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仅四年时间,我已经经历过两次辞职。我不得不说,找工作是一项非常辛苦而且艰巨的任务,要是能够忍耐下去,我一定用百分之两百的毅力坚持下去,坚决不辞职。即使我有这样的考虑,我还是在短短的四年里快刀斩乱麻一般地结束掉两份工作。
第一次辞职,我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辞与不辞像两个十分强大的辩手在我脑子里打了近一年时间的官司,最终,“辞职”一方以微弱的胜算击败了“不辞”一方。在除我和我爱人以外的人眼里,无论有什么理由,我辞职的举动都该算到傻逼的所为。第一,我虽然是个研究生,但是古典文献学这个专业除了有点文化的人还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之外,恐怕一般的hr都不知道古典文献学为何物,想要这些hr们对我有所青睐那纯属意外;第二,我虽然是个研究生,谋得的第一份工作却是个小学教师,第一份工作的经历几乎奠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发展,如果我稳稳当当在小学混下去,说不定还能混出点名堂,毕竟小学教师中研究生是不多的,借着几年研究生学到的研究方法,在小学语文教学研究中还能占得一点优势,可是,我要脱离小学教师这个行业,去其他的行业中寻找工作只能是“找歌唱”;第三,我的工作再不济,好歹我供职的单位还位于上海,上海的小学教师待遇还比较可观,中部的其他城市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种待遇水平,况且,一年三个月的假期让长期供职于企业单位和政府机关的人们也羡慕不已;第四,这几年的经济形势都不太好,大学生就业是个令国家领导都头疼的事情,我在这个时候放着稳稳当当的老师不当,跑去辞职,简直就是脑子撞了墙昏了头,完全是个不清醒的人做的事;第五,我研究生毕业又工作了两年,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没谈婚论嫁,哪家单位会想要聘这样的人呢?综上所述,我辞职简直就是一个傻子的所为。在如上列举的劣势强攻之下,我进行着激烈而痛苦的思想斗争。辞,有这么多不辞的理由;不辞,我将失掉我那相恋十年的男友。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况且我那时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再去认识其他的男人,我把人生最最美妙的十年花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他身上没有恶习,他的种种在我眼里看起来不善的东西,都在我们相知相处的十年中被我打磨得比沙滩上的鹅卵石还要光滑。如今,这个男人在向我招手,强烈地要求我到他的身边,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也许有人说,我可以不放弃我的工作,让他追随我到上海去。不是没想过,而是我们面对上海高昂的房价望而却步。
关于辞的理由,除了惧怕上海高昂的房价外,主要还是基于我梦寐以求的男友在武汉的现实条件。用“梦寐以求”来形容我的男友,一点也不夸张。认识我和我男友的人都觉得我找到我男友,是我修来的福分。在他们看来,我长相平平:皮肤黝黑,身材矮小。我的家庭条件用窘迫来形容亦不为过。而我的男友长着一张秀气的娃娃脸,虽不是相貌堂堂英俊潇洒,但在韩流来袭的时代,他绝对是很多小女生的梦中情人。而我跟他的结合,颇有一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他的家庭条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不缺吃少穿,如有需要,在经济上随时支援一下儿子也无太大困难。综合来看,我能交上这样的男友,并维持十年时间也不发生情变,我的福气不小。其实,在外人面前,我从不承认我跟我男友存在如上所述的差距。但实事求是的说,以我的条件,找到这样的男友,我完全有理由抛弃其它的浮云追随他。选择武汉的理由,其一是他已经拥有一套属于他的小房子,虽然还背负着月供,但是月供并不影响他的生活质量。其二,他拥有一份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很光鲜的工作。他在一家国有企业供职,虽然从事的是文职工作,但是待遇相比一些技术人员也不会差。其三,他正在从事的工作,有一个非常好的领导。能够遇上一个好领导,是一个人多少年都修不来的好福气啊。而且,这个好领导正在积极奔走,为他解决家庭的后顾之忧,也就是说,只要我愿意,回到武汉就有班可上。虽然可以给我的现成的班没有什么大的发展前途,也没有很高的薪水,但是能立马跟自己早就相许的男人在一起,我早就预见我能放弃我的工作跟他回武汉。
(二)
虽然早已预见,但在实际行动上我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果断。我一再权衡在上海和武汉的利弊,始终拿不定主意。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知道没有钱的日子难熬。我男友虽然有一份可以过日子的收入,但是一分多的钱都没有,我可以预见,我早早地跑回武汉去我们将要过着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的日子。在我犹豫的一年多时间里,上海市义务教育学段的教师工资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这更让我开始心猿意马,时常憧憬他能考虑到我的收入而“移师”上海。憧憬归憧憬,每次当我去关注上海的房价的时候,我就很冷静而且理智的告诉自己:还是武汉更适合我们。在我犹豫的一年多时间里,我跟我的男友,终于结束了多年的爱情马拉松,领取了结婚证,成了受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保护的对象。
