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和后母在我父亲的调停下,运用火钩子火钳板凳等冷兵器作战的时候相对较少了,但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冷战时代。在这个时期,我内外交困,家里没人理会我,上街则人人喊打!整天灰头土脸,生存空间十分狭小。就在我成长的历史关键时候,遇到了贾宝玉同志。他真叫做贾宝玉的,却也不是红楼梦里拱在温柔乡里的贾宝玉,是我同学贾宝玉,篆刻爱好者贾宝玉同志!
我们是这样认识的:那天我又被老师赶出了教室,原因是我上课的时候把一条蚯蚓放进了前排总是不理睬我的漂亮女生安杰的脖子上,她的一声惊叫成就了我不想上课的美梦!我站在教室门口一身轻松 ,但没多大一会就感到百无聊赖。四处看去,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肥硕的红嘴乌鸦在哗哗流水的抽水井边的白杨树下啄食一只白骨森森的羊头。我正要捡起石头瞄准了打乌鸦,就见了对面一间教室门口也站着一人,我估计他是被老师赶出来的我的同志!对此我深表同情,放下架子主动走过去。
那小子面对着墙,背向着我抽泣,我站他身后好久他也没发现,我哼一声,他回头看到我,也不说话,却把我吓一跳,原来这么大的人了,还挂着结痂的鼻涕,我好歹也用袖子擦擦干净的。我问:你总是个男人吧?怎地动不动就哭呢?他满眼惊恐地看着我,问我你是谁?我说借一步说话。
我把他带到教室后面,俩人在榆树下席地而坐,一边是两只屎壳郎为一个粪球打架,一边是一群蚂蚁忙忙碌碌拖着什么虫子的断翅或者是干花。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深入交谈,互述衷肠,就算认识了。他叫贾宝玉,是初二四班的,他的妈妈是在矿山扛着大铁锹给卡车装煤的,前不久在上矿的路上被车撞死了;父亲为了一个班多五角钱的夜班费,自己要求天天夜班。晚上,贾宝玉同学一个人在家,既想念妈妈又害怕妈妈做鬼回来,这样他就睡不着,但是白天上课就瞌睡,刚才就是在课堂上打瞌睡被老师赶出了教室。我对他有了这初步的了解,心里自是把这样的孩子看作是可以团结发展结成统一战线的对象。
随着我们你来我往,交往日深,我还知道贾宝玉同志善于篆刻,只是还处在初级阶段,也就是说他现在还只能用钢锯条磨制成的工具在墙上门板上或其它的质地较软的器物上篆刻。对于他的这一专长,当时还没有人知道。而且贾宝玉同志也没把这一手活看成有什么价值的技艺。但是,我看到了他这一手技艺的发展空间和将来的价值。为此,我给他找来很多废旧牙刷把和塑料梳子,又在他的指点下用一截榆木做成了印床夹具,供他练习篆刻。在我的教育下,贾宝玉不再随处乱刻,而且除了刻字,还按照我的审美,刻些花鸟鱼虫的闲章;在我的掩护下,居然达到了长期没人知晓他有这样一手绝活的保密地步。我还经常从陶瓷厂偷出胶泥供他篆刻,作品往往是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的老师的名字。他刻好以后,我将作品精心晾干,之后,又蘸上我从矿部偷来的印泥,把老师的名字拓在厕所墙上,想着这样他们就会遗臭万年!因此,我经常有机会见到校长,并因此经常享受父亲来学校领我回家暴揍的特权!每次我站在操场上面对广大师生作检讨,都能看见人群中的贾宝玉同志,他看到我被揪到人前,就会低眉顺眼,而且发抖,深怕我扛不住,供出他来。不过,我从不背叛朋友,无论学校当局如何对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我就是不交代篆刻者。贾宝玉在我的掩护下,得到了安全。我在得到他信赖的同时,也得到了全校师生的高度评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矿上的中间地理是十字路口,路口上有一座文革标志——语录塔,塔身四面分别用汉字和哈萨克文字写着比辣椒还辣但真的是一针见血的毛主[xi]语录,东面写的是: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西面是这句语录的哈萨克文;南面写的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北面是这句语录的哈萨克文。塔顶安着东西南北四个高音喇叭,塔下是市场,有蹲在这里卖菜的,有坐在塔基台阶上卖水果的,当然也是我们这些优秀少年扎堆密谋战事或撷取别人口袋钱物的地方。
这天,塔下多了一个摊位,是一个外地来的刻章的瘦小男人。这人前面放一小案几,案几上是一个刻章的印床夹具,案几下是一个小箱子,箱子里分有许多格子,格子里放着大小不一的刻刀和牙刷把、有机玻璃等东西,原来他是一个刻章的!
