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男女授受不亲耿村

发表于-2005年02月14日 下午6:00评论-1条

印象中,从来没有如此厉害的雨季。在接近一年五分之一的时间里,无色透明的雨从晨至夜落个不停。我搭地铁去公司请过年假,部门经理虽一脸不悦,但总算点头应允。如此我拿下整整一月的假期回到街头的雨中。早晨城市里绿色的雨正“簌簌”而落,一时倒让自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三十一岁,我。还差一个月零六天便整整三十一岁的我便一时百般无奈的站在街头东张西望。

而雨季里,与我相恋同居了三年的女友,也忽然在一场下得令人满心失落的夕雨中,宣告和我这段感情的结束。“人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她平淡说,给了我两个分手的理由。

“病了。”前女友如是告诉我说,而且是顶顶令人烦恼、让所有医生都张大嘴巴吃惊不已的疾病。

“苦恼呀!”在下成一片的季雨间,前女友疲惫不堪的叹气说:“全球化恐惧症来的。”

……我想即使我这般面色平静的男人也会为此大吃一惊的。全球化恐惧症!?朝夕相处的女友竟然会对全球经济一体化产生如此强烈的过敏反应,我简直吃惊到连贝克汉姆宣布爱上希拉里也无法与之相比!

“其二,”女友精疲力竭的叹息道:“还爱上了一个比我小三岁的男人。”

“爱上小三岁的男人?”我想。但这总比什么全球化恐惧症来的让人容易接受吧?……雨夜中,我帮前女友收拾她的东西,然后送她下楼,早已等候在楼下的出租车里钻出看上去确实比我年青的男子,低着目光匆匆帮前女友接过行李。

在雨中,前女友最后一次在我唇上轻轻一吻。

在那场雨停之前,我也独自一人将室内所有涉及到全球化的资料一古脑儿丢进了垃圾箱,连崭新的电脑磁盘也绝无幸免。

住处的隔壁,也不声不响的搬来了新婚不久的夫妇。

独居的时间中我天天去图书馆,找来大致有兴趣的书籍慢慢阅读,唰唰的雨中我将絮絮叨叨的休伊特读完,转而换过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一页未读只是将其摊开在桌上,然后便在心底莫名其妙的回忆前女友所谓全球化恐惧症的发病特征,如果有的话。

夜晚的黑暗中,我静静躺在床上听雨的轻微作响,激光唱机中来自瑞士的dj宝宝演唱组得意洋洋的唱起“无数个晚上”。窗外远处的暗淡路灯边,早已变的湿漉漉的大幅美国电影海报默然无语,除了我一人,我想整个世界再无他人会在这样的雨夜,盯着这样一张自做多情的海报看个没完。

隔壁的新婚夫妻,也忽然用大得吓人一跳的高音播放起汤姆·威兹。汤姆·威兹?那可是号称为美国音乐宝藏的家伙!

我叹了口气起身关掉自己低低吟唱的激光唱机。

雨不紧不慢的下过几天之后,也醒悟一般的停顿。我将久未清扫的室内仔细清洁,连水杯都个个洗的晶莹剔透。其间手提电话几次三番铃声大作,我本想将其关掉省心省事,但三番五次拨来电话的家伙必会为此而恼羞成怒。我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寻思手提电话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到底何在。但转而想来意义那玩艺儿恐怕终究就是靠不住的,于是索性将手提电话丢进冰箱,任它在里面响去。

中午时分雨过天晴。我用刚刚洗过的茶具沏过新茶,隔壁不大不小的一阵动静,随即便响声大作,之嘈杂猛烈简直可以让最喜欢天下大乱的以色列总理沙龙也会为之惊慌失措坐立不安。我屏息想了片刻走去开门观看,中午时分大部住着上班族的公寓楼内安安静静,唯独隔壁那对刚搬进来的新婚夫妇房内响声如雷。我左右为难的想过,末了还是上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满脸通红露出脸来。他身后的室内一片狼籍混乱。情景之惨乱简直令人茫然。我硬着头皮客气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男子用老大不信任的目光盯了我半响,然后“咣”的一声在我面前惯上门。

