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征服男人的女人(上)涉猎者

发表于-2005年02月16日 上午11:37评论-9条

――盐碱滩纪事之三

上篇 挣扎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夹带着黄土高原上的尘埃,一夜之间扫荡了一马平川的盐碱滩。沙碱河畔的河埠头,立时囤满了大大小小从海湾归来避风的渔船。渔人们大都躲到家中的安乐窝里去了,只留下船上那些红红绿绿的风向旗,在冷嗖嗖的秋风中猎猎地抖动着,使得整个河埠头显得异常的萧索、凄冷。

河埠头的小镇同样被阴冷的氛围笼罩着。一向繁华、熙攘的街面变得冷冷清清,很少有人出来走动,只有几个卖鱼的小商贩聚集在河坝上,用焦灼、期盼的目光注视着从她们的地摊前过往的稀稀落落的行人。

在卖鱼的队伍当中,有一位年轻、貌美的中年少妇特别招人注目。她上身穿一件水红色大翻领羊毛衫,下身著一件天蓝色牛仔裤,衣着虽说不上怎么时新,但配在她那细长的腰身上,却成功而巧妙地勾勒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那苗条的身段,高耸的胸脯,俊秀的面庞,再加上她和颜悦色的笑容、甜甜的银铃一般的叫卖声,令那些过往的男人们无不驻足观望,身不由己地走到她的地摊前,讨好地搭讪几句,直至最后买她的鱼,把一向攥得紧紧的钞票送进她的腰包。

中年少妇名叫吴艳梅,芳龄三十四岁,虽说年龄不大,但已经做了一个十三岁女孩的母亲。她是一个聪明而又好强的女人。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她就是全校公认的校花。丈夫杨天立是她初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就在上初中三年级的那一年,她们便开始了疯狂的自由恋爱。当时她们两个人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但父母早逝的吴艳梅是根本没有条件向高等学府冲刺的,所以初中一毕业她就回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村姑。但她并不甘心在农村寂寞地生活一辈子,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杨天立的身上。

那时的杨天立已经充分展露了他在文学方面的天赋,常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散文、诗歌什么的。聪明的吴艳梅料定他是一个必成大器的人,所以就拼命地苦苦追求他。然而,也许是由于吴艳梅的深情过早地影响了他的学业,也许是由于他对文学的迷恋过于专注、执著,步入高中后的杨天立学习成绩竟然一路下滑,最终连续两年高考均被淘汰。乐天知命的杨天立只得回乡做了一名民办教师。此时的吴艳梅,面对杨天立的一次次高考落榜,心里不免感到一次次地失望,但她依然坚信杨天立日后必定会大有作为,所以杨天力回乡后不久她们便草草地结了婚,很快有了她们的爱情结晶――女儿杨丹。

新婚燕尔,夫妻生活总是幸福美满的。拮据的生活炼就了吴艳梅吃苦耐劳的性格。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和事业,她几乎承担起了全部的家庭劳动。下地、赶海、饲养畜禽、操持家务,她把全部的生活重担集于己身,为的是丈夫能够抽出更多的时间来把书教好,把他报考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大专文凭拿到手,以便为他日后转为正式的公办教师创造条件。

杨天立当然明白妻子的一番苦心,他暗自发誓绝不能让妻子的希望落空。于是,他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和学习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下来,他终于如期完成了他的全部学业,拿到了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与此同时,他的教学并没有因为他的学习受到影响,他所教的各年级小学语文课程,在全镇一年一度的考试比赛中几乎是年年第一。然而这一年,全县民办教师转正,让他再次品尝了被淘汰的滋味。原因是这一年的民师转正,是按照持有上岗证人员的名单报批的,那些比他早一年工作的民办教师均已办理了上岗证。这就意味着全镇除了包括他在内的几名少的可怜的高考落榜生以外,其他民办教师均已获得了转正的资格。而更为惨痛的是县里已经下来明文规定,所有的民办教师一律取消。这同时又意味着他的民师生涯行将结束,而且永远不会再有转为公办教师的机会了。

面对这一切不公平的待遇,最感到气愤和孰不可忍的莫过于杨天立的妻子吴艳梅。她气咻咻地跺着脚,如同一个恼羞成怒的泼妇,一会儿哭,一会儿骂。待哭完了,骂够了,她便抱着孩子,拖着极不情愿的丈夫到镇上,到县教委,去找,去评理。她把丈夫历年来获得各种荣誉证书一股脑地抖落出来,杂乱地抛到办公桌上,声嘶力竭地叫喊,质问:“你们定的什么破政策啊!就知道论资排辈!你们发这些破玩艺儿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啊……!”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该说的说了,该找的找了,但最终结果还是一切照旧。

人的心理就像大海的波涛,风暴过后一切都归于平静。杨天立认了,吴艳梅也认了。生存毕竟是人类的第一需要,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挫折和不幸,生活总是以其固有的步履不停地行进着。为了生存,人就必须学会忍耐。这是自然的法则,也是社会的基本准则。

往后的日子里,吴艳梅真正领教了生活的艰辛。过去丈夫教书的工资虽说不多,却足以应付他们拮据的日常开销。然而,自从那微薄的收入取消以后,吴艳梅才算真正体验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女儿杨丹一天天长大,很快到了上学的年龄;婆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长年病病歪歪,打针服药,各种花销与日俱增。更让她感到忧心的是,丈夫对田间的劳动几乎一窍不通,纯粹是一个二百五;至于那做生意方面的事情就更不用提了,既不会花言巧语,更不会坑蒙拐骗,明摆着是一个只知赔钱不会挣钱的主儿。她始终弄不明白,丈夫写出来的文章那是呱呱叫,文思泉涌,一泻千里。怎么一旦到了公开的社交场合,他就显得木木讷讷,三脚踹不出一个响屁来?生活中的许多事情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好在丈夫整天痴迷于文山书海之中,不时地往各种报刊杂志社发出一篇篇精美的文章,又不时地会收到报刊杂志社寄来的一份份汇款单,或五块、十块,或三十、五十,有时甚至上百,每当这种时候,吴艳梅的心里才会获得稍许的慰藉。丈夫的稿费是指望不得的,那些微乎其微的稿费,尚不足以支付他购买各种文学书籍的花销,就更不用指望用它来填补生活中的各种用度了。