我们 一帮人有个特点,喜欢教育外地人。我指挥颜浑上前刁难刻章人,让他在颜浑的指甲盖上刻字,那人说刻不成;我又顺手扯了身边女人的一把头发给育新,安排育新上前叫刻章人在头发丝上刻字,那人说也不成。该我出马了。我上前脱下裤子,撅着光腚说:我的屁股上难道不能刻字吗(想来,几十年后的今天的纹身可能就是由我发明的。这样算来我是纹身的鼻祖啊)?那人左看看右看看,见身边围着的人被我的光屁股吓跑了,就知道遇难了,低声说道:小哥,有话好说。你要刻什么尽管说,我不收钱。我说我从不图别人的便宜,想问问你,刻一个章多少钱?那人说一个章五毛钱。还说今天来到你的宝地,但凡是你的兄弟刻章,我分文不取,中午请小哥赏脸到饭馆坐坐。我听了,感觉心里很受用,安排小弟兄们好好照顾这个识相的刻章人,自己赶忙去找贾宝玉了。五毛钱一个章子,十个就是五块。我父亲一个月辛辛苦苦挖煤也就是六十来块,还要加上井下补贴,风沙补贴,边疆补贴,有害气体补贴等等。如果贾宝玉专门刻章,我替他卖出去,一个月的收入估计不会少!前提是我必须采取垄断体制,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会刻章子,而且不能叫贾宝玉自己刻自己卖,那样就不会有我的什么好处了。
来到贾宝玉家,他正在给自己和他爸爸洗衣服,暗绿色的鼻涕拉着丝吊着,等吊到嘴唇处,又吸溜进去,好像那鼻涕就是有生命的可以进进出出的虫子!贾宝玉有三道抬头纹的小脑门上沁着汗珠。他见我到来,停下手打招呼。我让他继续忙,点一根烟塞到他嘴里,帮他拧衣服。我说你想不想挣钱?贾宝玉奇怪地看着我,说当然想了,我要是能挣钱,爸爸就不用天天上夜班,晚上在家陪我,我就不用害怕得睡不着,上课也不会打瞌睡了。可是我怎么可以挣钱呀?我说你可以,只要我帮你你就可以挣钱。但是不能叫别人知道,否则学校会开除你。我把自己心里的盘算和盘托出:你在家悄悄刻章,我给你出卖;刻的章子不能光是刻人的名字,也可以刻些花草鱼虫,那叫闲章,你刻过的,会有人要的。你刻好后我给你出卖,四角是你的,一角是我的。如何?他努力睁大一双眯眯眼看着我,说可以吗?我点点头,不语。他甩甩手上的水,说:我现在就拿些闲章给你。我说好的,你在家静候佳音。
中午,那个外地刻章人果然把我和我的弟兄们叫到一个小饭馆,我们点了几个菜,无非是肉呀鱼呀之类,又要了一瓶绿豆大曲,五块钱一瓶。吃饭之间,我掏出几枚闲章给刻章人看过,我从他惊奇的眼光中看到了希望。他问我是你刻得呀?我笑而不答。我的小兄弟们也要过去胡乱看了,也是惊奇地看着我。我说我也就是玩玩!刻章人说不得了,你的刀工竟如此有力道,而且很有章法。我问他这个可以卖吗?他说可以可以,比人名章子要卖得贵呢,一个值好几块。他又说:我也就是会刻刻人名混口饭吃,若论功力,竟是比不上你的。我说那你说说我这治印的妙处。他说:小哥,不是我谬奖你,你看呵,你的篆书用刀方、折、劲、齐,大小篆书凝重稳固,浑厚质朴;闲章运刀圆、滑、柔、散,花鸟鱼虫灵动秀丽,清雅飘逸。敢问小哥拜的是哪方师傅?学艺几年?我哈哈大笑:哪里拜师了,只是自己闲了胡乱刻划,并无讲究的。我的小弟兄们也一边起哄着夸我。我说你们不要不懂装懂,真要有眼力,就买啊,哥给你们便宜,一块五一个。兄弟们赶紧装大方装讲义气,这个要那个也要,连刻章人也要,不一会我把章子全部卖了。我装上钱去了饭店后面墙根下一边尿尿一边数钱:十三元!
