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的西边不远,住着一个孤寡老人,因为他在村里的辈份很高,不管男女老少,都喊他---老礼爷,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礼”是不是这样写的,因为他并不姓李,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名字以汉字的形式出现在任何场合,我想也许就应该是“礼仪”的“礼”吧。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就觉得老礼爷有六七十岁年纪,矮个,瘦小,躬腰,说话少气无力,大概是老哮喘病吧,反正与挺拔、矫健无缘,健康状况也是个迷。他一个人独住在一个有很矮土围墙的很小的院子里,没有妻子儿女,但他并不孤独,不但左邻右舍的大爷大妈爱来他家拉话、窜门,给他送些有生活气息的吃食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那里成为我们小孩子最愿意去玩的乐园。七十年代的中国,虽然没有饿死过人,但孩子们赖以维持生命的粮食还是紧缺,总觉得天天吃不饱,特别是大人在地里劳作还没下晌的那个空当,真的是饥肠辘辘,难以忍受,可是家里边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难耐的饥饿总是把我和几个小伙伴引诱到老礼爷的院子里,在树荫下地上随便一跪,纳纳瓦子,玩玩画人儿,不大一会儿老礼爷就从地里慢悠悠的回来了,看到爷爷回来,我和小伙伴们跟着爷爷走进他那黑暗的小房子里,眼睛老是盯着他房顶上用一条很长的不知道什么布拧成的绳子吊下来的一个竹篮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上很久,爷爷说什么都好象没听到一样,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位置,这样次数多了,爷爷总能看出来孩子的心思,他不愿意因为吝啬伤害到饥饿的孩子的自尊,总能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些窝头、红薯之类充饥的东西分给我们吃,有时候到了年关,他外出拉锯发了财,还能分给我们每人一颗糖果吃,这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是多么大的恩赐与奢望啊!每到过年的时候,因为他辈份高,男女老少去他那里拜年的人特别多,我和小伙伴们自然也会甘心情愿的去爷爷那里,总会有些意外的惊喜,这也成了我小时候盼望过年的不小的惊喜之一吧。
老礼爷自己一辈子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没有儿女,却把自己一生舍不得享用的好点的东西无私的赐予别人的孩子,他脸上那种亲善和慈祥时常让我想起我从没有见过面的去世的爷爷,那时候我时常想,要是他是我的亲爷爷该多好啊!后来我考上高中,离开了村子,也长大了,小时候做馋猫的那点事很少对别人再提起过,而现在每每自己在享用餐桌上无比丰盛的菜肴时,总能想起老礼爷,总想让他能够享受到现代人吃饭的快意淋漓,享受一个他曾经恩赐过的又舍不得伤她自尊的馋姑娘应有的回报;而每每看到现代人自私自利的卑劣时,也时常想起他的善良与宽容,他的慈祥与厚爱,他的瘦小的背影,嘶哑的声音,胜过最高大亮丽高官的厚颜无耻,他的吊起的竹篮胜过贪婪卑鄙小人的亿万财富。
遗憾的是,在我上大学期间,一次回家听说老礼爷去世了,得的可能是癌症,也没大受罪,邻居和村委给他老人家举行的葬礼,也没亏待他老人家,此时的我只觉得没有孝敬一次他老人家,他活得孤寡,走得匆忙,更显得我没心没肺一样。从此,我时常怀念老礼爷,他给了我长辈的关怀,给了我孩童的自尊。他给予我的不只是一块窝头,一个糖果,而是无形的财富,不断的增值利息,让我享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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