慰，大家帮忙料理后事。

三

老于儿子原本想国庆小长假回家和父亲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谁料想家中突然出了天塌下的大事，原來的想法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回校后又开始紧张的学习，身体的不适他也没太在意，直到有一天课间昏迷过去，学校校医赶到初步检查不确定病因，立刻送就近三零四部队医院。经査诊断为双侧肾功能衰竭，缓解只能每周一至两次透晰。这一结果如同五雷轰顶，击的老于仿佛脊骨断裂成无数段，以无法支撑起这一百多斤的骨肉之驱，如一摊烂泥陪在儿子病床前。望着儿子豪无血色发白的口唇和灰黯的面容，想起儿子早就说过腰腿不适，自己怎么就沒及早带他去医院哪？懊恼与自责让老于愧疚不已。不行，现在不是怨天忧人，儿子需要父亲顶天立地压不垮的信念；家庭需要他这根顶梁柱子支撑。于是他立刻着手办两件事：一，变卖祖上留下的四合院老宅，二，发动直系亲戚帮忙，争取近快为儿子寻找相匹配的肾源。

老宅虽说房子陈旧，但那方方正正的四合大院却引來不少有钱人光顾，趁老于急用钱当囗买了个大便宜。三十万救命钱算是有了着落，亲戚也都献上爱心，但没有一例配伍成功。院方也通过远程协作与全国各大医院数据库联系均无消息。

这是一种无奈的等待，老于每天都如坐针毡，昂贵的医疗费用不用说，儿子治疗的无限期却又让他一愁莫展。

玉梅这阵子也接常补短去医院看望小強。除了买上香蕉、葡萄水果外，又跑到“老家肉饼店”　买了小強最爱吃的肉饼。玉梅到來，这爷俩自然心情舒畅了许多，谈了一些最近治疗情况。

小強姑姑家大表哥闻讯也从外地赶來，为表弟换肾配伍，时间紧迫，馬上开始检査小強表哥各项理化质标。玉梅说也检查一下，老于说别费心了，直系亲属都十分渺茫。玉梅也没太当回亊，也随着小強表哥一起作了检查。结果三天后才能出來，小強表哥正好陪陪表弟，替换舅舅回家休息一下。老于正好回家换洗一下衣服，于是同玉梅一起回去。

世间有些事情真是无法解释。长言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來全不费功夫”　。如果说是巧合的话，那也忒巧了点吧。再不就是老于前辈子积了阴徳，上天得以回报。或者说天无绝人之路，十年河西必转十年河东。冥冥之中于家与玉梅就有这么个缘份，这种缘份并非一般的亲情，而是生命的延续，血脉的承接。

四

云云众生中，只有郑玉梅肾脏和于小強的肾脏配对成功，难道这不是桩奇事？玉梅当初检查时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一时心血來潮，这就与买彩票一样，根本意想不到自己能中大奖，而她这次中的大奖却让她喜忧参半，虽说摘下一颗肾脏不会对身体有多大影响，但必竟存在着风险，表面上她一点没露出一丝不悅，但一夜都在斗争着。

其实老于父子得知这一消息后，并未产生任何惊喜，如果是自家亲戚还得取决于本人的意愿，更何况玉梅人家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就是她一百个自愿，他们也不忍心。

人如果能被称上善良，好人，也不是看你一时一事，那要从平时点点滴滴做起，在重大事件中，特别涉及到切身利益时的态度，生于死的考验。玉梅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她一直在想，自已已经三十四岁的人了，和一位风华正茂的二十來岁的小強相比较谁更重要？更何况自已只是摘除一侧肾脏而已，并无大碍，而对于前程无量的大学生來说，我的一份爱心将使一位生命垂危的青年重新获得新生，这是多么大的积徳行善之事，梵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手术室内玉梅和小強同步进行手术，同样需要全麻，都要进行大的手术，玉梅承担的是手术带來的苦痛与风险；小強也同样经受苦痛，但却是一个从病魔手里挣脫出來，重现青春阳光的美好生活。小強心中对玉梅阿姨己并非感激之类，这种真正的无私大爱足以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让他更加明白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那些平时被同学们崇拜的豪车、豪宅，明星大腕，名牌服装……它们显的如此苍白。

手术室门外是俩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亲戚朋友，老于的亲戚自然是心存感激之情，而玉梅的娘家亲戚直到现在也想不通玉梅这是图的什么？

手术一切顺利，刚推出手术台的玉梅和小強都必须在重症监护室内进行一级管护，家属是不允许进入的，老于便分付大家分头吃饭休息，养足精力好换班陪护。

老于坐在走廊的长条凳子上在思考着，儿子小強他想得并不太多，玉梅从她尽心尽力邦助自已家中开始，她与丈夫没有图半点回报，孩子上大学，杏苗款现在还欠人家上万元，也许这些在人们眼里不算大事，可这次宁愿冒风险为一个豪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也可以说是好朋友孩子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这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老于自然自语：“玉梅妹子，你可是个活菩萨呀！”