所有这一切,令吴艳梅越发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金钱的重要。她逐渐领悟到了人应该怎样适应社会,把握社会,利用社会,以获得最高的经济利益和最大的精神满足。她变得唯利是图,脑子里充满了金钱万能的思想。白天说的是钱,夜晚做梦梦到的也是钱。她不会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为了挣钱她可以不顾一切。她很清楚自身所具有的天然优势,那就是她长得如同仙女一般的容貎。村支书杨占元说她长得酷似大明星宋美丽,她也觉得自己很像宋美丽。宋美丽可是当今影视界红得发紫的大明星啊。据说仅凭广告一项,她每年的收入就不下一千万元。她几乎每天不停地拿着镜子端详自己,越看越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宋美丽的翻版。宋美丽凭的是什么呢?那么多有钱的男人对她崇拜得发疯发狂,不就是迷恋她那漂亮的小脸蛋儿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容貎就是一种天生的资本,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资源。只要大胆地去开发、利用,你就会轻而易举地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当然,她不会放弃对丈夫的忠贞,她爱自己的丈夫甚至胜过爱她自己的容貎。她不想伤害丈夫,更不想让丈夫失去任何做人的尊严。对付像杨占元那种对她想入非非的臭男人,只要稍稍卖弄一下自己的风情就够了,何必动真格的呢。于是她毅然做起了卖鱼的生意,在沙碱河坝上卖起了鱼,同时也卖起了自己的风情和色相。

吴艳梅所卖的鱼大都是梭鱼,有鲜活的,也有腌制的。渤海湾里的梭鱼是非常有名的。当地人对梭鱼一向情有独钟,每逢接亲待客、红白大事,梭鱼是席面上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不过近几年来渤海湾的海水污染比较严重,海生的梭鱼已经明显地减少了,市面上所见到的大都是虾池里的养殖品,味道虽然不及海产的鲜美,但也足以满足人们那期盼已久的奢望了。

村支书杨占元会时不时地来光顾吴艳梅的鱼摊。即便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他也不会放过与吴艳梅搭讪的机会。不过他每次来,总是先到离吴艳梅不远的黑姑娘谭秀妮的地摊前,不咸不淡地搭讪几句,而眼睛却一直瞄着吴艳梅不放,仿如她是一个冰雕玉人,看晚了就会溶化了似的。谭秀妮是镇工商所所长于得水的小姨子。杨占元跟于得水是初中时的同学,两个人的关系相处得也一直很不错。他当然不会因为买鱼之类的小事得罪工商所所长,但他更不愿意因为只买谭秀妮的鱼而引起吴艳梅的不满。所以他一向采取近乎折衷的办法,这次买了谭秀妮的鱼,下次就必定会买吴艳梅的,但吴艳梅从不买他的帐。

杨占元是杨天立的一个远房堂叔。他亲兄弟一共九个,在排行中名列老九,所以杨天立夫妇一直叫他九叔。其实他的年龄比杨天立并大不了多少。不过论他的精明、世故以及社交活动能力,却是杨天立无法相提并论的。在许多年以前,杨占元与镇党委书记赵卫国的小舅子合伙承包了海边的一大片滩地,发了大财,据说每年人均收入不下几十万元。别的不说,单从他家那阔气的小洋楼和每天来去无踪的小轿车来看,就足以说明了这一切。

杨占元对杨天立一家人一直很照顾。只要村里有什么挣钱的活路,杨占元总是安排杨天立一家去做。用杨占元的话来说,这叫扶持村里的特困户。其实杨占元心里打的是什么小小九,吴艳梅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不过这对于她和她的家庭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情。

她们两家的真正交往是从村里规划宅基地开始的。吴艳梅也想得到一块宅基地。她家的三间小土坯房,是从杨天立爷爷的那一辈留下来的,早已超出了它的退休年龄。打从吴艳梅过门的那一天起,她们夫妻就有了盖新房的打算,只是她们一直没有那个经济能力。这次村里规划宅基地,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吴艳梅早已看中了村里一处上好的宅基地,她说什么也要将它拿下来。为了得到那块宅基地,她竭尽全力地去巴结杨占元,替他女人王爱玲洗衣服,做饭,接送孩子上学,几乎成了他家的老妈子。这一切,吴艳梅完全是心甘情愿的。

杨占元对吴艳梅要宅基地的事一直很上心,经常有事没事来她家提起这件事。每次来总是往她家的土炕上盘腿一坐,向吴艳梅要酒喝,而且还非要吴艳梅陪着他喝,不喝得面红耳赤绝不罢休。若是赶上杨天立不在家,他就表现得越发放肆,故意说一些淫言秽语来调吴艳梅的情。吴艳梅心里恨得直骂,但脸上依然表现得和颜悦色,满面春风。

时间一长,村里就有人放出闲话来,说杨天立的漂亮女人跟杨占元搞破鞋,两个人有了解裤腰的勾当。闲言碎语传到了吴艳梅的耳朵里,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气愤地骂道:“哪个不要脸的养汉老婆满嘴胡吣呐!老娘身正不怕影子邪,谁说这样的闲话不怕烂舌根子!”不过她在内心里却加倍地小心起来。这些闲言碎语若是传到丈夫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他心理上能够承受得了吗?他会相信她的解释吗?不行,今后与杨占元还是少接触为好,人多嘴杂,舌头根子也能杀人呐。从那以后,吴艳梅到杨占元家去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而杨占元到她家却依然是照来不误。

这年春节刚过,吴艳梅娘家的一个亲戚死了,给吴艳梅报来丧讯。吴艳梅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便找杨占元的女人王爱玲去借。偏巧只有杨占元一个人在家,便拿出王爱玲的一套高档衣服交给了她,并出手大方地说:“什么借不借的,送给你就是了。这样的衣裳你婶子多得没数。”吴艳梅只当是一句客套话,也没在意。到娘家吊完丧回来,她连自家的门也没进,便直接到杨立元家把衣服还给了王爱玲。也是她一时疏乎,竟把娘家人给她的孝带忘在了衣兜内。谁知吴艳梅刚进家门,就见王爱玲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把白色孝带往她家屋门上一挂,破口大骂道:“吴艳梅,你好缺阴呐!你勾引俺家男人还不算,还想咒俺死啊!让俺死了,你好嫁给他霸占俺的家产呐!”说完,一屁股坐在脚地上,哭天抹泪地号啕起来。

吴艳梅一见孝带,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当地农家妇女一向忌讳这类事情,尤其是在春节前后的时间,那是比骂八辈祖宗还要厉害的咒语。她很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抱歉,原本想向王爱玲好好地解释一番,没想到这个刁蛮的女人,竟然把白孝带挂到了她家的屋门上,而且还当着丈夫和婆婆的面说出这番勾引男人的话来,分明是带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她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吼道:“王爱玲,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家男人是个人人稀罕的宝贝啊。姑奶奶不稀罕!天底下好男人有的是,你男人算个什么东西!我就是勾引男人也犯不着勾引他。你滚!给我滚!!……”

