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买菜回来,蹲在厨房那拣葱。
摘去那一段枯黄的葱尾时,一整根葱叶随着掉下,又忙着捡起它,“一根葱也不能浪费”。
好熟悉的一段画面,却是儿时的一番记忆了。
那时候家里比较贫穷,有一些青菜什么的,总是仔细地拣着,把枯萎的烂掉的部分去掉,其他的部位都还要捡起来使用。生活,是一种细心,也是节约。
这是姑妈说的。那年那天,黄昏时分,和姑妈蹲在院子门边拣葱,满满一地都是我随手摘下的一整根的葱叶。拣完了畚箕里全部的葱时,我舒展着了筋骨,想去玩耍,却被姑妈喊住,蹲下来再把这些绿色的葱叶重新挑拣一遍。
我不干,蹲在那里看她拣。姑妈没有骂我,只是嘴里在说“一根葱也不能浪费,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我对姑妈的敬仰,就是在那一刻诞生的。
姑妈她没有妩媚动人的容颜,更没有俏丽端庄的样貌,却温暖和气心慈善良,记住姑妈样子的时候,她已经是老态纵横步履蹒跚,但依旧手脚勤快无微不至。
姑妈是个很难用词语形容她的人,但记忆中姑妈就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女人。
爷爷摔伤了腰,姑妈买了猪肾送来给爷爷吃,到家的时候,村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姑妈不会骑车,一辈子没坐过车,连自行车都没有,去哪都是走路。为了那一次,奶奶都流下了眼泪。
好几次,姑妈家杀猪了,都把猪肾留着,然后亲自送来给爷爷,有时候,是隔了两三天,她也要留着。每次来,她什么话都不爱说,就是一句“也卖不到什么钱”。每次来,她都要赶着回去,说她家里还饲养了牲畜,没人照料。
我生病的那回,姑妈又来了。送来的鸡蛋和她心中那份情谊,我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只知道是父亲嘴里说的“这个姑妈是真的很好!”
因为爸爸的话,我深深的记得了姑妈这个好人。前年姑妈七十岁,我给姑妈一百元让她买件新衣服穿,姑妈说“都没几年可活了不用浪费新衣服”,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是在给我开玩笑。
因为那一百元钱的事,很多人在说我有孝心,相信他们也会知道,这孝心是因为姑妈很有爱心。
在城里工作后,只有过年会见一次姑妈的面。年初去姑妈家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虽然她不认识一个字,甚至连名字都不会写,但她似乎很享受“夕阳无限好”。
孤单的姑妈,我总觉得她还有一些可怜。两次黄昏的记忆,是唯一令我心痛的画面。如果有人陪着她,或许她不会那么孤单;如果有人陪着她,或许她不会那么痛苦。
那天和父亲坐在一起吃饭,无意中提到了姑妈。父亲说“她走的时候,腰伸直了背也不驼了,他们说是脖子吊着,时间太久的原因……”父亲在说话的时候,脸上很深沉。
生活就是一种习惯。习惯了把掉下来的葱叶捡起来,就习惯了那种节俭的生活,但我还没习惯姑妈已经离开的生活。好久没有看到姑妈了,没想到,那个夕阳下的姑妈,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的姑妈。
是回忆勾起了思念,还是思念唤醒了回忆。在黄昏,被葱呛下的眼泪,我敲成这深夜的文字,却无处寄她。你在那边好吗,姑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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