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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逍遥”——我的“文革”时代纪事之五猪不戒

发表于-2005年02月12日 早上8:59评论-0条

在“⒍29”武斗事件中,赣州市区除了死难的二百多人以外,受伤的人就更多了。为了让受伤者及时得到治疗,市革委会就下发了一个通知,下令市里各大医院和各单位的伤科门诊都免费对外开放。

其中的地区建筑公司卫生院有一个年老的肖医生,是祖传的伤科医生,很有点名气,那段时间简直就是门庭若市,找他治伤的人络绎不绝。肖医生治伤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给你几包配好的中药药末,然后给你开几斤白酒,让你回家去泡制好再喝。所以那时有不少人就钻这个空子,根本就没受过伤,却经常去找肖医生看病,他们看病的目的不是为治伤,而是冲那几斤免费的白酒去的。

从别人口里得到这个有价值的经济情报之后,我也装着十分痛苦的样子,去找肖医生看过五六次“病”。每次去看病肖医生就开三包药末,外加三斤泡药的白酒。下次去如果他认出你来了(实际上因为就诊的人太多,肖医生年纪又大,几乎很少有这种可能),你就说吃了他的药酒感觉好多了,肖医生听了也就很高兴,一高兴就给你开五包药末,外加五斤白酒。那些药末我都偷偷地扔厕所里去了,泡药的白酒就用瓦罐装了起来。去了五六次,也就储存了近三十斤白酒。没什么事的时候,就邀上一些朋友到家里来,几个人就着一盘花生米,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因为自己有酒胆而没酒量,所以每次喝酒都要喝醉。

由于曾上群的手被枪击中而截肢,他无法再参加锻炼和游泳,弟弟的那一伙“练壮派”同学群龙无首,也就树倒猢狲散了。那时正好碰上贮木厂招工,弟弟就去报名当了一名放排工,干了几个月后,又碰上糖厂招榨季工,因为榨季工条件要比放排工好,所以弟弟和许多放排工又转到糖厂去了。通过弟弟,我认识了不少他的工友,他们都和我成了莫逆之交。

那时当工人是很吃香的,除了有工资拿以外,大病小病都能享受免费医疗。弟弟及他的工友们给了我很多记账单,只要有这记账单,随便到哪个医院去看病都可以记账,再不用花一分钱。我那时身体经过几年锻炼,真是棒得可以打老虎,哪会有什么病啊?拿着这些记账单,没事就到医院去开补药。什么“十全大补丸”、“六味地黄丸”、“安神补心丸”、“柏子养心丸”等等,乱七八糟地开了一抽屉,朋友来了没什么招待,就抓出一把药来给大家吃,反正这类药都是蜜制的,吃起来甜甜的,就当糖果吃吧。

弟弟去上班了,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就找了很多中医药书来看,还买回来一些银针、艾条之类的学针灸,碰上家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就按图索骥,依样画葫芦,不要说,有时还真能管用。我那时天天背经络图和穴位图,看一些民间的秘方、偏方,对着书学推拿,被划右派贬为搬运工的母亲上班累了回家,帮她按摩按摩解乏。我还一个人到公园去练习气功,先从意守丹田练起,再练习什么运行气路,练了一段时间,自己觉得似乎很有点气场的感觉。要不是因为后来下放而中断,说不定今天就不会去摆弄这些破文字,也许就会自学成才,成为一代悬壶济世的良医或庸医了。

由于拿记账单太容易,年轻人又不常生病,我弟弟的一位工友轩华因为有点包茎,便用记账单去把多余的包皮割了。他自己割完后就天天动员我去,说割了有什么什么好处,当时我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就听了他的宣传到医院去登记了手术。等到预约手术到期的那天早上,我就像是奔赴刑场的勇士,一个人毅然决然地来到了医院。我脱了衣服尽量装着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样子躺在手术台上,护士小姐帮我消好了毒,做好了手术准备。做手术的医生来了,先看了看,然后对我说:“你这很正常啊!怎么会想到做手术,白挨这一刀呢?小伙子,快回家去吧!”臊得我面红耳赤,穿起衣服裤子,跳下手术台,一溜烟跑出了医院。回来还好好骂了那轩华一顿,那张记账单也算白送给医院了。

弟弟那帮工友对我很好,每次我去了,他们都争着请我到工厂食堂里吃饭。其中有个叫刘海云的,原来是赣三中有名的学习尖子,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父亲是地主兼历史反革命)没能考进大学,每次我去了,他都把我当成小弟弟看待,对我非常热情、慷慨。他不但学习好,而且拉得一手好二胡。在那年月,由于文化生活的贫瘠,大家都十分喜欢听乐器演奏,乐器玩得好可是一门很吃香的技能,刘海云的二胡也招来了不少女孩子的好感,在他那儿我就亲眼看过几个女孩听了他的二胡后,偷偷塞给他的求爱信。我们没事的时候,也经常十来个人集中在一个大房间里,关了灯,听他拉《江河水》、《豫北叙事曲》、《三门峡畅想曲》,柔和的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我们或躺或坐,半闭着眼睛,听着那如潺潺流水,如絮语波浪的如泣如诉的二胡声,心里是一种神逸空灵、荡涤绝尘的享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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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居士点评:

赣南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