王爱玲顿时傻了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于一种两难的十分尴尬的境地。最后也不得不自找台阶,悻悻地离去了。

其实,王爱玲并算不得什么坏女人。她的最大缺点就在于她那简单的头脑和直来直去的性格。像许多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一样,她那空乏的脑壳里有的只是封建、狭隘的小农意识,以及对于自己丈夫的一万个不放心。丈夫对吴艳梅的所作所为,王爱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关于吴艳梅与丈夫的各种风言风语,在她的耳朵眼儿里早已经灌满了。她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肚子火。那些火气并不是对着她的丈夫的,而完全是对着吴艳梅的。不要脸的小妖精,臊狐狸,养着自家的汉子还嫌不够,还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勾引人家的野汉子。早晚有一天俺要让你好看!就是在这样的心理的驱动下,她精心导演了前面所发生的一幕。然而事过之后,她又有些后悔了。我这是演得那一出哇。虽说搅乱了人家的家庭,出了心中的恶气,可不也败坏了自己丈夫的名声么?从今往后,丈夫会怎么样对待自己呢?他会一心一意地与自己过日子么?她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后悔。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从那以后,她们两家已经彻底地断绝了来往。杨占元再也不敢到吴艳梅的家里去了。

时隔不长时间,村里规划的宅基地批下来。吴艳梅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那块宅基地,杨占元只给了她一块足有两米深的水湾地。吴艳梅又气又恨,又是哭又是骂,躲在家里三天没出门。从此,她与杨占元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但杨占元并不想与她结怨,他一再寻找机会,试图化解两家的矛盾。有一次,他们在赶集回家的路上相遇了,他向她解释道:“我那烂娘们儿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就是那么一副德性,惯爱吃醋。不管怎么你也不应该跟她一般见识,而且还把我褒贬了一通。你不知道,那次回家以后,我狠狠地教训了她,为你出了恶气。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吴艳梅听了,冷冷地一笑说:“杨书记,你还真够可以的。打自己的老婆为我这个素不相干的人出气,你究竟还是不是个男人!”

杨占元自知失言,便改口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在生她的气。其实你是在生我的气,为我批宅基地的事生气。不过这件事你可不能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是怕村里人们说闲话呀。你不知道村里的烂嘴舌子有多么厉害。要不,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给你调换一块好的。管保比你原来要的那块还要好。批宅基地的事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嘛。只要你听话,往后咱们就……”

吴艳梅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不觉感到一阵恶心。她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冷冷地说道:“杨书记,你可真是了不起啊。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在乎起人们说闲话来了?村里人谁不知道你呀。堂堂的大书记你怕过谁呀。”说完,她满脸蔑视地离开了。

她走出没有多远,身后便传来杨占元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吴艳梅,你给我听着!总有一天我要治服了你。治不服你我就不姓杨!”

从那以后,吴艳梅见了杨占元,一直是爱答理不答理的;而杨占元却总是厚着脸皮,笑嘻嘻的,就像先前的一切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次来到吴艳梅的地摊前,他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无赖面孔。他蹲在地上摆弄着摊位上的鱼,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她那面如桃花的脸。他以打趣的口吻对吴艳梅悄声说道:“侄儿媳妇,大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皴了你那白嫩的小脸蛋儿。做这种小生意能赚几个钱呐。干脆跟我去吧,到海滩上入我们的股,咱们一块儿玩着干。我管保让你赚大钱。”

他的“一块儿玩着干”说得很脆,很轻浮,分明带有调戏的意味。吴艳梅只厌恶地骂了一句“流氓”,便把头扭向别处,不再搭理他。当着许多同行的面,她不便发作心中的怒气。

杨占元碰了一脸的灰,自觉没趣,悻悻地走了。临走之前,他还没有忘记在吴艳梅的俊脸蛋儿上狠狠地睃上两眼。

天快晌午的时候,气温有所回升,天气有了些许的暖意。街面上又恢复了往日原有的喧闹。穿梭不停的车辆,来来往往的行人,为小镇平添了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

吴艳梅的目光不停地在过往的行人中扫来扫去。这时,一辆高档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健壮、魁梧的中年男人。考究的衣着,令人一眼便看出他是一个颇有身份地位的人。那人见了她,未及说话先笑了起来,然后敞开粗放的男高音,向她喊道:“吴艳梅!怎么会是你呀!”

仓促之间,吴艳梅没有认出他来。但是经过仔细端详。她终于认出了他是谁,便开口说道:“原来是范思柱啊……”

范思柱是吴艳梅上小学五年级时的同学,但他们并不是一个村的,只不过一起在邻村上过一年的联小而已。范思柱的身世十分特殊,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总共有四个爹两个妈。他原是内蒙古人,他的童年生活是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联系在一起的。他的父母共生了六个孩子,他是最小的一个。那时他的家里很穷,父母养不了他,就把他送了人。他的养父母对他一直很好,只可惜养父不久就病死了,养母只得带着他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也就是他的第一个继父。不料他的继父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很快便有了外遇,与他的养母离了婚。养母带着他四处逃荒要饭,来到盐碱滩上,与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也就是他的第二个继父生活在了一起。

特殊的身世造就了他特殊的性格。在学校里,他的年龄是全年级最大的,比同一年龄段的同学们,他至少要大出三、四岁。而他的学习却是全年级最差的,每次考试成绩总是倒数第一。不过,他向来不拿自己的学习成绩当作一回事。他常常对人们说:“学习好有啥用啊,早晚还不得照样修理地球。”那时的学生们都还比较封建,男女生之间一向不怎么说话,唯有范思柱是例外。他常常钻到女同学的堆里,海阔天空地胡侃一气。什么大沙漠啊,什么大草原啊,什么驼铃声啊,什么牛羊成群啊,他津津乐道,好像生怕同学们不知道他的特殊身世似的。为此,同学们经常取笑他,拿他寻开心。有一次,几个男生聚在一起,用十分认真的口吻对他说:“‘贩死猪’,吴艳梅看上你了,还不快点追呀。追晚了可就被别人抢去了。”范思柱半信半疑,说道:“你们别瞎掰了。她若是对我有那个意思,干嘛不向我求爱?”几个女同学听了,也凑过来打趣他,说道:“人家女孩子不好意思嘛。你没看过电影《刘三姐》么?‘世上只有藤缠树,哪有树儿把藤缠。’人家是那树,你才是那藤。你不去缠树,还想让树来缠你呀。”

