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的秋天,我跟随父亲回趟老家,那是我四十年来第二次回老家原籍地。第一次是在我五岁的那年,跟随父母一同回去的,尽管我的记忆还不怎么深刻,老家的环境与我出生地黑龙江,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故此,我回到老家之后感觉很不习惯。后来听父母讲,我在老家住的几天里老是闹着回家,也难怪,那时的老家还很穷,招待客人上等的主食就是小米干饭,白面少得可怜,是的,辽西盛产小米,那时就觉得当地人说出话都有一股小米饭味,句句筋筋道道的。
时隔三十五年我跟随着父亲再次回到老家。其实,这个想法在很多年前我就开始酝酿了,只是缘于我的工作很忙,一拖再拖,直到九八年秋天才实现了这个愿望。我随父亲在齐齐哈尔坐上草原列车(海拉尔-呼和浩特)直达赤峰,到了赤峰转乘小客到达我的老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李家窝棚),没等进院伯父从院里往外奔,父亲从院外往里奔,由于老哥俩的年纪已高,腿脚都不十分灵便,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急冲冲的,一瘸一拐的相拥在一起,抽涕声瞬间在他们中间传来。三十五年没见面的亲兄弟,相见的心情难以言表,何况他们有着如此凄惨的童年,瞬间让他们悲喜交加,此时站在一旁的伯母,弟弟,弟媳,妹妹也随之抽涕起来,我的内心也是一阵酸楚。时隔三十五年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我们为什么要哭呢?赶快进屋叙叙旧,说说心里话有多好啊!经过我这么一说伯父和父亲才慢慢的放开对方,大家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就这样我们一同走进了屋。
三十五年前我回老家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在沈阳火车站的一幕,父亲排队买票,母亲站在售票大厅中央,五岁的我在母亲身边转来转去,看什么都那么的好奇,一不留神我便离开了母亲,等父亲买票回来看见母亲身边没有了我的时候,才发现我走丢了,我当时早已上了二楼,当父母急切的寻找到二楼的时候,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飞速的投进了母亲的怀抱。
记得快到老家时还要过一条河,五岁那年回去正赶上初冬季节,河水刚刚封冻,朦朦胧胧的记得伯父接我们过河,他试着在薄冰上走,不知道是伯父还是父亲他们其中的一个踩破了薄冰,一条腿掉进了河里,当时的情境吓坏了我,因为那条河实在是很宽很深,还好一切还算顺利,我们就这样战战兢兢的过了河。
第二次回到老家伯父伯母一眼就认出了我,也可能是我当年驴的出了名,他们怎会抹去对我的特殊记忆呢!但焦点仍然在伯父和父亲身上,三十五年了,占据生命三分之一时间的分离,感觉到是那样的漫长。伯父和父亲老哥俩出生在特别贫困的家庭,在十几岁的时候,祖父就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这一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几年祖母病逝,家中的小哥俩一个当了兵,一个跟随屯亲来到了黑龙江,那时父亲好像刚满十几岁,干不了大人的活计,只能给大户人家放猪放马。解放后哥俩虽然有了联系,但也一直没有见面,直到我五岁的那年,他们才在老家那块伤心的故土上相逢,尽管老哥俩苦涩的童年是那样的凄惨与坎坷,可留下的记忆,仍然保存着故土的那份美好。
在老家的十几天里,伯父拄着拐杖领着父亲,在家乡的小村庄前后左右走了个遍,他们一边漫步,一边不断的诉说着往事,并比划着,指点着,那块土地是我们家当年所有,还时不时的感慨着如今的变化。真是白天地头唠,夜晚炕头唠,饭桌举杯唠,聚会共同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讲到情致时老哥俩偶尔哽咽着,我懂得,此时他们经历的酸甜苦辣,一下子淹没了童年的所有美好,很多地方让他们不堪回首。
到了祭祖的时候,我买下了全村唯一一家小卖店中的所有的纸钱,去北山墓地去祭祖,家族的墓地很大,按辈分成排成趟横卧在山腰间,唯有祖母的坟墓埋在一边。伯父和父亲虽然在解放后,都在生产队当了十几年的队长,可他们不善于言谈的性格没有改变,在祖母的坟头前,他们默默的站在那里,我随手点燃了纸钱,跪在祖母的坟前,嘟嘟囔囔的说了起来:我告诉祖母,我们给您送钱来了,您要收好,也不知道祖父他在什么地方,您们在一个世界里,您一定知道的,您把钱拿给祖父些,这个世界您们受苦了,晚辈们希望您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些。伯父和父亲依然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能读懂,我向祖母表达的就是老哥俩的心意,也是他们要向祖母说的心里话。
我的老家靠近内蒙,比邻于山西,河北,哪里的黄土非常密实,就像在电影中看到的一样,水打沟形成的土埃高而坚固,风雨冲刷久立不倒。弟弟们见我回到老家也是喜出望外,经常领我到山上转转,原来光秃秃的山都栽上了耐旱的沙棘树,果子酸酸的甜甜的,飞禽和野兽也相对以前多了很多,生态环境有了很大的改观,有时弟弟领着我到水打沟中赶兔子,将兔子赶到水打沟的峭壁的一端,兔子到了这里就无路可逃了,我们用树枝在兔子后面猛劲的抽打,兔子不断的在峭壁一端窜跳,等到兔子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们将它束手就擒,这样的美味无疑改善了伙食,就是现在也不会经常吃到。老家最大的特点就是各家各户很少饲养牛和马,原因就是它们的食量太大,多数人家都饲养毛驴,叫驴(公驴)不值钱养大就是杀肉吃,记得村庄养猪的也很少,而村屯平时杀驴的却很常见,当时都用驴肉包饺子,甚至用驴排骨包饺子,让我和父亲一饱口福。
在老家期间,我们浏览了据说有兔子精,能迷人左右的大黑山,还有当地很出名的白云水库,那里赶集的集市也特别的多,我们也时常赶上毛驴车去赶集,亲人的相见,情感的交流,越发感觉时间的飞快,一晃十几天过去了,临行前我到集市上买了些比较便宜的衣裤,送给伯父伯母及家人,买上十几斤猪肉,可是在装肉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能装下十几斤肉的塑料袋都没有,可见当时老家的经济还远远的赶不上黑龙江,尽管伯父伯母及家人都依依不舍,我和父亲已敲定了返乡的行程日期,待我代表我家手足给伯父伯母留下些尽孝钱之后,我和父亲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在我与父亲回来后的第二年伯父就辞世了,没想到跟随父亲回老家与伯父团聚,竟成为了伯父、父亲老哥俩的最后告别。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父亲的身体依然硬朗,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晚年很幸福!这既是父辈们的福分,也是我们做儿女的福分。老家一个永恒的记忆,那里有故土,有根,有血脉,有亲人,更有永远也忘怀不了的记忆,在怀念和想念故土亲人的同时,我们更加有责任和义务赡养好身边的老人,因为这条血脉是根,永远连着我们的心,与生命中的我们牢牢的凝结在一起,情感上我们血脉相通,这种生命与情感的交融,直到地老天荒,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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