2011年的寒假来得很晚,我以非常负责的态度将我的班级带至县教育局抽考的考场,我的三十几个宝贝不负我的重托,在抽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在校领导一片赞扬声中,我认为我终于不辱使命,我觉得我是时候功成身退了。想到学校领导这几年对我的好,我不由得几晚上合不上眼,想象着我提出辞职后他们的种种反应。其实,当我非常坦诚地告诉校领导我要离开的时候,他们显得比我更冷静更理智。他们替我分析利弊,并对我进行挽留,甚至提出要帮助我的爱人在上海找工作,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小学的校长和书记的能力仅限于在教育方面有几个熟人,而我的爱人,多年以前就拒绝从事教育事业。他们也非常正视我爱人的已有工作基础,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他们觉得我应该以家庭为重,毕竟,家庭幸福了才有事业上的成功。
我第一次的辞职就在一片祥和的节日气氛中完成,领导们给了我非常优厚的待遇,让我在回家后的半年里仍然有反悔的机会。当然,他们这样说只是为了给我更多的留恋,他们深知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头的。
如今,我再次站在了辞职的路口。
就如前面我说到的那样,我回到武汉,接受了我爱人的领导为我们所作的安排,我进入了我爱人所在的集团下属的一个子公司。进入这家公司的第一天,由于我走的是一条非寻常通道,我们一起入职的几个人,只有我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待遇。其他几个入职的员工,因为经过了面试环节,人力资源主管对这几个人已经颇有印象,甚至可以说得上关系熟络,他们在人力资源主管的指导下填表。人力资源主管对于我,我对于人力资源主管,都是第一次见面,她显示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但迫于我是老总直接钦定进入公司的人选,她不得不按照吩咐办事。据我看来,她非常讨厌这种有着背景的人来到这里。因为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上面有什么人?你都没有经过面试的程序。”面对这样的逼问,我只好坦诚相告,“确实是有人”。她对我的回答继续显示出不削,“我想也是有人,不然怎么会连我都不知晓,直接让我来找你办手续呢”,她分析得在情在理,我对此接不上一个字,她全然不顾我当时的窘迫,扔了几张表格给我填写。当时我就知道,这个主管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两年后我选择辞职,也多是因为这个不好相处的主管。进入公司的第一天,在完成了入职手续之后,老总召见了我。老总告知我将跟随这个主管协助她做一些人力资源的事情,另外还有党工团以及企业文化的事情都由我承担。面对这些任务,我深感压力。当然首当其冲的是要面对一见面就让我窘迫的主管,我觉得她不会让我那么愉快地完成任务。不过,老总很明确的告诉我,主管是他非常非常信任的人,让我也可以完全仰仗她。老总给我的感觉非常好,我初来乍到,当然应该相信老总,而且我今后的日子也一定要以老总的马首是瞻。带着这种想法,虽然我对那个主管仍然心存戒心,但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老总。我对主管毕恭毕敬,我把我的真实情况向她和盘托出:对于在公司的工作,我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我从前只是一个小学教师。我想我也应该对她和盘托出,我要是还藏着掖着,我和她的工作难以和谐开展吧。可是,当我和盘托出以后,她显然对我更加厌恶了。不过,虽然厌恶,也只是厌恶我有些背景,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但这好像并不影响她什么。在和盘托出十几分钟之后,老总找见了她。她回来时的脸色很难看,尤其对着我的时候,眼神都是恨恨的。我不明白原因,但我隐约猜到应该是老总给她施加了什么压力。在她随后对我的言语中,我终于弄明白她对我施以恨恨的眼神的缘由了。她对着我几乎是吼叫着说:“老总叫我带带你,我凭什么带你?带你老总又不会给我钱。你又不是应届生,应届生才要有人带。再说,我们都是自己摸索着过来的,谁又带过我们的,带了你你又不会给钱我。再说,你是研究生,我只是个本科生,我把你带出来了我去哪里……”我听明白了,她是介意我的学历比她高,她害怕我成长起来之后会对她构成威胁。听到这些话,我只能是选择沉默,要不是我进这家公司牵动了那么多人为此付出努力,我肯定立刻走人。但是为了不给我爱人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我选择了隐忍。仔细想想,我确实是没有任何经验,被人嫌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这对我在这里工作的每一分钟都埋下了不痛快的阴影。
(三)
跟随她的时间也很短暂,大约只有一个月。我所在的企业是一家生产型的企业,对所有的生产型企业来说,刚过完大年一般都没什么生意。所以,大家上班大都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列列计划,对一年的工作进行一个规划而已。尤其是我们行政部门,就更没什么事情可做。据我观察,办公室的两个主管,加上我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整天都无所事事,上班以上网聊天为主。因为老总交待说我要跟随人力资源主管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我找来厚厚的几 本人力资源的书籍,没事就看。不过,人力资源主管看在眼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过了两个星期,她有一天从外面走进来看我正在做笔记,对我丢下一句话:“你可能将来不会从事人力资源工作。”以我非凡的洞察力,我觉得不久的将来我就要从这里滚蛋了,至少,是从这个部门滚蛋。果然不出我所料,从人力资源主管对我丢下这句宣言之后第三天,我再次被老总召见,老总将我调到研发中试部做资料管理工作。