记得有人告诉我说,刚刚结婚的家庭,通常对内对外都是超难搞定的。

本就因为全球化和工作问题而苦恼的我,因为此类自讨没趣更是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幸好还有老掉牙的披头士乐队的激光唱片,以及压根儿不知全球化为何物的马尔克斯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作伴,想来生活总不会把人逼到彻底无路可走的。

如此我在家中平静渡过三日,吃冰箱里的冷冻蔬菜和冰冻食品。将绿茶与咖啡反反复复喝来喝去,将所有能抓上手的书籍全部重读一遍。手提电话在冰箱里对我彻底服气,决定再也不啃一声——三天,隔壁起码振天动地的大闹过五次。次次都让正唱到兴头的披头士乐队为之抓狂。我在窗前摇头叹气,最终还是决定晚上出去吃饭了事。

淡紫色夕阳中,我换过薄棉牛仔裤和白色衬衫。准备去不远处一家相熟的小饭店吃他们拿手的香茅草烤鱼。那店中的饭后甜品椰香西米露曾是前女友的最爱。下楼时我无意抬起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那对新婚夫妇中的妻子。年轻、长发、漂亮。但眼眶边莫名老大的一块青紫。她也完全视我为无物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小饭店中,我也相当偶然的遇见了一个朋友。他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又一气自己一一作答。我只有落得独自点头微笑。

要过鲜酿啤酒之后,我也问起他最近的情况。

“那个你一直暗恋的女同事呢?”我问。朋友皱起眉头左右思考,然后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有那么个姑娘的。”他笑起来肯定。

“呃?”我笑起来疑问:“记得上次通电话时,你还要死要活的对她一往情深吧?”

“是啊是啊。”朋友再度点头肯定:“对她有过一往情深的。知道9·11?”他问。

“知道一点。”我点了点头。

“对那姑娘本来可是真心诚意足足快两年来着。”朋友感叹道:“但她对我却是忽冷忽热。可9·12她竟然喝的酩酊大醉同意和我上床,说是9·11事件令她对世界彻底失望。虽然我本对理想啦、人生态度啦、生活意义啦等等根本就不屑一顾的。但9·12我却是发自内心的对本拉登充满感激,真的!只有那样疯狂的家伙才会让我有那样疯狂的夜晚。”

“意义那玩艺儿恐怕终究是不存在的!”有人在我心底想。

“后来呢?”我愕然笑着问。

“没继续下去吧。”朋友笑着点头:“只是一个9·11嘛。又不是什么世界末日,就已经脆弱的让我都有机可乘,作为女友恐怕不是上选吧?”

“不过她的身体尝起来好象草莓。”朋友最后微笑着回味说。

相熟的饭店老板也送上刚刚烤好的鱼与第二份鲜酿啤酒。

“你呢?”朋友好奇问:“结婚了?”

“刚刚和女友分手。”我淡然答道:“说是喜欢上了比她小三岁的男人。”

朋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他点头肯定道:“说是最近流行姐弟恋的。”

……我唯有一笑了之。

夜至深时,隔壁也战事再起。我凝神细听,城中正婉约落雨。。

朝颜夕雨中,我也尽量平心静气的阅读一些从前只是匆匆翻看选读的小说。既无枯燥乏味的《大卫·科波菲尔》,也绝无用身体写作的什么《乌鸦》。多半只是一些《麦田里的守望者》和福克纳的《熊》之类的东西。康妮·布莱顿将“重生”慢慢唱来的时候,我偶尔会疑惑,将人生中如此奢侈的长假用来慵懒的泡在家中,也许无论如何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即便所有问题归根到底全出在我这里,躲在家中一言不发也绝非解决之道。我思来想去放下书本。倒是隔壁的家庭热战夜夜难休,直至某夜,此种情况发挥到了极至。

雨夜,第三十七届最佳节奏蓝调艺人娃娃脸正低声唱起“何时才能见到你”,桌上杯中的匈牙利红酒早已被我喝的滴酒不剩,我一人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其时忽然一阵暴烈的喧哗,半入梦境的我几乎以为自己正处于什么濒临崩溃的建筑物间,夹杂而来的,是另一阵瓷器、玻璃的碎裂声。我满心不悦的拧亮台灯走去开门。灯光下,早已站在走廊中的几位邻居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吵闹的厉害呀!”年过半百的邻居低声感叹说:“新婚不久何苦来着?”