范思柱当了真。在一次回家的路上,正好只有吴艳梅一个人。范思柱便大胆地将她拦住,向她敞开了爱的心扉:“吴艳梅,你爱我,我也爱你呀。咱们是天生的一对儿,地造的一双啊。”这一贸然的举动,直弄得吴艳梅满脸绯红,哭笑不得。忍不住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便匆匆地离开了。从那以后,同学们再也没有人叫他“贩死猪”了,都一致地称他为“天鹅肉”了。

小学毕业以后,范思柱再也没有上过学。又过了几年,他的继父和养母相继病逝,范思柱便只身回了内蒙,与他的亲兄弟们一道做起了皮革生意,发了大财。前几年,他突然又回到了盐碱滩,在盐碱滩上开办了一个规模巨大的皮革公司,成了当地非常有名的企业家。据说他与上上下下的头头脑脑们来往密切,吃喝不分,已经打成了铁哥们儿。

每当想起这些,吴艳梅就感慨万分。世事真是难料哇,谁会想得到当初在她们心目中的一个小丑儿,此刻竟然变成了一个拥有几千万元资产的大富翁呢?范思柱的突然到来,完全出乎她的意外。她感到诚惶诚恐,想起小时候他前向她求爱的那一幕,她的脸不自觉地绯红了。

范思柱到镇上去办事,买了她的鱼。她本不想要他的钱,但是范思柱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钱,扔在地上便走了。吴艳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楚,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眼前的一幕,令一旁的黑姑娘谭秀妮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她冷言冷语地说道:“哟,真是看不出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傍上大款了。”

听了谭秀妮的话,吴艳梅不绝动了气。她原本想说“你倒是想傍大款呀,可是你那丑脸谁看得上啊。”但是话到嘴边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她是来卖鱼的,可不是来争风斗气的。她倒不是惧怕这个又矬又胖的丑姑娘,而是害怕她那大权在握的姐夫。那个人可是一句话就能断了她的挣钱门路啊。她不想得罪那个人。有时候人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忍受屈辱。吴艳梅学会了忍耐。

就在这时候,丑姑娘的地摊前来了一帮买鱼的小轻年。从他们那整洁的衣着和花梢的打扮上看,分明是刚刚走出校园的中学生。他们当中有男的,也有女的,闹闹哄哄的说笑声响成了一片。从他们的说笑声中可以听出,他们是要到一个同学家里去做客,顺路买点鲜鱼去下酒。黑姑娘的脸上立时换上了少有的笑容。

就在他们准备买鱼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学生朝吴艳梅这边望了一眼。他大概被眼前的这个美丽少妇吸引住了,立刻向他的同学们说道:“那边的好,咱们到那边买去。”他的同学们便一窝蜂似的涌到了吴艳梅的地摊前。他们一边挑鱼,一边无话找话地与吴艳梅搭讪着。

一个男学生笑嘻嘻地对着吴艳梅说:“你的鱼太小了。怎么会这么小哇?”

吴艳梅也没细想,顺嘴答道:“你们懂得什么呀。这叫筷子梭,又粗又长,是最好吃的梭鱼了。”

她的“又粗又长”说得过于粗俗了一些,很容易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学生们联想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上去。学生们原本就是嬉闹惯了的,听了她的话顿时来了嬉闹的话题。一个男生抢答道:“又粗又长?那岂不成了驴的玩艺儿了。我们可是没有那么大的家伙啊。”他的话招来男生们一阵热烈的哄笑。女生们则羞涩地躲到一边哧哧地乐。

听了他们的话,吴艳梅并不在意。论年龄,她可以做他们的妈了。即便吃那么一点点亏,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戏弄他们几句,于是便说道:“你们没有不要紧呐,我这里有啊。拿回家去,让你们的爹妈受用个够。”

一语双关,直臊得那个男学生满脸绯红,哑口无言。而别的学生们则爆发出一阵更为热烈的哄笑声,纷纷打趣他,寻他的开心。

看来,学生们对面前的这位漂亮少妇印象很不错。他们喜欢与这样的漂亮女人调笑。他们买了她的鱼,争先恐后地付了钱,然后骑上自行车一阵风似地飞走了。走出很远,仍可以听到他们开心的戏笑声。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吴艳梅的心里感到一阵悲凉。这些孩子的出手是多么得大方啊。他们大手大脚地花着父母们辛辛苦苦地挣来的血汗钱,为的是争得一丝体面。岂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挣来这些钱又是多么得不容易啊。由此,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杨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如今正在镇中学上初中二年级。从她的身上,吴艳梅看到了他们夫妻所具有的一切优点。她天生就是一个美人胚子,长得如花似玉,活脱脱就是万花丛中的仙子。她既聪明伶俐,又勤奋好学,每次考试她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同时,她又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她的生活一向很简朴。父母给她的零花钱她从不乱花。她懂得父母生活的艰辛,知道每一分钱里都凝结着父母的血汗。吴艳梅望着女儿瘦瘦的小脸蛋儿,每每劝她:“我的乖女儿,不要再为家里省钱。咱们家有的是钱。妈妈卖鱼挣钱,爸爸写文章挣钱,爸爸妈妈完全有能力供你上学。”每当此时此刻,女儿总是说:“妈妈再不要劝我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知道上学需要花很多的钱,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还要上研究生,那得需要很多的钱呐。”每当听女儿说出这样充满自信的话来,她的心里总是感到说不出的欣慰、自豪。有这样的女儿,我还怕什么呢。再苦再累,砸锅卖铁,我也要全力供应女儿上学。

杨丹这个名字是她为女儿起的,她喜欢这个名字。事有凑巧,中央电视台有个节目主持人也叫杨丹。她每晚主持的天气预报节目那真是呱呱叫。那优雅的气质,凌厉的口齿,漂亮的容貎,常常令吴艳梅赞叹不已。天气预报节目她是每晚必看的,她最关心的并不是每日的天气情况,而主要是杨丹其人。只要杨丹一出场,她就感到兴奋不已;如果杨丹不出场,她就不免感到失望。她对杨丹几乎到了迷恋的程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女儿的名字也叫杨丹。她希望女儿也能成为电视台上的杨丹,甚至于超过那个杨丹。

“你死啦!”谭秀妮的吼叫声把她从无限的遐思中唤醒。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丑姑娘谭秀妮早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这里是卖鱼呀,还是卖你那臊x呐!若是浪了就回家让野汉子戳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谭秀妮怒目圆睁,扯着大嗓门儿,气势汹汹地冲她骂道。

有些农村妇女的骂街本领是非常厉害的,她们先天带来了骂街的素质。什么样的脏话难听她们骂什么,什么样的言辞直戳人的心窝她们骂什么,而且骂上三天三夜也不带重复的。她们骂人的水平达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程度,好像她们生来就是为了骂街的。

吴艳梅明白,谭秀妮是为刚才学生们买鱼的事跟她发急。她原本不想搭理她,但是听她骂出这样难听的话来,心里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她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骂道:“谭秀妮,你别狗丈人势,给你脸不要脸!你算老几呀。就你那狗熊样儿,脱了裤子摆到大街上让乱人戳都没人戳!”

