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花辞了树,绿荫掩盖了一片繁华。
鸢尾花随风摇曳,恍惚光阴荏苒,迷离璀璨。
望苍穹,情已散;回首相顾,茫茫与孤绝。
风声瑟瑟,洞箫低诉,滂沱雨,击大地阡陌,激起千层浪。
孤帆叠影,环宇水帘,眼眸处,凄凉落寞。
纵是江山掌握,红颜命薄,这一场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江山如画,只可惜,天不与他——苏竹。
他只不过一介文者,而这是征战杀伐的年代。
刀光剑影,戎马生涯,万里尘埃,一将要成,终要埋了他骨。
金戈铁马,执笔者有何相干?
那个春末,春色已黯然,那一渠水芙蓉却风华绝代,惊鸿一瞥,这锦绣山河也难以匹敌。
黛眉微蹙,那道愁绪,惊起几滩鸥鹭。
疆土支离,山河破碎,只不过是一方公主,却是北匈王钦定的妃子,只不过因为南朝的懦弱。
三年,只需三年,北匈王就会迎娶这位公主——楚妘。
“公主,请许我三年?”苏竹情不自禁的牵起妘公主的玉葱。
“你我谁又晓得谁?”妘公主甩手挣开。
“不,公主,我会让你知道。”苏竹扣心陈言。
三年,也许不短。
溪水绕幽谷,潇洒鱼儿恣意草丛,蔚蓝画天空,俏皮燕儿惬意苍穹,轩窗外的美景,惹人心醉,这一本道德经,扰人清闲。
好吧,利外物不争,学那上善若水,可是,要得只是那弱水的一瓢浅饮。
踏步北冥,青霜扬,气流转;端坐雪峰,蒲团落,云浩荡。
勤修忙,勤修忙,忘了云霞成堆,忘了百年老松下,笛声已醉。
“师弟,何至如此勤快?”若年执笛回顾。
“心中所念!”苏竹被那嘎然而止的笛音弄醒。
“哈哈,师弟,可是女子?”若年笑道。
“是又如何?”苏竹起身拂袖。
紫气东来,日月俯仰,春秋三载,四方唯有雪茫茫,独孤青崖,绝顶试剑,剑气一扬,抖落天地万顷光。
策马江湖,提剑北上,为了那一信念。
原上白絮未艾,不见青草离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却是无限的北国风光。
长长的马蹄印,如同一条厚重的绳,深深地勒紧着洁白的棉被。
“有,有刺客。快来人——”贵装男子大惊。
“不得声张,否则立刻送你去见阎王!”少年送剑贴喉。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刺杀本王?”贵装男子原是北匈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夜必须死!”为了一个信念,千里奔走,情字何解?
“将军——”北匈王提眼望向帐外。
苏竹不虞有诈,回头望去,什么也没有,知道落套,愤然回首。
却见北匈王早已退开几步,从榻上取来弯刀,“找死!”苏竹起剑踏前。
倘若世上还有人快过苏竹的剑,那只有三个人,江南一剑、他的师兄若年和他的师父。
剑至,喉封,血流,人倒。
那么的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啸声。
江南烟柳三月垂,杭城美酒梦里醉。
青石街巷细雨随,玲珑少年驱马回。
十里长堤,苏竹没有心情欣赏,三月了,三年后的三月了。
“公……公主?”苏竹看见玉手送入他人之手的公主,神情呆滞。
“哈哈,师弟好巧!”若年牵着妘公主的手,有意无意的微送上前。
“公主,为何?”苏竹心头一阵莫名。
妘公主一声不吭。
“三年,我日夜练剑,只为杀了北匈王,免了公主的婚事,如今我完成了,可是……”苏竹落寞。
“是你杀的北匈王?”妘公主一愣,旋即恢复冷容,“哼,杀了一个北匈王自然有另一个北匈王,又有何用!”
苏竹神色一暗,只要北匈国还在,杀了一个北匈王,自会有另一个北匈王,南朝的软弱,只是不敢不嫁公主,自己却是徒劳一场。
“哈哈——想我自负聪明,却反被聪明所误,哈哈——”苏竹仰天自嘲。
“师弟也不必如此,后会有期。”若年一副得意面容。
“若年,你若负了公主,天涯海角也没有你的葬身地。”擦肩片刻,苏竹只有埋藏内心。
“多谢师弟提醒。”若年神色一狠,稍纵即逝。
八年春秋,天地旷大,弓鸣角罢,马背吹笳,烽火狼烟,挥戈戴甲,纵横朔野,胡血作茶,一将终成,万骨已枯,风云变化,掌中轻划,北匈亡,西凉灭,四海归一,天下易主。
这如画江山,终是改了苏姓。
“陛下——”宦者轻步上前。
“可是云大人回来了?”苏竹身着玄装背立。
“回陛下,正是。”
“好,快宣。”苏竹隐有一丝期盼。
“拜见陛下!”云大人抱拳行礼。
“起身,可是有妘公主的消息?”对于妘公主,苏竹却是纠葛万分。
“回陛下,下臣在楚地见到妘公主,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之后,下臣就快马回禀。”
“公主身旁可有人?”苏竹有期盼又有几丝担忧。
陛下,跟随即日,只公主一人,并未发现他人,只是,只是……”云大人言辞吞吐。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公主甚是憔悴——”
“什么——好,有劳云大人,待朕交代宫中之事,带朕前去找公主!”苏竹心中担忧更甚。
“诺。”
“来人,传李阁老!”苏竹朝门喊道。
“诺。”自然有人允诺。
初夏熏风,吹绿了枝桠,篱边疏蔓,攀附了旧墙,出水芙蓉,迷醉了游鱼。
蔚蓝的天空,白云漫步,有时嬉笑,有时安静。旧时檐前新燕飞过,扇扇羽翼,抖落的羽毛在空中飞舞。
八百飘渺,粼粼波光,偶有水鸟穿梭。
风吹过,湖边杨柳依依。
吹起女子柔顺的秀发,添几分仙姿。
女子的双眸泛着淡淡的泪光,晶莹滴落微薄的罗裙,秀美的玉容,缺乏几缕血色,带几分憔悴和落寞。似乎不是这样一个花季女子该有的。
眼神略显空洞,走路也没有力气,只是水面的冷风吹过,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弯起双手裹了裹身子。
——妘公主!
