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和枣花结婚已经十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真不容易。越不容易,大庄越觉得应该珍惜。十年的朝夕相处、十年的磨合,彼此看惯了,他们的关系早已严丝合缝,谁也不愿失去谁,谁也不愿从头再来。用大庄的话说,我这老婆,给个大闺女不换,给个仙女不换,给个金砖还不换。也就是说青春、美丽、金钱都诱惑不了他,这就应了一句古话:糠糟之妻不下堂。
春上,枣花不愿和大庄跑城乡客车了。她说:那单调,又不赚钱。她想和别的村妇一样跑跑世界,长长见识,足不出户,几乎把眼光给弄丢了。青春没了,见识还不如村姑,过日子的心气神都泄了,她也要到外面充充电加加油打打气。孩子大了,离开她也能囫囵一顿饭了,家里就麻烦他一下。
大庄酸溜溜的:你走了客运咋办?孩子没娘咋办?我咋办?大庄想把困难说得大大的多多的,让枣花知难而退。
枣花说:客车上你找东庄咱姐的闺女,她闲着在家没事,叫她也学着点营生;孩子跟他奶,你也别起火了,跟咱娘吃,多帮衬老人一些不就有了?
“那我想你咋办?”
“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我想你那个了咋办?”
“看你那死样,没有一点正经。老夫老妻了,你还稀罕?”
“看来你理由都想好了,只有去的理,没有留的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我不放心: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掉谁眼里给我猴跑了怎么办?”
“对我不放心?”
“我对你放十二个心。但对那些饿男人不放心,他们个个跟饿皮虱子差不多,见了女的就走不动,见了你这样的美女,眼睛还不趁机叮几管子血出来,剥几层皮去。我不放心。”
“去你的。拿你的眼光看人,个个男人都不是好男人,不是酒囊饭袋,就是好色之徒。”
“那就是。谁叫我的枣花漂亮呢?”
说到枣花的漂亮,十里八乡的,没有不承认的。白净面皮,就像饰了粉膏一样,标准身材,挺挺拔拔,玉立亭亭,粉面含笑,眉宇凝翠,丹凤眼深藏一汪潭水,扑闪的眼睛又似一串风铃清脆,说话大大方方,不带一丝娘娘腔,倒有几分男人的味道,磁力十足。三十多岁的人了,仍然楚楚动人视听。不夸她了,口水都下来了,看来味觉也不错。
蝴蝶一样的人物,心眼倒很死,只认自己的男人。这是大庄说的,这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自信。
大庄的自信不是盲目的。大庄桩子真不小,帅帅气气的男人,还透着灵气。很早就跑客运,勤勤恳恳,手头宽裕。他也不是男人有钱就变坏的那种,他手里的钱总能派上正当用途,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乡里乡亲都夸他和枣花真是过日子的一对,里外都有好手。
枣花走了,大庄车上家里奔波,确实忙碌起来,家里有那个人不显,没有那个人就少了一个大空子。但枣花寄回来的票子也着实喜人。
电话里,大庄问枣花:你遇到金山银山了,拾那么多票子?
枣花说:那还叫钱?这里就应了人们常说的两句话:不到广州你不知道你的钱少,不到北京不知道你的官小。我算开了眼了,拾破烂在这里都能成王成精了。
枣花的钱比同村的妇女寄来的都多,大庄知道,枣花能干不说,还省吃俭用,这也太节俭了!他心疼得了不得。一打听,枣花从组长到段长,从段长到线长,从线长到车间主任,快赶上经理了,各种补贴奖金多起来。她春风得意,她心怀感激,感谢老板的信任和栽培。
大庄不想知道老板发多少奖金给多少补贴,他只想知道老板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枣花骂他无聊。
大庄说:我不是无聊。金钱背后有陷阱,温柔背后有陷阱,好人背后也有陷阱。
枣花问:你的信任和自信哪里去了?
大庄说:信任和自信都是有前提和基础的,我现在看不到你哪还有信任?我没有你的老板有钱哪还有自信?
枣花说:那你就自怨自艾吧。哈哈。
枣花工作的性质变了,一开始体力活技术活,现在越来越多是随老板出入一些谈判和饭局。她不是秘书,也不是谈判助理,老板经常介绍她为李主任长李主任短。
议论多起来,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越来越离谱。枣花很单纯,不为自己澄清,还为老板开脱,殊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枣花突然回家,让大庄着实吃了一惊。“是给我惊喜呢?还是突然袭击?是长留?还是短留?”
枣花默默的,好像还有眼泪,大庄再也不敢打趣,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枣花太优秀了,太单纯了,受到伤害是很容易的事。
大庄这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默默呵护她。家是聊生的地方,不是裁判所。不管在外遇到了什么,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来到家都应该得到安全的庇护,最贴心的疗伤,只要来家,认得回家的路就好。
枣花多次欲言又止,大庄总是糊里糊涂,这回真的做了一个大“装”,客车照跑,家务照干,跟平常人一样。枣花心中有块垒,沉疴已久,脸上没有了欢笑,响亮的一个人蔫了。他为什么不问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他为什么不问她为啥愁眉苦脸?是信任还是容忍?她不能不告诉他,她都憋死了,良心的囚徒比肉体的惩罚更痛苦。但他能承受吗?谁叫她不听他的话呢?要杀要剐,由他去吧!
一个晚上,她合盘托出她的遭遇。
在那家工厂,老板带她出去的机会越来越多。每次出差,老板都是公事公办,没有什么非分,她就对老板放下了心,外面的风言风语,她也不以为要,有时还替老板开脱。最后一次,老板带她出去,就他们俩,老板游山玩水,就不见客户,她问老板此次外出,要有什么准备。他神秘地笑笑,叫她放心玩,什么都不要准备。在下榻的宾馆,第一天晚上,她喝了他冲得速溶咖啡,昏昏睡去,第二天老板没有叫她,她睡到晴天大晌午。吃过午饭,老板又带她转商场,老板非要送她一件裙装不可,她推辞推辞不掉,她说这不好,他说小意思啦。这天晚上她洗过澡以后,他又送来咖啡,她喝了不见来精神,却还是困得早,他看她有困意,就自觉退出房间,还是他带上的门,她困意十足,就没起来送他,也没栓上门闩。第二天,她昏昏沉起来,看到自己睡衣脱得光光,用力回忆那晚的一切,好像……
“这个衣冠禽兽,我要杀了他!”
“我当时就想报案,可是咖啡我喝了,杯子他端走了,一定也洗了,一个老板一个打工女,能说得清楚吗?我也不想听他虚伪的解释廉价的忏悔,我没有声讨他也没有回工厂,直接就来家了,我想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不原谅我,我也无怨言,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替我保守这段秘密。”
“处心积虑的坏蛋,我要杀了他!”
大庄的咆哮,吓坏了可怜兮兮的枣花,大庄明显地感觉到枣花的颤抖。大庄抱着她,这不是你的错,你受委屈了,我们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日子好好的,为那个畜生,咱们犯不着傻。
枣花一阵大哭,淤积的烦恼委屈一下子释放出来。
第二天是个晴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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