她们就这样对骂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戳人心窝。那些卖鱼的同行们,都先后撂了自己的摊位,纷纷前来围观、助阵。她们大都是谭秀妮一个村的,而且对吴艳梅的做派一向不满,更重要的是她们慑于工商所所长的威势,一直在竭力地巴结谭秀妮,所以人心所向自然是向着谭秀妮一方的。但是,吴艳梅孤军奋战,毫不示弱。

论口才,谭秀妮远远不是吴艳梅的对手。谭秀妮气愤难奈,便用脚去踢吴艳梅的摊位。鱼盆、鱼箱到处乱滚,那些可怜的鱼儿被散得满地皆是。

吴艳梅急了,连忙去阻拦。她拖住谭秀妮衣服不放手,不料谭秀妮一头撞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被她撞倒在地。她连忙爬起来,向谭秀妮冲了过去。她体态高大,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只轻轻一轮,便把矮小的谭秀妮摔了一个仰八叉。

谭秀妮一见不是吴艳梅的对手,便返身到自己的摊位上去寻找打仗的家什。不料慌急之中,她被吴艳梅的鱼箱绊倒了,一下摔在了河坝的边沿,骨碌碌地顺着河坝的斜坡滚了下去。

谭秀妮摔得并不重,她坐了起来,正要往河坝上爬。这时,一个卖鱼的妇女高声叫喊起来:“人摔坏了。人摔坏了。赶紧送医院。”

谭秀妮终于回过味来,就势往地上一躺,便不再动了。人群纷纷向河坝底下涌去。紧接又有人喊:“昏过去了,昏过去了。”

乱纷纷的叫嚷声引来了数不清的人。不一会儿,从河坝下的胡同里蹿出几个彪形大汉。他们问明了情况,一起向吴艳梅逼过来,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吴艳梅是一个最精明不过的人,她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他们打,任由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无情地蹂躏。她知道,面对这么多如狼似虎的人,任何反抗都只会招来更大的灾难,甚至是她的生命。终于,那些人打够了,撂下她,纷纷去了镇医院。

她躺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她不是为她身体上的伤痛而哭泣,她是在哭她自己的命。那心灵上的伤痛,要比她身体上的伤痛强百倍。

吴艳梅伤得很重,但她没有去住院,她舍不得去花她那少得可怜的积蓄。卖鱼的营生是不能再干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再去见那些同行们的脸色,更何况一向胆小怕事的丈夫也坚决不让她再去。

时隔不久,镇派出所来了人。谭秀妮在派出所把她给告下了。两名年轻的警察来到她家搞调查材料。这一下,吴艳梅气得不轻。她在心里说:真她妈的不讲理了。所有在场的人谁都清楚,这次打架真正吃亏的是她。她受到的伤要比谭秀妮的重得多。谭秀妮有什么伤啊。她那“伤”纯粹是假装出来的。现在她倒是恶人先告状了。告状又怎么了?你不就是仰仗自家有人嘛。姑奶奶不怕!我就不信,天底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她气呼呼地把事情的整个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她希望警察能够伸张正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警察记完她的材料便走了,他们什么处理意见也没有说。临走之前给她留下话,让她明天到派出所去一趟。她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心里说:难道他们还要抓起我来?那于得水的能量可是大得很呐,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夫妻二人忐忑不安了一夜。次日,他们准时来到了镇派出所。派出所的人只让吴艳梅一个人进屋,杨天立被挡在了门外。吴艳梅越发地紧张起来。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经受这样的考验。

接待她的并不是昨天到她家去的警察,而是一个中年警察,其他警察都叫他“郑所长”,看来他就是派出所所长郑振奎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地严肃。她站在郑所长的办公桌旁,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慌恐。她希望郑所长尽快地审问她,那怕是将她拘留也要尽快地做出决定,因为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但是郑所长就是不问,他依然是那么慢条斯里地做着手中的一切。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把目光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只见他冷冰冰地说:“你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件事你看怎么办吧。”

怎么办?吴艳梅疑惑起来。现在她的心里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了。她只是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办应该是警察说了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郑所长似乎并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道:“现在谭秀妮还在县医院接受治疗,需要花很多的钱。我看这件事还是调解解决比较好。你回去抓紧准备一万块钱给人家治病,否则你的后果可就严重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吴艳梅惊得说不出话来。我的天!怎么需要花那么多的钱呐!谭秀妮的伤本来就是装出来的,凭什么还要到县医院去治疗!还要花那么多的钱!这明摆着就是讹诈!是赤luo裸的讹诈!再者说,她是自个儿不慎绊倒摔到河坝底下去的,又不是我打的,凭什么让我拿钱!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公理了?就没有王法了?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流。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了,她只是感到生气,生谭秀妮的气,生工商所所长的气,生派出所所长的气。她气得浑身颤抖,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她不能就此咽下这口气,她必须分辩,抗争,一向灵牙利齿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应有的感觉。她气咻咻地诉说着自己的一切,诉说着自己的不幸,自己的无助,自己的委屈。她一边说,一边哭,一边骂。她与派出所所长展开了一场言辞激烈的大辩论。以下便是她们辩论的实录:

郑: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你先动的手,是你先抓住了她的衣服,并打了她。

吴:是她先踢了我的鱼摊子,我只是去阻拦她,可我并没有打她。

郑:你把她抡了好几个跟头,怎么还说没有打她?

吴:是她先用头撞倒了我,我急了才把她抡倒的。可我并没有打她。

郑:“打”和“抡”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抡”也就是“打”。谭秀妮就是被你“抡”到河坝底下去才受伤的。

吴:胡说八道!她是自个儿被鱼箱绊倒滚到河坝底下去的,不是我抡下去的。

郑:是你抡了她,她才被鱼箱绊倒的,否则她自己不会硬往鱼箱上绊。

吴:她是想回自己的鱼摊子抄打仗的家伙,并没有看到地上的鱼箱。

郑:你怎么知道她是想回自己的鱼摊子拿打仗的家伙?其实她是看打不过你,便想逃离现场,而你却不依不饶,追上她又一次将她抡倒,以致造成了她的重伤。你还想推卸责任么?