其实,我对公司的运作十分陌生,我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起就自觉搜罗公司的相关资料开始学习。因为人力资源主管在综合管理部相当强势,她对我的态度那样,办公室其他两个人对我也不可能太过热情。总之,我在初进公司的一个月里,每一分钟都处在跟周围的环境作斗争的状态里。我的学习之于公司的状况,不过是九牛一毛,现在我要到研发中试部去,我对那的情况更不熟悉。
一个学古典文献学的研究生去研发中试部管理技术资料,多少有点滑稽,从老总的安排中我觉察出,我来到这里完全是给老总出了一道难题。我的长处在于玩文字,而老总需要的文员是一个能够快速做表,整理数据的人。我可以管理资料,却不通晓技术。坑爹的公司不许普通员工上网,我就算遇到不懂的术语,想要百度一下都不可能。所以,我到研发中试部相当长一段时间,研发中试部的同事都觉得我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不知道我为何被安排到这么滑稽的岗位。虽然要忍受他们的不解,但是我要说,我从地狱一般的综合管理部来到了一个无人管辖的天堂。相比以前每分钟都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了的尴尬境地,我在研发中试部可以随意翻看一些技术资料,每天像图书管理员一样整理那些基本上没什么油盐的技术文本。其实想想就知道,有保密性的技术资料能让我一个毫不懂技术的人随意翻阅整理么?不过,我才懒得去想这些资料的实用性,暂时让我有活可干,还有那么宽松的环境,这让我感到很舒服。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在我感到找到了做研发管理的方向时,一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加上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终结了我的快乐生活。所谓突如其来的任务是适逢建党九十周年,集团预备在七一的时候开展大型庆典活动,进行红歌比赛。我们这个公司,奇怪而可怜的公司,纵观整个综合办公室,从干事到主管再到部门经理,没有一名党员。我作为曾经在综合部任职过一个月的党员,组织这次活动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我的肩上。现在,我作为研发中试部的一名成员,我去做这个工作不是不可以,但是名不正言不顺。就在这时,综合部的一个温柔、温顺的美女,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再适合劳累繁重的打杂生活请辞了。如果说当初我从综合部滚蛋是因为综合部不缺干活的人,那么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让我回到综合部。老总和分管综合部的副总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就算我心里再怎么不乐意,我还是得从天堂般美妙的研发中试部再次滚蛋,滚回曾经踢开我的综合部。
回到综合部其实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不过我想着就要跟那个介意我的学历和来历的主管在一间办公室干活,我心里就不安起来。倒不是我惧怕她,而是我从根本上不喜欢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要知道,带着情绪工作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不过,很快我的担忧就在老总的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下烟消云散了。那个主管,那个气焰嚣张的主管,被调到厂区来开展工作,这样她就远离了公司的高层,也远离了综合部的几个小喽啰。总之,对于那些不喜欢她的高层和那些深受其苦的小喽啰来说,这都是一件该拍手称快的事情。既然是这种局面,我开始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地搬回综合管理部。
没有气焰嚣张的主管在,办公室的氛围好像轻松了许多,我做起事来干劲十足。而且,我要说我天生就适合做这些琐碎的杂事。那些琐碎的杂事在我手里一件一件被理顺,我感到一种征服的快感。而且,令我开心的是,我所擅长的文字工作在这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并不是人力资源主管口中所说的“什么都不会”的人。综合部的经理眼看着我做事的效率,对分管综合部的副总和老总都盛赞我的能力。一时间,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得心应手。此间,我们那气焰嚣张的人力资源主管对我说,你要对自己有更好的规划,你可是作为主管招进来的,可不能一天到晚干杂事。我不知道她又在抽哪门子疯,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我的发展前途呢?不过我不愿意理会她毫无意义的混账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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