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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逍遥”——我的“文革”时代纪事之一猪不戒

发表于-2005年02月11日 早上8:40评论-1条

“文革”那阵,所有学校都停了课,在毛主[xi]的号召下,学生满怀一腔热血,批老师,斗领导,走向社会“破四旧”,揪斗各级当权派……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地闹起“革命”来。我和二弟因为父母亲是“老右派”,父亲“劳教释放”,舅父海外关系等等问题平时受够了歧视,这次也想好好表现一下。于是向各级“革命组织”都递送了言辞恳切的申请。而学校的各个“革命组织”为了保证自己革命队伍的纯洁,怕给对立面抓到把柄,无论是“造反派”还是“保守派”,便没有一个肯吸收我们加入的。课没得上了,“革命”又无法参加,学校不用去,真有点像未庄“不准革命”的阿q,无聊之极,便只有在家“逍遥”起来。

我们班上那些同学全在学校里如醉如痴地“闹革命”,抢占山头,分派夺权。谁也顾不上我,我去了学校也没谁理睬,加上他们平时那种歧视、冷漠的眼光,使我对他们愈加生份,甚至有些不屑起来。其中有个唯一的例外情况就是,我们班上有位学习成绩很好的女生,人长得一般吧,她家的情况和我家的差不多,都属于那种“阶级敌人”之类的。所以她对我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歧视,而且平时见了还比较客气,我也就对她产生了一份好感。

那天下午,学校里在市工人文化宫开什么动员大会,大会的内容我已经记不起了。我坐在后排,她刚好就坐在我旁边。犹豫了很久,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将蓄谋已久的,将一张我的一寸半身照片偷偷地递给了她。其实我当时的想法也就非常的简单,无非是同学一场,今后大家不会在一起了,留个纪念的意思,就像今天的同学毕业时的交换照片。但我当时我觉得是在做一场冒险的坏事,气也短了,脸也红了,没敢再说一句话。她也什么话都没说,我瞥见她把照片塞进了口袋,红着脸匆匆离开了座位。我见她一走,马上逃也似的溜出了会场。但我断然没想到她会将我的照片上交给班团支部。听到这个消息,我如五雷轰顶,无地自容,羞愧万分,我真没想到全班唯一我有好感的人竟然也会“出卖”我。后来团支部要找我谈话,幸而我对她什么也没说,照片上什么也没写,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从此,我就更不愿到学校去了。

那时,二弟学校里有一伙“练壮派”,也就是没资格参加学校“革命”,而在一起天天锻炼身体的一班初中男生。因为无聊,我就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而且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我们每天早上集中在体育场跑步,练单双杠。上午就在那个叫曾上群的同学家里玩。曾上群家里有个院子,他养了不少鸽子,还有一棵桑树和一个葡萄架,环境非常好。我们在他家放鸽子,摘桑叶养蚕,爬树摘红红紫紫的桑椹吃,坐在葡萄架下吃葡萄,七八个人轮流在院子里举石担子,中午各自回家吃饭,生活过得非常悠闲惬意。

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就结伴到河里去游泳,无师自通地利用浮桥桥面,练习什么剪式、燕式、倒立、前空翻、后空翻的跳水,一直要玩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浮桥到白塔有三四里吧,我们经常把脱下的衣服用手举着,七八个人呼啸一声,跳下水就“冲江”(顺水流方向而游)到白塔去。到了白塔上岸,穿上衣服再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走路回来。

有一次,我们几个在浮桥上跳水。那天河风很大,有一个农村的妇女可能是进城卖菜回家,她挑着一副空担子,一边走一边在数着卖得的零碎钞票。一阵大风吹来,她手中的一张钞票被吹跑了,她伸手去抓,却把那抓钱的手全松开了,一手的零钞纷纷扬扬地全被风吹到了河里。那农妇站在桥上,对着滔滔的河水带着哭腔顿脚大叫:“我的钱,我的……”我们见状,七八个人就像煮饺子下锅那样,纷纷跳进水里。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在河面寻找,每个人手中都捞到了几毛钱,我们“冲江”了近里路,到涌金门才上岸。待我们一伙人优哉游哉地漫步回来,那农妇早就走了。我们清点了一下打捞起来的钞票,一共是两块六毛钱。我们结伙来到一家小馆子,每人要了一个面,打了一大碗散装白酒,买了一碟花生米,酒足面饱地呺餐了一顿。

端午节快到了,河里涨起了大水,水都淹到城门口了,河面足有一千多米宽,泥浆般混浊的河水汹涌而下,不时的把上游被拔起的树和人家家里的家具冲卷下来,还有那贮木场被打散木排的大圆木。我们就派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了望,看见有木头冲下来,就派两个人游过去,用腰上系着的粗绳子把木头绑住再游回来,一组一组,轮班作业。一共才两天就打捞了三十多根至少有人双手合抱粗细的大松木。我们借来车子把它们全拉到了章贡路一家做木屐的店里卖了,卖了一百多元钱,这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了,我们用它来解决加餐,喝酒,卖瓜的费用,过了一段水泊梁山的豪爽日子。

我们还在一起坚持了两年的冬泳。河面上北风呼啸,浮桥上不是一层薄冰就是厚厚的雪花,我们做好准备活动之后,就一个个奋勇异常地跳进水里,引得那些身穿棉袄,围着围脖,带着棉帽的行人纷纷驻足旁观。我们跳进冰冷的水里,身上倒不觉得很冷,只是下体缩得生痛。爬上来穿上衣服之后,浑身就不知道有多暖和了。

经过长时间的锻炼之后,我们个个都像如今的健美运动员,身体十分强壮,一身的犍子肉,连胸脯上的两团胸肌看起来比女孩的还要大。身体里青春的热血似火,但又整日无所事是,尤其是那“不准革命”的歧视令我们不服不平,个个都想找个机会发泄那种野性。

我们经常七八个人吃过晚饭之后,穿着背心、短裤,吸着木屐,排成一个横排在街上逛,想有人会找我们打架。可是在那年头,谁都胆小如鼠,见了我们这群“牛二”,“杨志”们都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所以一次架也没打起来,弄得我们也很失望。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下午,我们的两个伙伴在河里游泳游累了,便拉住那捆绑浮桥的竹缆在水里休息。这时来了两个管理浮桥的人,每人戴了一个“造反派”的红袖套,非常横蛮地要他们离开竹缆。我们那两个伙伴就说明只利用它休息一会儿,但那两人毫不通融,拿起撑船的竹竿劈头盖面地打了过去。我们一见朋友受欺负,一个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蜂拥而上,只三拳两腿就把那两个“造反派”打得抱头鼠窜了,大家还觉得实在是没有过足瘾。

我想,这大概也就是那种特殊年代造成的特殊压抑的一种特殊宣泄吧。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2-11 13:31:42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2-11 13:40:3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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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走来点评:

进小说好一些:)

文章评论共[1]个
榆平-评论

让我们见到了文革时代的一个侧面。at:2005年02月11日 下午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