吴:她根本就没有伤。若论伤,那我的伤比她的要重得多。他们来了那么多人打我,不信你们可以验一下我身上的伤。

郑:那是另外一码事。打你的人不是谭秀妮,而是另外一些人,需要另案处理。再者说你没有住院,也谈不到赔偿的问题。

吴:可谭秀妮的伤是装出来的。她住院也是装的。她根本就没有必要住院,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医疗费。

郑:有伤还是没伤,有没有必要住院,那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医院的病历就是凭证。她当时就被摔昏了,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

吴:她并没有被摔昏。她当时在河坝底下坐起来了。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郑:你看到又有什么用!我们需要的是证据。现在有大量的证人可以证明,是你先动手打的谭秀妮。谭秀妮见打不过你,拔腿便跑。而你却不依不饶,追上去继续打她,将她抡到了河坝底下,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所有这一切铁证如山,你能抵赖得了么?

吴:那些卖鱼的都是跟谭秀妮一伙的。她们做的都是假证!

郑:同样在一起卖鱼,她们为什么要跟谭秀妮一伙,而不是跟你一伙呢?

吴:她们对我一向抱有成见,不会替我说话的。

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你抱有成见呢?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刁蛮、不讲理的女人。

吴:你才是一个刁蛮、不讲理的人!你收了于得水多少好处?凭什么这么偏向她!

郑:胡搅蛮缠!

……

真理完全被扭曲了,谬误编织成了一轮完美的花环。它是那样地完整,那样地浑然一体,那样地无懈可击,令你找不出丝毫的漏洞和破绽。吴艳梅没有证据,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不停地进行着辩解。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他们仿佛不是在派出所,而是在法庭进行着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辩论,也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辩论。吴艳梅压根就没有必要进行这样的辩论,她的雄辩只会使派出所所长对她的个人成见进一步加深,越发证实他那带有明显偏见性的判断。

所有这一切,室外廊檐下的杨天立听得一清二楚。事实求是地说,一开始妻子的分辩还是贴近事实的,而且把握的分寸也比较到位。她只是在分辩,并没有与派出所所长争吵的意思。没想到派出所所长一句刺人的话,把她的坏脾气挑弄起来。她顿时变得气势汹汹,歇斯底里,最后室内竟完全变成了她个人的感情发作。杨天立几次想闯进屋去,阻止妻子的言行,但都被门口的警察挡住了。他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参与里面的搏杀。

过了好长时间,吴艳梅才身心疲惫地走了出来。杨天立不想埋怨妻子。事已至此,埋怨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凭着个人的直觉认为,妻子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往后的岁月里,吴艳梅度过了她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她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感到过后悔。她只是以平静的心态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一切。每天照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生活就是这样,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挫折和不幸,人总是要生活下去,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儿和多病的婆婆。她既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就必须坚强地支撑起这个家庭的大厦。

丈夫杨天立是那种胆小怕事、心里装不下事情的男人。一旦有了什么事情发生,他总是表现得寝食不安,坐卧不宁。近来他更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只知道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吴艳梅是既心疼他,又气恨他。她知道,自从那次从镇派出所回来以后,丈夫一直不间断地往杨占元的家里跑。吴艳梅了解杨占元的办事能力,也知道这件事也许只有他出面才会摆平,但是她又不想拖欠他的任何人情。她知道,那个人的人情是欠不得的,只要是欠下了他的人情,你就是把你的整个身子给了他,他还是嫌不够,他会一直不停地缠着你,要挟你,直至吃光你身上的最后一片肉,吸干你的最后一滴血。为此,她曾多次阻拦丈夫,而丈夫却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杨占元的身上。

杨占元对吴艳梅的事表现得出奇的热心。他是真心喜欢上了吴艳梅,真心不希望他的心上人去蹲大狱,真心盼望她的心上人早一天舒展开那忧郁的眉头。所以他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请客,送礼,托关系,找人,甚至为了这件事不惜与郑振奎和于得水反脸。事后他总是亲自来吴艳梅的家中,把他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信息向吴艳梅汇报。吴艳梅的各种信息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她知道,谭秀妮一方正在不宜余力地托关系、找人。在县医院里,她大手大脚地花着各种各样的医疗费。好像不花到一定程度就不足以挽回她的面子,出她心中的恶气似的。医院里对这类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他们十分了解这类“病患者”的心理状态,总是用最好的药,价格最昂贵的药给她们治疗;同时又加上个别医护人员违反医德,私自开药,中饱私囊,所以谭秀妮的医疗费在急剧地往上攀升,不过十多天的时间,她就花去了一万多元。吴艳梅每当想起这一数字,就不由地感到浑身一阵阵刺痛。这一数字对于她来说,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啊!她向哪儿去弄这许多的钱呢?再者说,让她拿这样的钱,她真的是屈呀!可人生就是这样,好多事情不由你不服!

吴艳梅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谭秀妮的法医鉴定已经出来了,是轻伤。这就意味着,如果此事不能通过调解解决的话,她就必然会被推上法庭,被判刑,被送进大狱。到那时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她的婆婆谁来照管?可她又到哪儿去弄这许多的钱呢?

杨占元倒是表现得十分慷慨,他说:“这钱我拿了。为了我的侄儿媳妇不进大狱,花再多的钱我也舍得。”杨天立听了,激动得痛哭流涕。而吴艳梅的心里却犯起了合计:杨占元没有说“借”,而是说“拿”。“拿”也就是“给”的意思。如果是借钱的话,那她早晚是要还的,充其量她不过是欠了他一个借钱的人情罢了;而如果是给钱的话,那性质可就不同了。一万多块钱,相对于当地农民的年收入来说,毕竟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以后她要以什么样的代价来偿还这一人情债呢?到时候恐怕就只有杨占元一个人说了算了。所以她一直犹豫着,一直没有点头答应。这件事就这么无限期地拖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丈夫兴匆匆地跑了进来。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动人的光彩。吴艳梅一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便知道官司的事有了大的转机。一进屋,他便异常兴奋地对她说:“咱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和九叔刚刚办完了手续回来。赔偿谭秀妮的那一万多块钱,是九叔从村里的钱中出的。往后咱们就再也不用为这件事担惊受怕了。”

吴艳梅疑惑起来,不觉问道:“村里怎么会出这么一笔钱呢?那总得有个说法吧?”