“还不如不要结婚!”看去颇有修养的中年邻居干脆说。

但牢骚归牢骚,大家随即各自回屋。我向唯一站在门口正若有所思的老年邻居点头致意,也准备就此关门。隔壁依旧战争片一般的闹成一片,几次三番敲门但苦于无人理睬的邻居恰在此时回过头来。

“这样不行吧!”他感叹说:“还是报警吧。”

“呃?”我莫名其妙皱起眉头。“报警?”我纳闷想。

“电话?你有?”他一脸沉痛的问。

“我?”我再度莫名其妙。对方满怀希望的向我看来,对面正巴以冲突一般的热火朝天。

“明白了,电话。”我无可奈何点头答道。迷惑了好一会儿后,我也从冰箱中翻出手提电话递给邻居。邻居双手捧着冰块似的电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般的在我与我的电话之间来回移动视线。我努力亮出笑容,向他做了个手势表示尽管使用。

邻居拨完电话后,再度以无论如何不能置信的表情,小心谨慎将依旧寒至入骨的手提电话交还给我——我露出最后一丝笑容,然后关上房门倒回床上,使出最后力气闭上眼睛。

……而夜深之时,我的房门又被反复拍响……

迷迷糊糊的朦胧中,我也再次满腹不悦的走去开门——门外,两名穿着新式警服的年轻警察客客气气同我打过招呼。

“有事?”我莫名喃喃问。

“简单的手续问题。”警察微笑道,也取出长方形的工作夹:“你报的警?”他客气的转身指了指对面。

“呃?”

年轻警察微笑起来。用令人容易产生好感的口吻报出一个电话号码。毫无疑问,是我那冰箱中的手提电话号码无疑。我的头轻微作痛,在此时此刻做过多解释恐怕也与事无补。

“那么,在这里签个字。”年轻警察依然客气的笑着,指着他工作夹上一块空白地方:“表示我们正常出勤。”

我接过对方手中湿漉漉的原珠笔在他指定的地方快速签上我的姓名。城中的雨越下越大,年轻警察帽檐上正不引人注意的滴着雨水。

“是这样的。”末了他彬彬有礼的劝说我道:“虽然为人民排忧解难是我们的职责,但关于家庭纠纷之类的事情下次就请不要再拨打110了好吗?”他好心好意的点头肯定道。

“再说就算我们到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呀。多半还要在半夜三更叫开你的门影响您休息。”

我深深吸了口气点头同意。“下次绝不会把冰冻电话借给多管闲事的老家伙了吧。”我想。

“那么再见。”警察客客气气告辞,对面的门轻轻一响,年青夫妇齐齐在门后露出半张脸来……我“啪”的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至此,夜已过半,雨已经将全城最细微之处也淋至湿透,卡西诺本想开口歌唱,但见我一脸不快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忍着没唱出来……

雨依旧“哗哗”的下着,从这城市的上空直到几百公里外的陌生山丘,全都正在下着这长至看不见尽头的雨。

隔日我去银行里将水电、煤气及电话费缴清,然后去超市里买来绿茶粉、芥末、烤肠、番茄与意大利面条。准备中午炒出足够自己一天食用的面条。中午,难得的清阳明媚,被雨洗刷过两周有余的绿叶在阳光下抖擞精神,绿得让人感动。我将啤酒放入冰箱,清洗番茄。保罗莫里哀管弦乐团心情放松的奏起“忧郁的爱情”,灶上的清水“咕嘟”做响,我随着节拍哼着简单的曲调。对面再次依稀一阵争吵后,我的房门忽然被拍的响声大作,我满心费解走去开门——素不相识的陌生姑娘一头便冲进我的屋内,迅速的连以敏捷著称的非洲猎豹也会由衷佩服。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去,第二个身影也在此时忽的闪出,同样企图冲进我的屋内。我更为吃惊,但终于赶在那身影进入我房间之前醒悟过来,狼狈不堪的将他挡出门外。

