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母亲,首先会想起她的那双手。
母亲已耄耋之年,该是“老”的时候了。脸、手最先显示出人生的沧桑,皮肤松懈而褶皱。可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手又何曾圆滑红润过?
父亲去世早,将我们七姐弟丢给母亲——那年我九岁,仿佛对母亲的记忆从那时开始。很难想象三十七岁的她既要喂养嗷嗷待哺的*弟弟,又要辛苦劳作以供我们读书生活之资,那种艰辛我集江河之水以大地为纸用万语千言也难描述。母亲正是用那双粗壮有力但很粗糙的手做出了无米之炊,缝补破烂的衣裳;正是那双手湿一把干一把地操持家务,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正是那双手将我们养大成人,扶上正路。
一年四季母亲都在忙,而春种秋收是母亲最忙最累之时。就在父亲去世的那个秋天,母亲让我接替她喂猪喂鸡的劳动。我那时真是不懂事,每次都是气呼呼的不愿做。那天特别冷,我穿得又少就不想出去了,母亲没说什么,她将饭菜放到锅里让我烧火,然后自己拌鸡食、喂猪去了。也许太冻手了,她走进灶前把手凑近灶火上烤。我突然发现她的手通红,我下意识的一摸,手冰凉冰凉的,还有一种刺手的感觉!那手背象松树皮,层层皴裂,裂口处似有殷红的血要渗出来。我用小手再去摸,麻剌剌的象芒针!我突然想起有一个晚上母亲为我盖被子触及我背部时的那种感觉,当时以为是炕席篾子(北方用秫秸篾子编的一种席子)扎的呢!那种感觉四十几年后的今天仍很清晰,每每想起都如芒刺刺痛我的心。九岁的我不太懂事,但从那以后便不知不觉默默地承担起力所能及的家务,再大些力所不能及的事也给母亲搭一把手。
那时每到晚上,妈妈做完一天中最后一件事,便舀一盆热水,将手放到热水里浸泡。也只有这时才能听到她长出一口气,仿佛这一天的疲劳困顿全随这一口长气呼出去了;一天的疲劳困顿就在手泡好后抹蛤蜊油滋润时,才变得那样舒坦,仿佛她疲惫的身心都得到滋润一样。此时母亲脸上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轻松与满足。
我们姐弟七人都成家立业,母亲也安享晚年不再操劳,手也不那样粗糙了,虽苍老却也光滑了。但是每当想起母亲的手,我的心里仍会涌起一股无可名状之感,那样痛,那样酸,那样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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