杨天立喜气洋洋地说:“九叔说,不用咱们拿钱。只要把咱们的那块宅基地交给村里就是了。村里出的那些钱就算是给咱们填土的经济补偿。他还说,若是以后咱们需要宅基地,他就再给咱们划一块更好的。”

听了丈夫的话,吴艳梅不觉动了气。他妈的,饶来饶去,到底还是在我的宅基地上打主意啊。为了填起那块深湾地,她和丈夫驾着老牛车,没黑没白地干了整整三个冬天。那里面凝结着她们的多少心血和汗水啊!当初,杨占元在分给她那块宅基地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她会真的去填那个深湾。他之所以给了她那个深湾,不过是想借机杀一杀她的锐气,显示一下他自己的权威罢了。没想到她偏偏没有买他的帐,硬是较着劲把那么深的一块湾地填了起来。然而现在,她们辛辛苦苦地填起来的宅基地,顷刻之间就物易其主了。以后若是需要盖新房,你就只能重新申请宅基地;而要得到一块新的宅基地,你就得重新买他杨占元的单。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来摆布你,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现在她终于弄明白了。所有这一切,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精心设计好的一个局。什么卖鱼同行们的证言啊,什么法医鉴定的轻伤啊,什么被判刑、入大狱啊……都是他们信口编造的谎言!他们明知道自己不好对付,便利用丈夫愚钝和胆小怕事的弱点,欺骗他,蒙蔽他,从而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用心何其良苦哇!他们的心地又是何等歹毒哇!而自己的丈夫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还在赞不绝口地夸赞杨占元,对他的所谓“三不吃亏的好办法”大唱喜歌,这不能不令她大为光火。

吴艳梅思前想后,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她们两口子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身不由己地走出了自己的家门。她要到村支部办公室去找杨占元寻问清楚,她要让杨占元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她的新宅基地究竟在什么时间安排,到底安排在哪里?

当吴艳梅走到村支部办公室的时候,杨占元似乎料定她会来,早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一见吴艳梅那怒不可遏的样子,杨占元的心里不由地一愣。他知道,吴艳梅的情绪和态度,对他下一步计划的实现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说来说去,他的一切目的还不是为了吴艳梅!若不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小妖精,我何苦东跑西颠,上蹿下跳,求爷爷告奶奶,费这个劳什子,遭这份洋罪!漫说是判刑、蹲大狱,你就是她妈的挨枪毙、吃枪子儿又与我杨占元何干!现在眼看着自己的最终目的就要实现了,他可不想让这室内沉闷的空气搅了自己的好事儿,败坏了他的雅兴。于是便以玩笑的口吻,冲吴艳梅说道:“怎么样,没事了吧?九叔办事情你尽管放心,什么样的事儿都是既干净又利索!”

吴艳梅依然是刚刚进来时那副阴沉的面孔。她扳着脸,冷嘲热讽地说道:“九叔办什么事情不是光明正大的!为什么独独这件事却要背着我,偷偷摸摸地了结了呢?你们是欺负我家天立老实实在呀!”她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提高了八度,已经不是在说,而是变成了疯狂的怒吼。从那声音里可以听出,里面饱含着强烈的悲愤和委屈。

杨占元一听顿时急了,他跺着脚对天赌咒发誓道:“天地良心!我所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嘛。不信你可以回家问一问天立,是他不让我跟你商量的,他说他做得了主。没跟你商量,只能怨你的男人跟你不是一条心,那可怨不得我。”

吴艳梅的眼睛里放射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她冷冷地说道:“你用不着跟我打马虎眼。你的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么?若不是你整天向他灌那些迷魂汤子,又是判刑又是蹲大狱的,他会那么轻易地就上了你的套儿么?”

听了吴艳梅的话,杨占元也不觉动了气。他气愤地说道:“这真是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为你办了一件大好事,而你不但不来感谢我,反倒来数落我的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了解人家谭秀妮那方的实力么?这件事若是僵持下去,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除了去蹲大狱不说,你的钱分文也不会少拿!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人家恐怕早就把你办了,哪还至于拖延到今天!”

吴艳梅不得不佩服他的灵牙利齿。难怪丈夫被他说得急于了结此事,现在甚至连她自己都有点被他说动了。但是她的嘴上依然不相让地说:“我才不会领你的情呢。别看你说的头头是道,可是我的心里明明白白。假的东西毕竟是假的,无论什么时候也成不了真的。谭秀妮那方自知理亏,所以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送我进大狱的念头。她们只不过是想得到我的钱,出一出她们心里的气罢了。而你们所做的这一切,却恰好让她们达到了目的,她们怎么会不就着坡儿下驴呢?如果说感谢,那她们倒是真该好好地感谢你这个大好人呢。”

论口舌,杨占元情知不是吴艳梅的对手。只得把话峰一转,说道:“不管怎么说,可我毕竟没有让你们拿钱呀。所有的赔偿都是从村委会的账目上出的。为了平账,我就不得不把你的宅基地收回来。以后你们若是盖新房,我还可以再给你们划一块新的嘛。这对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话题终于转入了他要表达的正题。吴艳梅知道杨占元往下还要说些什么。不过,她很希望听他把所有的心里话一股脑地说出来,好当面揭穿他那伪善的外衣。于是便带有诱导性地说:“杨书记,为我的事你可真是刹费苦心呐。也许从表面上来看,我也确实没有损失什么。可是那样一来,你就永远抓住了操纵我的把柄。什么时间给我宅基地,给我一块什么样的宅基地,就全凭你的一句话了。我知道,你的那一句话可不是轻易就能说出来的,你总想在我的身上得到点什么作为回报。可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我身上的什么呢?”

话说到这种份上,恐怕是再露骨没有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打在了杨占元的心坎上。他开始激动起来,急不可耐地说:“侄儿媳妇真是个明白人,爽快人,一句话就说在了问题的点子上。说句实在话,我这么跑前跑后、拼死拼活,还不都是因为喜欢你么?为了得到你,我可以放弃我的一切。钱算他妈的狗屁!有个知心知底的女人常在身边,那才是男人一辈子的福气。艳梅呀,从今往后只要你真心实意地跟我好,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我情愿把我的所有财产都送给你,你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宅基地算个屁!我可以单独为你建一座楼房。再者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个有钱人不包二奶,哪个漂亮女人不傍大款。像你这样的女人已经不是什么大姑娘了,何苦守着那贞洁牌受苦受罪又受气。人活着就得学会享受,要变着法地寻开心、找乐子,那样才能活得滋润,活得有意义……”

杨占元一口气把他心窝子里的话全部掏了出来,吴艳梅听得真真切切。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笑,悲愤地说道:“杨书记,今天你终于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一个要多坏有多坏的衣冠禽兽。你的满脑子都是利己思想,你从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情和自尊。你对谁都不放在眼里,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你这种人,人面兽心,白白地披了一张人皮。你想让我做你的情妇,让我跟你上床、睡觉,那你是打错了算盘,找错了人!天底下有钱的男人多的是,我就是让所有的男人都睡遍了,也不会睡到你的床上去!”