“你出来!”戴着眼镜的男子指着我身后大发雷霆。

我大惑不解的回头向自己屋内看去。

“休想!”怎么说也称得上是眉眼动人的隔壁家新婚姑娘,站在我屋内的阳光间斩钉截铁回答道。

我顿时在心底叫苦不迭。

在他们夫妻暴风骤雨般的争吵当中,我几次三番想要插进话去,但俱为伶牙利齿的夫妻俩完全没给我半点可乘之机。我在心底不禁暗暗感叹,老天把姻缘分配的如此之精巧,连最喜欢争吵的夫妻都搭配的平分秋色、旗鼓相当,落得我在阳光清澈的中午时分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但无论如何,这次争吵却是发生在我的家中,因此不论我是多么满心不情愿,却必须干涉。

“能不能回去自己家中关起门来讨论?”我找到空子相当不悦的问他俩:“没觉着难为情?”

夫妻俩齐刷刷看来我,目光无一例外的令人满心无奈。微微一停后,他俩便又立刻视我为无物的争吵起来。

“动手打女人的家伙根本就是法西斯的混账东西!”漂亮姑娘在我身后吼道。眼镜男子大怒的简直想从我头上跳过。我使足力气将他挡在门外。

“我的屋内没你们那里有许多东西可砸。”我对男子劝道,也回过头去请姑娘家现在就离开我的家。“求你了!”我点头恳求道。幸好是中午时分,公寓楼里的上班族家伙们都不会回来,否则不定会有什么样的臆测满天飞,我就此便变成别人嘴里的第三者那也说不定。

“不行!”姑娘没给我半分余地的一口回绝。

眼镜男子再度蠢蠢欲动,我再度使出全身力气将他顶出门外。

“这么说你是想罩着她了?!”眼镜男子回过头来冲我大发雷霆严加训斥:“小心我连你一起教训!”他吼道。

我彻底绝望的摇了摇头。

推推搡搡中,我也终于从冰箱上面落满灰尘的旧纸堆中抽出我多年前的一张证书,那是我参加跆拳道比赛获鼓励奖的一张历史遗物,留至今日完全是因为同届比赛中有个姑娘长得实在令人难忘。

眼镜男子大惑不解的反复看了证书与我,明显的安静了许多。虽然有人说感情就是一场决斗,但我想我还是清楚明白,和一个有妇之夫为他的妻子决斗,那绝对是一个他妈的疯狂想法。且不论和他的妻子还素不相识!

“打得过我?你?”我好言相劝:“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吧?老师没教过?”

“听听人家的见识!”身后的姑娘不屑说道。

“住口!”我与眼镜男子同时训斥她道。

如此眼镜男子退回他的家中,房门大开的坐在我的视线中。那姑娘也在我的小型激光唱机前闷闷不乐的嘟起嘴巴,只留我穿着前女友买来的卡通围裙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关上门当然不妥,但他们俩人这样隔着两道门虎视眈眈的坐着,任谁这样下去大脑皮层都会产生异变。

“可为什么要拍门到我家来呢?”我满心费解的嘟哝问,姑娘在一时宁静的中午里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当然是你呀!”她看着我莫名其妙回答:“只有你多管闲事去打什么110,那只有来你这里了,难道不成跟警察回去?”

“得得。”我在心底无望的想。前女友的病因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可又碰上如此棘手的难题,我灰心丧气摘去围裙。

“穿着蛮可爱的,你。”那姑娘再度露出莫名其妙不可理解的表情告诉我说。

我差一点儿就心脏病发。

午后阳光从云边轻缓浮去,城中清清的阴沉下来时,细雨却再度如粉般轻扬而下。我饥肠辘辘却无计可施,只有心不在焉的翻读雅克·德比奇的《西方艺术史》,打开罐装啤酒慢慢喝来。那姑娘在我的写字台前正襟危坐,不引人注意的观看我压在玻璃板底下的照片,我悄悄从书页上抬起目光看去,眼镜男子却在我视线内摊开玻璃纸,嚼着看上去十分可口的大面包。坐在自己屋内的姑娘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丝毫不理不睬,我口干舌燥劝说良久,她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好奇的将我的cd唱片一张张翻来看去,我简直想再次拨打110报警,但真正让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却是已经跟比她小三岁的男孩恋爱去了的前女友忽然回到我的住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邻居家姑娘。

