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女孩和我长得很像。还有一所学校,静静的安座在冬天里,一场白茫茫的大雪,落了一操场。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各层楼道里冲出一群半大的野羊,流着鼻涕,遢着裤脚,叫啊喊啊地一下子猛扑到雪地上,像是放了生的鱼,扭着身子乱蹦。
他们是不怕冷的,尤其那活兔儿一样的眼睛,抓一把雪,塞到对方的脖子里,领口里,兴奋地大叫大跳。
有胆小的小女孩几个人互相扶着小心走路,身后猛地滑过来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轰”地撞翻了一地,一个个顶着红萝卜似的鼻头,爬起来就笑着找寻下一个“目标”去了,嘴里还唧唧歪歪地学小女生说话:“讨厌!真讨厌!”
又一阵铃声响过的时候,一群野羊都跑着归圈了,临走还不忘在手里攥两个雪球,上课的时候放在抽斗里可以悄悄塞进前排人的脖子里,他还不敢大声喊。或者放在暖气上,嘴里数秒,看看一颗雪球究竟多久可以化完。
操场上忽然静下来,静得只听到雪花簌簌的声音,落在每一棵树上,树就长出了白色的叶子。刚才留下的乱乱的一群脚印,不一会儿就被雪虚虚地填满了,好像它一直就是这样整齐。
有人在看窗外的自行车。当自行车超过二十辆的时候,就要打放学的铃声了,误差不超过五分钟。
有一个小女孩和我长得很像,她走在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一手捧着个一毛五分钱的烤红薯,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一根两分钱一把的地瓜干。路上的行人小心翼翼地骑自行车,车把拐来拐去。可还是会有人“嘭”的滑倒,慢腾腾地爬起来,狠狠地跺两脚抖了身上的雪,“哎呀!”几声,又继续骑上走了。
小女孩抬头张着嘴,让雪花落进去,还没等飘进去,就在嘴边化了。偶尔有几星落进嘴,嚼嚼怎麽一点味儿也没有……
路边卖菜的人,缩着脖儿坐在三轮车上,雪落在一把把鲜绿的芹菜上,透红的萝卜上,还有一颗颗瓷雕一般的大白菜上。雪不化,也不飞走,只是静静地落下,躺着等人把它叫醒。菜农把头,手都缩在棉大衣里,你问他多钱一斤,他就两手操在袖桶里,用胳膊肘点点:“你先挑吧,两毛一捆!”
可菜农身边的孩子可不怕冷,他们三五成群的在雪地里疯跑,欢快地跳着。再用菜叶给自己堆的雪人做顶帽子,嘴里喊着:“我的最好,我的最好!”一转眼儿,就从街这头蹦到了街那头。
家里的奶奶戴着老花镜,眯着眼坐在床上缝一只棉袄的袖口,猫儿盘在脚边咕噜咕噜的哼歌,头尾相连,只露出一个耳朵的尖儿。
桌上扣着一摞葱花油饼,一碗豆角炒肉,一小锅南瓜稀饭。小女孩吃得很香,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时不时把手里的针在头上刮一刮,就顶着顶针一下了扎过去了。
电视里正在演动画片《天书奇谭》,隔壁还在放着单田方说的评书《杨家将》,穆桂英粉面桃腮,一身好武艺,正在沙场上认识杨六郎。
奶奶让小女孩给爷爷去送饭。小女孩提着饭罐,走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雪白得让人睁不开眼,世界怎麽这麽大啊。雪天里一切都是静的,只有雪落的声音,其它什麽声音都没有。麦苗都盖着雪睡觉,小水沟里结了薄薄一层冰,有小鱼冻在里面,不知谁家的黄狗站在那儿看,惊奇的汪汪大叫。
房檐下结了冰溜子,最长的有一尺,最短的就和她的小拇指一样。亮晶晶的挂满一屋檐,不打哆嗦,也不滴水,像电视里看的桂林石钟乳,还像隔壁张木匠用的钻。“啪”地撇下一个来,拿在手里,就和六年级鼓号队的大队长拿的指挥棒一样了!
“茜茜儿!”是谁在喊小女孩的名字?是爷爷!爷爷就像一个小点,远远的立在雪中。远处的山,树都披着一身白,爷爷也是,可因为那是一个走动的小点,很容易认出来。小女孩蹦着奔向那个小点:“哎,来了!”爷爷的收音机里正唱着牛得草的豫剧《七品芝麻官》,牛得草亮亮地一嗓子:“咦,上坡了!”
回到家的时候,有小伙伴在敲窗户:“别睡了,快起来,上课了!”一骨碌爬起来踩上鞋就走,临出门奶奶一把拽住了,用那温暖粗糙的手掌摩挲我的脑门:“哎呀,慢点呦,戴上帽子,感冒了可咋办?”说着在头上扣了顶帽子,还给我的口袋里装了两把炒豆子,叮嘱着:“上课时候可不许吃,知道不?”“嗯,知道了,奶奶我走了!”
出来的时候,小伙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嚷着要迟到了。小女孩分给她一把炒豆子,她就边吃边喊着,两个小小的影儿跑在雪里,一下子看不见了,雪地上只留下两串小脚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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