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嫂草鸡变凤凰,随夫进城住进了楼房。可周围邻居都像电影中的人,个个时尚,处处新潮,那个自卑油然而生。李嫂就像林黛玉初进贾府一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步路也不敢多走。这哪是享福简直是遭罪。
丈夫说李嫂:大脚娘们,穿不得高跟鞋;大嗓门婆娘,不会温柔说话;大路货,不会精打细算。李嫂说,谁八辈祖宗就是城里人,城里人比我们乡下人多长了什么,不就是高跟鞋,杨柳腰,涂个脂,抹个粉,娇滴滴,爱撒娇。老娘学,不出七七四十九天,老娘也修炼成妖。她说人城里女人是妖。
穿高跟鞋,可不是好修炼的。新买的高跟鞋,就像牛角,把那蒲扇一样的大脚往里塞,这不是钻牛角尖吗?疼得李嫂直掉眼泪。她还安慰自己,这是新鞋,穿穿就好了。穿上新鞋站起来,疼得钻心,站着摇晃,这和过去的小脚女人有什么两样?她艰难地走下楼,一个踉跄,本能地抓住楼梯,没有滚下楼,脚却崴着了。站在大街上,看那些女人穿着高跟鞋,抬头挺胸,神采飞扬,可她像一个溜冰的,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了,她真想脱掉高跟鞋,撒丫子走回家。
对门林嫂,刚搬来和人有一面之交,生生的,不好求人。林嫂单单细细,上上下下透着干净,相形之下让李嫂有仙女和婢女差别之感。她每天在林嫂上下班时,都要在门楣的猫眼里看。林嫂上班要和林先生吻别,她看得脸红,好像偷窥了人家隐私。下班林先生要拥抱林嫂,拿拖鞋让她换,孩子都多大了,比新婚夜还亲热。
李嫂问丈夫,那家酸不酸?
丈夫说,那是人家生活的品位,又没滴你鼻子里醋,你撇嘴干什么?学着点,说不定有利于促进你来潮。
去,我不信那样晚上的感觉就不一样,也没听晚上他们叫床。
你呀,叫床跟猫似的,我都怕人笑话我在杀猪。
李嫂生气了,眼泪汪汪的。林先生开玩笑归开玩笑,心疼是由不得人的。
他趁儿子没有放学,抱着李嫂心疼起来:“把你放在老家,亲戚朋友、家里地里都得你照顾,我过意不去;把你接来,一来我享福,二来孩子上学有个照料。你学城里人干嘛,照你原来的样子生活,怎么舒服怎么做,幸福是自己的内心体验,管他人眼光干什么?即使学习做城里的女人,也不能冒进了,慢慢来,你会习惯的。
李嫂说,我就是冲你来的,你看不起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李嫂不信,穿高跟鞋修不得正果。她不敢穿它在大街上走,还不敢在家偷偷地练?等丈夫孩子离开家,她关起门来,穿着高跟鞋,拄着拐棍,一遍一遍练上了。她心想那些女人,一定也和自己一样为穿高跟鞋辛苦过,漂亮的背后一定有一段痛苦的经历。练着练着,听到嘣嘣门声,听架势就是丈夫回来,她没有放下自己的行头,就来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男子。
那人上下打量,扑哧笑了:“练习穿高跟鞋呢?”
李嫂睁大眼睛啊了一句。
这样太吵人,能不能恳请你到下面花园里练去,我还可以提供帮助。
啥帮助?
我扶着你呀!
呸,流氓!
谢谢你的恭维。
李嫂啪把门关上,心想,这城里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这么不要脸?她生气脱掉鞋子,狠狠砸向地板,由于用劲太大,鞋跟飞离了鞋子,她心疼她的鞋子,没有再扔第二双鞋子。而底下住户,听到第一声鞋子砸下地板,吃了一惊,稍事镇定,等第二双鞋子砸地板,可迟迟没有响。真的和马三立的相声中段子一样。
李嫂等丈夫回来,拿着自己的鞋子给他看,丈夫问怎么了,她说起这段公案,丈夫说这怨不得人家,这叫相邻关系,相邻各方都要给对方提供方便,不得扰乱他人安静生活。李嫂听了,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她看电视把声音放得大了些,林嫂就来敲她的门,让她把声音放小些,她儿子在写作业,那架势好像不是来求我,倒像我犯了错误,原来还真是我犯错误了。
李嫂跟丈夫说,城里人家家关门闭户,那架势就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那像我们农村乡邻乡亲串串门拉家常,那么亲热。城里人就像一个个蜗牛,他们的房间那么小,不容你插上一只脚,那么多私人空间,真是憋闷死我了。可是我一有动静,他们都找上门来,这时知道我是邻居了,以后看来我想让他们说话,必须制造一些动静,看谁能保持沉默?
李先生赶紧说:姑奶奶,你还是安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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