“给你办公室打过好几次电话。”末了前女友回过神来,不自然的对我笑道:“说是请了长假,可每个人给的解释又不一样,有点不放心,加上还有自己的东西忘了拿。”

我举着雅克·德比奇,简直困惑的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姑娘,一个我曾经爱过的,一个我现在惟恐避之不及的,正齐刷刷看来我。

在一时静谧的轻雨声中,前女友熟门熟路的找到她的东西,然后平静的装袋。

“一直就这样坐在家里?”告别时前女友充满好意的问我。我默默点了点头,前女友稍微沉思,轻轻叹了口气,不引人注意的看了隔壁姑娘一眼。

“小心得幽闭恐惧症的。”她柔声叮嘱我说。然后静静转身离去。“幽闭恐惧症?!”我茫然在心底想:“……那岂不是变得比恐怖分子还恐怖?……”

“爱人?”一直一言不发的隔壁姑娘,却在此时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激光唱机中维丽雅正好唱起“太阳围着月亮转”。

“住口。”我喃喃回答。

如此,这种情况超出我想象的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次隔壁姑娘找上门来时,却正是雨后的夕阳傍晚,四周难得的宁静如雨后水面。我正抱着绿茶心不在焉的续读《西方艺术史》,门却轻微的响过几声,我屏心静气仔细听过,然后走去开门——以如此轻柔的节奏敲门,真让我回想起从前的女友在雨后回来的时刻。但门开的刹那,竟然仍是隔壁的姑娘,在我还没有做出足够的思想准备时,她已经轻巧的挤过我闪入室内。

“又吵架了。”在我室内一片闪烁的红色夕阳光影中,她也自顾自坐在我的桌前:“实在无处可去,只好给你添麻烦了。”

“楼下不是有公园吗?”我着实不解的看着她问。

“那麻烦你再打一次110好了?”她点头对我肯定说。

“呃?”我皱起眉头问。

“好教训那个死不改悔的家伙!”

我回头向对门看去,对面正风平浪静的紧闭着门。

“可你也不能就这样冲进来一坐了之呀。”我耐住性子好言相劝:“再说在我这里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只能给别人带来一堆麻烦吧?”

“我们俩毕竟素不相识。”我真心城意希望对方回心转意:“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看萨谬尔森高深经济学的家伙还说出什么授受不亲的怪话?”对方奇怪的睁大眼睛向我看来,也随手将我桌上的书丢在一边:“范晶,我。再说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你失恋了吧?喏,情形一看便知,看你也老大不小,何苦与姑娘弄得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你贵姓?”她好奇问。

“郑致。”我彻底绝望回答,也走去对面不停按下门铃。

“没用的。”范晶在我身后的阳光间不无诧异的告诉我:“那家伙一钻进牛角尖,两个巴西队加上贝克汉姆也束手无策。”

我转而大力拍门……

“没错吧……喏。”范晶耸耸肩膀不以为然道……我无奈走进自己卧室“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我想,在现实生活中比哈姆雷特更悲惨的事情确实有发生。

……连绵不断的雨中,我目不转睛看出窗外。隔壁的眼镜男子独自一人匆匆从楼下的绿叶边走过,我静静向他看去,整天板着脸的男人想必不会活得轻松。我不禁开始对他有一丝好奇,但这种感觉一瞬而过,现实的想,既然与范晶说不出道理来,我想我应该与他谈谈,虽然这种谈话必定笨拙且令人生厌。但不论如何,如果再让范晶冲进我的家中,恐怕连最最强硬的以色列总理沙龙也会伏地告饶,搬家了之。

“等雨停吧。”我想。等雨一停我一定以最优级别处理此事。可雨尚未罢休,门铃早已再次无可奈何的做响。我从桌前站起小心翼翼的走去门前,悄悄从猫眼向外看去。门外,却是一个在清晨里西服楚楚的陌生男子。我满腹疑惑的开门看去,推销员不会穿着如此名贵的正式西服吧?虽然穿在他身上略显生硬,也略微强作镇定。我下意识看了看他亮的一丝不苟的黑色皮鞋与一丝不苟的真丝领带,我却只穿着白色的美国棉短裤和背心,而且赤足。

唱机中的斯汀忍俊不住的唱完最后一句歌词,然后忍住笑默默向我俩看来。

一时静谧中,衣着正式整齐的男子努力平静着,然后用一种毫不示弱的目光凝视着我,一字一顿的告诉说他来找范晶。

“呃?”我莫名其妙问:“范晶?”