重症监护室两天的观査，小強的泌尿一切正常，他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正常恢复治疗。玉梅早已先于小強转入女病房恢复治疗，一切都让人欢心鼓舞，共同祝福她们平安，早日恢复健康！

五

冬天虽然寒意袭人，老于的杏园中的杏树已经长到牛腿粗细，枝杈交错，状如伞盖。头几年让栽香葱的河南人白种，只求利用那肥水养育自家的树苗，这不缺肥水的小树如气吹一般，一年一个模样。老于今年早早通知种香葱的人，收完后别种了，冬天要修整剪枝，今年就要结杏了。

老于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仔细修剪枝杈，把这些锯剪掉的枝枝杈杈修补四周的围栏。在入园大门左侧撘建一处简易房子，家中一些废弃的木方支起框架，又去拆迁工地买一些旧铁皮保温板，敲敲打打近十來天，一座有门有窗的小屋建成了。老于又买了一平板车风窝煤，小屋子生上火屋子立刻暖了起來。小屋安上床，老于从队部收发室搬到这个属于自已的小家中。村主任又分付电工特例为老于小房拉上电线，小屋立刻有了照明的电灯，又可以看上电视。

春天的西北风強劲揺着京郊大地，这冷人不冷地的春风着实刮了一阵，这阵季风过后，大地朗阔起來。人们都脫掉御寒的外衣，都换上春天的服装，小孩子们花枝招展跑出户外，溜弯的人们早早起來在田间地头漫步着。

老于的杏园也开始变了颜色，隐约能见到黯红的一片，近前一看，深褐色枝杈间布满含苞待放的紫粉色的花骨朵，这花骨朵绽放的更加迅猛，没过三日，杏园己由黯红变为粉红，又从粉红变成粉白，简直就是一片花海，招引无数蜜蜂采蜜。周围高大杨树上，喜鹊飞出窝叽叽喳喳，成双成对落在杏树上。

老于这几天忙着接待市内來的情侣们，开始是不收费的，可人多了，玉梅也跑來帮忙，每位参观游客收五元钱，一天竟有近千人。一个传一个，近郊还有这么个休闲踏青的好去处，一周的花期结束后，老于和玉梅在小屋内算了一下，结果竟然收入三万还出头。这笔意外之财谁也没想到，简直就跟捡來一样容易，老于这个兴奋劲别提有多大，他点出一万二千元交给玉梅，这是欠玉梅叔叔家的树苗款和孩子上大学那年借的钱。

老于说今儿改善一下伙食，让玉梅把女儿也接來，他要亲自下厨，做一顿晚宴。老于骑上自行车到市场采购，玉梅接女儿，路上正遇上小強回來，老远就喊：“小強——”，小強奔跑过來，“郑阿姨，您这是干嘛去？”玉梅高兴说：“你回來正好，我去接你妹妹。这是杏园屋门钥匙，你爸去市场采购去了，你去等我们回來。”

老于今晩特别高兴，他亲自下厨要为今晚上最亲的人做上几道拿手的好菜。老于先收拾一条鲤魚，洗净滾上刀花，挂上蛋淸，进油锅煎炸，魚两侧煎得发黄后放入葱姜蒜，花椒大料，榶醋盐酒，入汤小火漫顿。另一锅是电磁炉上顿的呵乐鸡翅。玉梅把黄瓜、香菜、粉皮都摘完洗净，拌了个凉菜，切了一盘红肠。两个顿菜做好后，老于又炒了一盘蒜苔肉丝和一盘油炸花生米。

六个菜上桌，孩子喝呵乐；老于一定让玉梅喝点啤酒，小強举杯说：“感谢老爸和郑阿姨，我下学期就要实习了，我有今日全丈郑阿姨的顶力相救，从今儿开始我要改囗叫您一声妈妈！”小強说着恭恭敬敬双手举杯，玉梅被这突然到來的幸福搞的手足无错，忙着站起來，老于示意她坐下说。玉梅脸涨的发红，“这孩子，哪能这么叫，还是叫姨吧！”玉梅瞥了一眼老于，不好意思只顾用手遮住发烫的脸。老于说：“是呵，也该这么叫，与自已亲妈有嘛两样,　來來干一杯”　，圆圆也举着杯嚷嚷干杯，于是大家一起碰杯……

金秋的京郊到处流光溢彩，老于的杏园人流络绎不绝，金灿灿的大杏梅馨香溢远，自已采摘每斤五元。老于保守算了一下，每棵树只少产二十斤，这七百棵杏树就得收一万四、五千斤。这笔账村民早给老于算玩了账。

北京的环境大气污染严重，政府大力提昌环境绿化工程，老于的率先垂范得到鼓励与表彰。

二零一三年一月三十一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