饭后,我来到贾宝玉家,把钱给了他,他看着一把的钱眼都不眨,那鼻涕流到嘴唇了,也不知吸回去,而是舌头一伸舔进了肚里!他聂鲁道:钱哪来的?我说你挣的呀,我把你的作品卖出了。说完,我从中取出五元归自己,其余的我都塞进了他的破口袋里。我又坐一会,起身要走。出门时告诫他:记得,财不外漏,否则我救不了你;活要继续努力做,多做,做好。成批后告诉我,我会帮助你销出去。切记不可告诉别人,学校一旦知道你上学还搞资本主义,会开除你,你爸爸会被你气死!
从此,我得了名声挣了小钱,贾宝玉同志手艺精进,挣了大钱。
令老师头疼令我欢欣鼓舞的初中时代结束了,我挥挥衣袖净身告别了学校,不带一点人生想法十分轻松地鱼儿入水一样地进入了社会。贾宝玉同学依旧坐在教室上课打瞌睡,打瞌睡上课。我俩的夹杂着金钱的友谊犹如中朝人民,兄弟般的牢不可破。我隔三差五去他家指导或督促他工不工作,看看产品有一点规模了,就去街上强卖。随着手上的钱不断增多,我有了回老家求学的想法。其实,回老家读书是假,想回避我在煤矿的窘境是真。因为父亲已经几次到派出所要和我脱离父子关系。
回到湖南很久了,煤矿没有人和我联系,就连贾宝玉同志也不给我回信,不知为啥,但真的很让我伤心。直到很久以后的第二年,我的死党寄给我一封满纸错别字的信,我用读外文的功夫终于读懂了,大意是他们一切都好,不知我好不好?他们很想我,我不在的日子他们经常被另一帮人欺凌;谁谁的父母离婚了,谁谁进了监狱,贾宝玉的父亲死在了井下,他高中没读完,结婚了,新娘是一个私人开的印刷厂的老板搞过的贵州女人。贾宝玉很占便宜,没要彩礼不说,印刷厂老板还安排贾宝玉进了厂子学技术……这时候的我正在和女同学紫婷发生着自我感觉很纯很真也很感动我自己的爱情,所以对于有没有人牵挂我也就无所谓。我一时把贾宝玉等曾经的朋友忘了个干净。
一九九二年,我在报社担任文艺版编辑,一天看到一个业余作者的篆刻投稿,这才想起了贾宝玉同志。我通过很多关系寻找他,后来知道他居然带着全家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此时的贾宝玉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大的十几岁了,小的才五六岁,一色男孩。三个孩子各是各的脸,各是各的脾性,都不象贾宝玉。有消息灵通人士告诉我,这三个孩子都不是贾宝玉同志的血脉,贾宝玉同志在一次冬天外出煤矿送货的路上差点冻死,后来命回来了,但是命根子出了毛病,不能做事,也就不能生孩子。三个孩子一个是原来老板的慷慨赠与,另两个是贾宝玉同老婆在外联系业务与客户的友好结晶,他的女人对他也是不咸不淡。这些,贾宝玉同志心里清楚,但他理解自己,也理解他人,照样以一个好爸爸的形象出现在他们的和我们的生活中。贾宝玉同志早先在我们城市里开了一家印刷厂,生意正好的时候,大火烧了厂子,也烧了他的梦想。无奈之下,贾宝玉只好蹬三轮车走街串巷卖菜。贾宝玉同志很爱他的家庭,爱他的孩子,他的一张皱纹很多的脸,只有谈到孩子们的时候才会开成一朵菊花,把内心里的所有幸福都明白无误地写给我看。但是我听说他的孩子们对他不是很好,特别是大儿子,从不称呼他爸爸。