衣着整齐的男子神态坚定的点头。我微微侧头看去,他颈后一条细细的汗水正蜿蜒滑下。

“有事?”我小心的装作无意问。虽然此事完全与我无关,但天天小心翼翼防止入侵早已令我头痛,此时又冒出一个在夏季里还穿着整套西服的陌生人。我真的害怕这种我无法控制的事态发展下去,最终会变得彻底失控,因此多做情况判断也无坏处,加上他自己送上门,自己本来又就是以统计分析做出预测为职业的。

对方颈后的汗水潺潺流下,我考虑取张纸巾递给他是否合适,但想想做罢。前女友曾告诫我说: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而且在不幸中刀的时候还是不肯改悔。

对方在我面前深深吸气,吸得之用力简直快将我房间里的空气一扫而光。

“我要见见范晶。”他颈后满是汗水却口齿清晰的告诉我道:“……我是她男朋友。”

“呃!?”我大吃一惊。

“我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对方目不转睛看着我。

“但你那是乘人之危,完完全全是小人作为!”他一字一顿告诉我说。

“对面!”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我张口结舌的指向对门:“对面!范晶住那边!”

西服男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般的将眼睛瞪的圆如灯泡。我狼狈不堪的最后看了一眼他的黑色皮鞋,努力做出笑容然后关上房门。

……夜深时我再次按捺不住打开房门,走廊上早已站了好几位邻居,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老年邻居一脸沉痛的点头叹道:“这样不行的呀,还是打电话报警吧。”

我忙不迭关上房门……

……假期已过去三周零两天。对面整整吵了一夜,直吵得曼陀瓦尼管弦乐团面露苦色。天刚亮时我换过薄棉牛仔裤和t恤,准备下楼找个地方吃早餐再去图书馆还书,如有可能还想约会一个久未联系的姑娘。雨刚停,我走过还满是雨水的人行道,站在路边手持雨伞的陌生人抬头向我看来——却是昨天敲开我房门的男子。

久未联系的姑娘在电话中也出乎意料的微微一笑,答应周末同我见面。“几个星期之前打过你办公室的电话,想约你出来看刚刚上映的实验话剧的,不巧你总是不在。”她温婉的笑着告诉我。

……也许人生中确实是充满了错失与无法吻合的轨迹吧?我想。我去图书馆换过书籍,然后在午后回去家中。

傍晚时分,我的房门意料之中的响起,我破天荒头一次心平气和的走去开门,坦然的令我自己都不禁奇怪。范晶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间,依旧戴着她那副蓝色的太阳眼镜。我让开身体请她入内,站在我刚刚整理一新的室内,范晶迟疑不决。

“他为什么找我?”片刻后她回过头来问……我看见细微夕阳从她的发梢一掠而过。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对方摘去眼镜,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凝视我。

“说是你从前的男朋友来的。”我叹了口气点头回答:“而且无端指责了我一番,乘人之危为人不齿之类。”

我露出“明白了吗?”的表情向对方看去,范晶迟疑片刻,收回目光筋疲力尽的叹了口气。

“是从前的男朋友来的。”她无奈摇头道:“比我小三岁。”

我点点头。“小三岁。”我想。

在一时静静从墙上浮过的葡萄色夕阳中,范晶左右为难的想过。我本想开口相劝,但一想结果必定会是两个男人之一对我的横加干涉恨之入骨,说不准齐齐对我勃然大怒也说不定,于是便也住口无语。范晶却咬着眼镜难为至极的思前想后,然后抬头四处打量我的室内。

“电话?”她多少有些不耐烦的问我:“你这里怎么竟然会没有电话?”

