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轮回是不是真有且存疑，但魔鬼换身天使马甲就说自己立地成佛了这样的事，却实实在在的在演绎着。

远的不说，就说施行了五十年的《收容遣送制度》因为一次孙志刚事件而消失了。对此多少人曾欢呼雀跃。一条人命换取百万自由，真的有意义。而且看《救助管理办法》的确有了不少进步：救助代替了收容，自愿代替了遣送，来了有吃有喝有地睡，离开无牵无拌自由行。这样的救助站，纵然不是天堂至少可做美梦。这个景象，应该并非梦境，而既是立法的初衷，也是救助站的本质。就算短时达不到，十年功夫总该差不多。

但是，十年过后回头看，这些的确是梦，顶多是那些没进过救助站的人的猜想。至于救助站的真相，工作人员自己不会说，被救助的不敢或不能说，领导来时一切准备好了再说，摄像来了只会光荣正确的说，那真相依然不是猜就是梦。

当然，救助站不能像国安部那样壁垒森严，于是一次偶然的记者钓鱼救助就捅破了这层马甲。长沙记者亲扮流浪汉体验了一次被救助的过程。想来按常识，记者也没觉得这次卧底会有危险，不收容，不遣送，只有救，只有助，这里绝不会伤及性命和肌肤。但显然这常识也错了：十几次电话无人理睬，警察来了脸比三九冷，这些都可以理解。真到了目的地才知道真救助给你的，并非汤水炕头，而是绳索拳头。不一会功夫记者漏底，只好惊动父亲大人，还要签自愿放弃救助书，才摆脱被救助的“关怀”，到此记者才知道的确是“现在想走晚了。”

理智的看这件事，可以想到的理由有：或者记者不是特殊材料的党员，或者救助站手段已超越渣滓洞有了创新。或者记者的表现看起来确有精神病嫌疑，再或者记者压根只想钓鱼却弄巧成拙偷鸡没成蚀了米，……反正记者说自己经历了一场恐怖之旅，你仍然有权怀疑。但有一点也许能排除：就是画面里那个双手被反捆躺在担架上自称被打并向记者求救的另一老人，应该确有其人确有其事。前提是你认为这段影像没经周老虎处理。果然如此，相信你心里也会跟着有些毛骨悚然死亡逼近的恐怖，且由此明白明白为何更多流浪汉不愿意被救助的道理所在，再联想到其实新时代的救助站就是十年前收容所的轮回再现！

是否的确如此且存疑，而福利院却一直很阳光。因为那里只有人间大爱，只有党和政府关怀，只有阳光雨露和幸福快乐。毕竟犯罪的只是成年人而无辜的孩子个个是花朵，无论残疾还是贫穷，无论父母双全还是街头弃儿，且他们不存在自愿与强制的选择。然而等兰考一下子从“垃圾堆里”挖出了七个烧麻雀，才知道这常识又错了：全国60多万弃儿，福利院只能容纳10万。袁厉害的确是好心，但她却的确犯了法。此情此景，如果不是有兰考的政府大楼做背景，单看袁厉害的家，看兰考的街道，总有点恍惚穿越到了焦裕禄年代的轮回感！

当然了，救助站总要不断改革，正如福利院终究会有福利，具体做法我们还要耐心等记者再打一百次电话找到民政部负责人采访后才能知道。且你尽可以相信国家部委发言人一定比救助站站长和兰考领导的水平高，他们会再次给你足够的希望和饱满的信心。正如你可以期待“中央政法委已明确劳教制度将在今年停止使用”一样，让你兴奋，感恩，甚至跪拜。

但是且慢，忽然听说劳教制度之停止使用也并不意味着从此灭亡，而是轮回成了《违法行为矫治法》！至于到底哪些行为违法了却不归行政法和刑法管辖，而要单独被这套法来额外矫治，以及如何矫治谁来矫治，矫治到什么程度放行，这些细节，你只好等它轮回转世后亲自体验一回才知道。也许到那时会有新的记者再去卧底钓鱼一番，让你明白矫治法的确不是劳教法的轮回，完全不像收容所轮回成的救助站。

……

收容所走了，救助站来了，不能说两者是一回事，毕竟马甲不一样。劳教法走了，矫治法来了，但愿不要等再现一次重庆局部文革的大运动，才知道仍然是给毒药包了层糖衣，或者让白骨精从骷髅变成了美女。

究竟是换马甲，还是换肉身，其实都可以都叫改革。要进步就要有代价，而改革是最大的红利。正如兰考官员说的那样：“7名孤儿生命和6名干部责任担当，若能换来孤儿救助体系完善及社会进步，我感觉值了！”其实究竟值不值，要等到猴子三打之后才能判断。或者给白骨精也戴上一枚金箍：这样不管你原来是猴子还是妖怪，也就都成佛！但前提是你要有足够长的寿命，去等待九九八十一难一个一个的平安过去，等到功成圆满的那一天。

忽然想到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二百年前的英国人将澳大利亚土著的孩子们集中起来收养，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现代人生活，享受符合世界潮流的现代文明教育，长大变成现代社会的骨干和精英。如果这个过程放在中国，该是兰考孩子甚至多少中国孩子们多梦寐以求的理想！然而，实际情况是，现在的英国人却在他们的这些做法道歉。究竟是大洋两岸二百年完成了一次轮回，还是中国人早就认识到了这点已经进步到了可以心平气和的看着弃婴们自由的自生自灭？

或者如英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家霍布斯鲍姆说的那样：“如果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能够诞生，那么斯大林杀害的数百万人是值得的。这是人类进步必须背负的十字架。”那我们就该理解这样一个事实：一个孙志刚只能让收容所变成救助站，一个任建宇只能把劳教变成矫治，七个兰考弃儿只能让六个兰考官员带薪休假。真要摆脱这换汤不换药的轮回，他们的力度远远不够。而需要把“六二年红色海洋里的饿殍，75年板桥水库下的尸体，和八九年遍布广场的血肉”加起来，再轮回几次！这样才有可能！

于木鱼宅

2013-1-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