女人都喜欢买衣服,恨不得把天下所有衣服都买给自己,还美名其曰容为悦己者妆。其实作为男人,特别是我,最喜欢的还是不穿衣服的女人!所以我喜欢夏季。在夏天,我的眼睛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大大方方把满街女人这一缕那一片的布料剥开,在无穷的想象中抚摸揉搓亲吻她们的美好肉体。只不过,现在的女人身上已经没有几块肉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原汁原味的真肉了,往往是这块是硅胶,那块是充填,好一点的地方也是布满着横一刀竖一刀的疤痕,比如眼皮,再比如唇,连手指甲和脚趾甲都不是真材实料的了。你看她们的臀了吧?很翘,想象中很有弹性,等我靠近去了才发现,竟是硬如盔甲,而且臀的主人也竟是那么的没有灵性和感觉,即使我流氓得贴上去,她们也不知道!这天下午夕阳西下时候,我还在街上左一眼右一眼看那些假装很美的女人,突然就看到了蹬三轮的贾宝玉同志。他拉着一车假的红假的熟的瓜菜,车上放着一个扩音器,扩音器播放着事先录音好的叫卖声,真的人却坐在车上有气无力地蹬一下又一下,木偶似的。我上前把住贾宝玉的车把,他看到我,先是吃惊,再是面露羞涩,很有点中年闰土的味道,让我心酸。我带着他把一车菜卸到一家经常到报社做广告的饭店后,坐上他的三轮车去了夜市喝扎啤吃烤肉。吃喝之间,我问他:你也是有技术的人,会篆刻吧,学了印刷吧,怎么想起卖菜呢?贾宝玉叹一声说:那我还能干啥?我说你怎么不去开店印刷名片假广告什么的?他停下了咀嚼,死盯着我,突然咧嘴一笑,说:老哥,你又一次救了我!对对对,明天我就干!
不久,贾宝玉在我的帮助下,轻松地办好了一系列手续,店名也是我取的:第一印象!生意当然很好,那些有求于我的政府部门和给我投搞的文学爱好者都被我拉来成了他的客户。
我们报社老总是一个经常舍身取义的女人,很多政府官员和企业老总都被她舍过身。因此她的社会关系很好,几乎没有她办不成的事。但这天我在她办公室里看到她拿着手机发呆,整个人无精打采就像一朵凋谢的老玫瑰花!待我问过才知道,她妹妹的孩子高中最后一学期堕胎没上学,但高考却取得好成绩被大学录取了,只是需要一张高中毕业证书。按理,这是对于她不难。可是前不久报社连续报道了本市教育部门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初中生男女开钟点房;比如某小学腰鼓队为迎接教育局领导视察,在烈日中等候一个多小时,导致三名小学生中暑;比如某私立学校老师罚学生围着体育场跑十圈导致猝死等等,这就惹恼了局长大人。致使我们老总多次上门,都没能办成事。后来听说求教育局长办事,市内老师调动一人一次五千,要不就上床;小学生跨区就读,一万元一人;补办毕业证,底线是八百,上不封顶!我听了,笑道:这等小事还用老总您为难啊?我来搞定!