她的一席话直说得杨占元面红耳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上了吴艳梅的圈套。她妈的,你这可恶的臭娘们儿,竟然调老子的胃口寻开心。今天我非要把你办了,让你好好地领教一下老子的厉害。他恼羞成怒,像一只饿狼一样猛然扑到了吴艳梅的身上。

吴艳梅猝不及防,被他死死地摁到了床上。她自恃有一身力气,拼命地挣扎、反抗,但是终久敌不过眼前这一壮汉的力量。她越是奋力挣扎,杨占元的力量就越是不断地增大。她的双臂已经被杨占元铁钳一般的双手紧紧地箍在了床上,丝毫动弹不得。她只是徒劳地蹬踢着她的双腿,扭动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她知道,杨占元是在跟自己拼体力。这样下去,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她的体力就会彻底耗光,到那时她就只能成为任其宰割的糕羊。

吴艳梅果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即便在这样危急的状态之下,她也没有失去自己应有的智慧和镇定。她反抗了一阵,突然停止了挣扎,瘫软在床上。

杨占元见状,心里不由一阵窃喜。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他终于征服了这朵好看而又刺手的玫瑰。只有征服这样的女人,才能显出一个男子汉的力量和威势。他内心一阵奇痒,急忙脱衣解带地忙碌起来。

吴艳梅瞅准了机会,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飞起一脚踢中了杨占元的裆部。那一脚踢得是那样狠,那样准。只听杨占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裆部,痛苦地扭曲在脚地上。

吴艳梅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不慌不忙地走出了村支部办公室。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脸的王八糕子,敢跟姑奶奶来硬的。我要让你残了,做一辈子的太监!”

所幸杨占元并没有残废,这为吴艳梅避免了许多说不清的东西,但同时也为她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最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她会时不时地看到杨占元那双充满敌视的眼睛。那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爱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令人恐怖的凶光。那是只有饿狼才会有的吃人的凶光。吴艳梅每当看到这种凶光,便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脊梁骨子一阵阵发冷。

她常常作噩梦。她梦见自己只身迷失在一片茫无边际的大森林里,四周是黑漆漆的夜,树丛里处处闪耀着野兽蓝幽幽的目光,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嚎叫声。她感到说不出的恐惧,便在茫茫的暗夜里四处寻找,期望看到狩猎人安全的小屋或者小屋里的灯光。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出现。最后,她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树洞,那是一个很大的洞。她在情急之下慌忙钻了进去,不料却误入了一个狼窝。一群恶狼闪着吓人的凶光把她包围起来,它们正张着血盆的大口一起来啖食她。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心脏却仍然在急剧地狂跳不止。

她常常作这样的噩梦,常常在这样的惊吓中醒来,终日晃晃不安。她仿佛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就要降临。不行,我再也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了,否则,终有一天我会栽到杨占元的手里。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魔鬼,离开这个充满邪恶的地方,到外面去打工,去挣钱,去拼,去闯。为了自己不再忍受屈辱,为了丈夫实现他那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为了女儿有一个理想的学习和生活环境,为了早一天治好婆婆那久治不愈的病,我必须勇敢地走出去。她自信凭着自己的智慧和美貌,一定能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大事,而且绝不会比任何一个有钱的男人逊色。

这样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经产生,它的来势就显得那样凶猛,那样势不可挡,那样迫不及待。她匆匆忙忙地安置好了家中的一切,很快便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她决定到她的老同学范思柱那里去。她有信心获得范思柱的重用,而且她也有办法得到他的重用。

注:未完待续。欲知后情,待看下文《中篇 蜕变》及《下篇 毁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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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书剑浪子点评:

吴艳梅的性格,在与几个男人的交往描述中,活灵活现。盐碱滩上,一个女人的酸甜苦辣,在文字中浸染。
好文笔,沉稳、细腻、收发自如!

文章评论共[9]个
书剑浪子-评论

春节假期刚过,接连几篇精彩的小说,一扫上班的苦恼。
  【长发为你飘 回复】:一上班就辛苦大家了,也感谢浪子大哥及时推出好文让会员欣赏:) [2005-2-16 14:35:05]at:2005年02月16日 中午12:01

hugomyson-评论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at:2005年02月16日 中午12:09

千山我独行-评论

文笔和构思都值得一品,期待更精彩~
  【旗人の散女 回复】::)~~ [2005-2-22 11:32:56]at:2005年02月17日 早上9:14

雨蝶飞舞-评论

好文,蝶会继续来接着读:)at:2005年02月17日 上午10:52

张杨A-评论

说不清是男人征服女人,还是女人征服男人。我觉得女人征服男人不好,我们都希望男人胸起!
  【涉猎者 回复】:不要着急嘛。热闹的还在后面呢。终久是男人征服女人,还是女人征服男人,只有到最后才能找到答案。再者说,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世界上既有征服男人的女人,同时也有征服女人的男人,不论谁征服谁,那都是社会生活中的一部分。如果把一切当成教条,给予绝对化,那就谈不上艺术了。 [2005-2-18 8:31:06]at:2005年02月17日 晚上10:47

想飞的小鸟-评论

将一个女子勾画的历历在目。at:2005年02月20日 中午1:12

冷欣-评论

男人靠金钱征服女人,女人靠美色诱惑男人at:2005年02月21日 上午10:58

Xukd心言-评论

“中”何时出啊?我已盼好久了!
  【涉猎者 回复】:“中”和“下”早已构思好,只是因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写,深表歉意。不过我会努力争取尽快写出来的。谢谢你对我作品的关注。 [2005-6-20 7:06:55]
  【涉猎者 回复】:《征服男人的女人(中)》已发,请阅。谢谢你的关爱。 [2005-12-14 12:27:31]at:2005年05月23日 晚上8:06

撒旦舞曲-评论

拜读了。。。at:2006年09月06日 上午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