“是啊,电话。”我想。最近所有人好象都对我的电话刮目相看。我走去冰箱找出电话,范晶目瞪口呆的再度凝视我,但她的目瞪口呆在可爱的夕阳中却显得美妙无比,比起那老年邻居来,她的表情确实让人心生怜意。

范晶迅速的拨过电话小声与什么人开始讨论,我也识趣的走去厨房冲泡我的乌龙茶,不久范晶“咯哒”一声挂掉电话。

“借给我用用?”她举着手提电话问我。

我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要去找他?”我问。

“找他?”范晶回过头来不解问:“谁?”

“穿的好象黑客帝国的那个家伙。”

范晶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

“实话说来我对你的男朋友没什么好感。”我放下茶具:“就算你的婚姻真是一场错误,但好象也轮不到他来动摇,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以为然道:“责任那个东西不管有否现实意义,可毕竟是你自己选择了你的另一半。”

“再说,”我点头淡然补充说:“我的前女友就是跟比她小三岁的男孩跑掉的。”

……在夕阳起伏中,我俩一时相视无语,不久之后范晶慢慢露出笑容,是真正妩媚动人的纯净笑容。

“责任那个东西真有现实意义?”她微微一笑问。

我耸了耸肩。

范晶抿起嘴角舒了口气。

“我也不喜欢你外子的。”我最后结论道:“但不希望他与我一样,因为姑娘和比她小三岁的男子凭空消失而闷闷不乐。”

“有可能得幽闭恐惧症的,他。”我提醒说。

范晶再度思考,稍后对我露出模棱两可的微笑。

“还没想过与男友消失来着,”她平静回答:“但毕竟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你说的那个……”她微微一笑皱起眉头思索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有些迷惑的点了点头。

“男人有的时候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范晶叹气道。“借我用用?”她亮了亮在她手中的手提电话。

我做了手势请她自便。

“可干嘛又要把电话丢进冰箱里呢?”她最后抱怨说:“真是个怪人,该不会被什么从非洲传来的毛病影响了吧?”

……

二十四小时后雨正满天。

四十八小时后雨仍满天。

我打电话给相熟的小饭店,让他们给我送来鱼香肉丝,扬州炒饭和啤酒。不久门铃便响,我放下手中的《欧洲风化史》前去开门……却是对面的眼镜男子。

……我俩面对面的沉默下来……

“知道范晶去了哪里?”他平静问我。

稍稍迟疑后,我摇了摇头。

“打扰了。”眼镜男子客气道歉,我客气的无声点头表示不用介意。饭店送上来我点过的饭菜与啤酒,我将其打开慢饮,也心不在焉的翻阅上周的报纸,两道大开的房门间,眼镜男子无声无息的摊开玻璃纸,独自嚼着看上去两人份的大面包。

不久卧室内电话铃响,我走去接听。前女友在雨声中小心的问候我。

“我们分开有多久了?”她细声疑惑问。

“六周零四天。”我回答。

“六周啦……”前女友满怀感慨的轻声叹息,短短的迟疑后,她也在夜雨中停顿了一下:“……刚刚与比我小三岁的男子分手来的,明晚……一起出去吃晚饭可好?”

我扭头看去日历。明日正是周末。

“恐怕不行吧。”困惑了一会之后我确实有些矛盾的回答:“……已经约了别人。”

“是吗?”前女友毫不掩饰失望的轻微叹气道。

“是啊。”我左右为难的点头肯定。

……周末时我换过骆色便裤与白色短袖马球衫,准备去城北的一家西餐馆见久未联系的姑娘,关门的刹那我犹豫了一下,也走去按下对面的门铃——门简直在眨眼间便已被打开。

眼镜男子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还没回来?”迟疑了一会儿后我礼貌的问。

眼镜男子稍微踌躇,然后摇了摇头。

我再度迟疑。

“会回来吗?”我下定决心点头问。

眼镜男子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城市早已雨停,但地面的雨水,却正倒映着整个城市的灯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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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城南居士点评:

欢迎你呀,不错呢。等你原创的精彩。

文章评论共[1]个
潮水-评论

很喜欢你的叙事方式!情景交融呀!哈哈,不错!:)at:2005年02月15日 上午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