我找到贾宝玉,把事情说了,他二话不说,只一会功夫就刻好了我市教育局的印章,又找来儿子的高中毕业证看了,立马就做好了,比真还象真的!次日,我把毕业证交给了老总,得到了老总一顿贴身拥抱!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手头经常接活了,除了给我们老总办的那张毕业证是免费的,其他的都是按等次取费。得了钱,我自己不要,全部给了贾宝玉同志。我们先后给副市长办过假本科毕业证,给人大就要退居二线的主任制造过假履历,给市委副书记的亲戚造过假的建筑等级证书,给组织部长养的小三造过假的生育指标等等。我们本着救人一时之难的善心,给很多人解决了诸多问题,就是不造人民币,也不造假[ch*]女膜。
贾宝玉同志在我的帮助下,有了咸鱼翻身的迹象,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但就在这时,贾宝玉同志在我们视线中消失了。
贾宝玉消失的前一天我们在一起喝过啤酒,当然还是在夜市。
贾宝玉喝着喝着就哭了。原来,他在此的前一天被已经快二十岁的大儿子——也就是原先印刷厂老板赠与的那个儿子——打骂了。事情的起由是这样的:贾宝玉的儿子带了个会抽烟喝酒的女朋友回家。晚上饭桌上,儿子对贾宝玉说:哎,我女朋友可是喝酒的,你去拿酒来。贾宝玉笑笑,起身拿了酒倒上。儿子女朋友呷一口,吐了,说:假酒,割嗓子。贾宝玉辩解这是真的,这是我的记者朋友送的。儿子又说:烟呢?贾宝玉又拿来烟,中华。儿子女朋友抽一口说:假烟!贾宝玉刚要说什么,儿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吼道:你他妈的啥都是假的,有没真的?贾宝玉说儿子啊,你怎的骂我呀?儿子继续骂道:你他妈的这个爹也是假的,整个这家都是假的!贾宝玉看看孩子的妈,企图得到声援,女人却只是吃饭吃菜,无语。贾宝玉的脸红了,央求儿子: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行吗?我是你爹呀!儿子上前一步扇他一巴掌,吼道:狗屁的爹,是人谁不知道你是个假男人?还能有我兄弟几个?这就是你造假做的孽知道不?老子早就不耐烦你了!你没能耐整真的,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之后,贾宝玉就消失了。
十天后,我收到了在这个年代很稀罕的纸质书信,一封来自煤矿的信,信封是贾宝玉的手迹,地址处还盖有他的私章。从信的落款和邮票上邮戳日期看来,这封信是在十天前寄出的,但是现在人们对于书信不是很敏感,它躺在我的邮箱里一礼拜了才被我懒洋洋地开箱收到。我感到奇怪,他到煤矿做什么呀?读了信,我坐不住了,忙去了贾宝玉的家里。他的家里只有他老婆在。我说:你男人去了煤矿你知道吗?她耷拉着眼皮不看我,说:爱去哪就去呗,我不管他的。我扬扬手中的信对她说他可能死了,这是一封他从煤矿寄给我的绝笔信!女人还是不咸不淡地说:死就死呗,想死,我也拖不住他。我说你或者你的孩子和我去一趟煤矿吧?她嗤嗤一笑说:切,我管他那闲事!
如果贾宝玉真的如他在信中所说,是去煤矿寻死,现在的他在这样的夏季的戈壁滩,一身血肉绝对已经化作了成堆的蛆虫。所以,我从他家出来,就急忙联系上煤矿的朋友,让他们到一个叫做甘草沟的地方,那里是我和贾宝玉同志以前常去的地方,也是埋着他爸爸妈妈的地方。他在信中也说道:何哥,我要去陪爸爸妈妈了,我知道人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死亡是真的;我的爸爸妈妈现在需要我了,我不管爸爸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知道这世上的妈妈都是真的,我们当年布满影子的甘草沟的风是真的。
朋友打来手机告诉我,他们很快按照我的指点在甘草沟找到了已经蛆蝇遍体的贾宝玉同志。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去煤矿的路上,等我驱车两个多小时赶到煤矿甘草沟,在贾宝玉同志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有忙碌的警察,有帮闲的我们曾经的朋友,还有更多的是寻求刺激的看客。
我挤到贾宝玉跟前,把信给了警察,用手驱散一片嗡嗡怒唱极不情愿离开的绿头苍蝇,又扫开蠕动在贾宝玉脸上七窍的拖着长尾巴的蛆虫,看到他已经没了肉也就没了唇的嘴露着白牙对我笑了,而他的已经是黑窟窿的双眼迷惘地望着曾经我们数过星星的天空。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蓝天依旧,白云依旧,只是现在多了一群沉默地盘旋的红嘴乌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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