昔日公主,今日却是如此落魄,惹人怜爱。
这时,公主的身上了多了件披风,却毫然不知。
依旧行走,没有目的,只是朝着前方。
也许显得不那么冷,公主才意识到,身上有了件披风,公主拂落,头也不回,继续迈出秀步。
苏竹拾起披风,抖了抖,掸去尘埃,快步上前,又为公主披上,继续跟在身后,一声不吭,仿佛不想打破这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的宁静。
披风再次掉落,没过片刻,又出现在公主身上……
披风又好像要掉落了。
“公主,我累了。”苏竹开口道。
公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苏竹淡淡地笑了笑。
只是步伐依旧。
苏竹大前一步,牵住公主的手。
那缠绕指尖的温柔,是那么迷醉。
憔悴丝毫掩盖不了如玉的肌肤,那丝细腻,天下仅有。
“亡国之女,不洁之躯,陛下又是何必?”妘公主总算开口,只是那语气没了就诶的冰冰地傲气,只有无限的惆怅,失望,落寞。
苏竹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手中的手。
有力的大手牵着柔弱的小手,沿着那双燕啾啾飞绕的杨柳堤。
“老人家,走了半天路,向您讨碗水喝。”苏竹屈尊。
白发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道:“好嘞,公子稍候。”语气显得和蔼。
苏竹接过简单的陶碗,丝毫不见意。
摊开妘公主的手,递过一碗,又接过另外一碗,喝了几口。
“老人家,你们在做什么?”苏竹归还水碗。
“噢,这是竹篓,这儿都是渔夫,这些都是编了卖给他们。”
“哦,老人家就靠这个过活?”苏竹问道。
“可不是,这辈子一直呆在这一片湖,年轻时候,我就和老头子晒网打鱼,现在老了,鱼是打不了,编竹篓倒还可以。”身旁老妪接过妘公主的碗,接道。
“两位可真是恩爱,打年轻就在一起,如今还是这般。”苏竹好生羡慕。
“哈哈,那是老头我福气好,讨了我家老太婆。”老人家捋了捋山羊胡子,一副满意的模样。
“其实嘛,是我老太婆嫁了个好男人。”老妪也紧接着道。
“哈哈,两位老人家都对,是两位老人家有福气。”苏竹不由开怀。
“咦,那可不止啊,公子也有福气,你看这位姑娘长得多么标致,与公子般配得紧呢!”老妪拉着妘公主的玉手。
妘公主只是淡淡回笑,不做一言。
“老人家说的在理。”苏竹笑了笑,牵着妘公主的手不由拽得更紧。
苏竹牵过马儿,翻身跃上马背,伸出手,递向妘公主。
妘公主似在犹豫。
苏竹只是静静等待。
妘公主挣扎片刻,终究还是将手递向了苏竹。
苏竹抓紧玉手,用力一带,拉妘公主上马,纵马朝前驶去。
“替我杀了他!”妘公主咬了咬牙。
“好!”简单却有力。
这是一个秋季的某一天。
凉风吹袭,带落漫天红叶。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苏竹傲然挺立,此刻的他丝毫不觉得他是可怕的对手。
他淡然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八年来,虽然辗转征战,但从不懈怠于剑术!
若年笑道:“终于等到你了!”
铁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好似划破天穹的云幕,森寒的剑气好似刺碎了西风!
苏竹轻轻一弹,飘然后至。
若年不留一毫喘息,再取苏竹要害。
长啸一声,冲天飞起,铁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摧得枝头的红叶都飘飘落下。
“若年,当日我说过,若你负了公主,定教你死无定所。”苏竹说话间,早已掠过了剑气如虹,随着红叶飘开。
若年凌空倒翻,一声闷哼,撒下剑影万道。
“今日就送你一程——”
“程”音未落,满天剑气顿失踪影,枫叶还在飘荡。
若年木立飞舞枫叶之中,一道血丝从脖间躺下。
苏竹的剑回到掌剑,转身离去!
最后的一点枫叶碎片已落下,死一般的静寂。
“陛下,不好了。”苏竹方才踏入宫门,宦者跪倒在前。
“何事如此慌张?”苏竹有种不安。
“妘公主她……”
“妘公主怎么了?”苏竹更加惶恐。
“妘公主她,妘公主她服毒了!”
苏竹当啷落剑,直奔谪颜宫,见妘公主横躺榻上,却早已香消玉殒。
苏竹紧紧拥着妘公主的身体。
积攒八年的泪水终于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泛滥。
为什么?为什么?
苏竹心中呐喊!
转眼间,瞥到香炉的灰烬,残留着一角纸笺。
苏竹拾起,残留两个字——若年!
似水如年,今夕何夕兮?
冬去春来,失去了等候。
这个黄昏,没有了夕阳。
那个容颜,只留下惆怅。
抬起手,这江山,掌中轻握。
再多的江山,也换不回红颜的一笑。
这指间的温柔,萦绕,挥之不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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