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不放假。可是单位待不了，因为最近县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停电，没有电，单位的暖气就没有办法运转。办公室里的空调也就开不了。当然家里也不能待，因为毕竟是上班的时间。再说了，我们家和单位在一条马路，暖气自然也是冰凉。去哪里呢？想来想去，我想停电也不至于是全城都停吧，于是我想到了乡下的学校。本来最近我也说有时间去学校看看大家。这段时间我总是心情不能顺溜，所以也就一直那里也不愿意去。和离城最近的学校联系，他们说没有停电。说城里现在是负荷不起，乡下就没有这个困惑。

说来也是的，前几年县上进行电路扩容，是挨家挨户收钱。记得收钱的时候说，那次扩容最少要保证五十年不落后。可谁想，这才过了几年，现在就负荷不起了。昨天在政府正巧遇见常务县长，他说去电力部门打探消息了，他也弄不清最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就被拉闸限电呢。我问是什么原因？县长说是负荷不起，最近正在抢修呢。原因是县城在扩张，所以负荷有问题了。

我一听就笑了。说我们县城在扩张，其实大多还都是梦想，尽管现在也开出几条路来，可是我觉得和电力没有多大的关系。开始我还想和县长说说自己的想法，可转念一想，不说也罢。人家也是才来不久，前面发生的事情人家怎么会知道呢。政府里也是冰冷冷一片。看来没有了电，对于谁来说都成了一样的。

和县长告别，走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就在想，老聃也真是了不起，一个“无”字竟然会把社会里的花里胡哨表述的清清楚楚。没电了，穷人富人都得受冻。高贵贫贱看起来在一个无字里，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什么区别。最近上边对下边坐车有规定，多大的官坐多少钱的车。看起来很公平，其实细细想来，生命的三教九流也就是在社会的这种叫嚣公平中被显露的没有一点悬念。

既然乡下学校有电，去了至少不会受冷。于是我就告诉他们，我想去他们学校看看。当然了，下边的人很愿意我去。等我去的时候，校长的办公室里已经放着两个电取暖器。也真够为难他们的了。下乡学校的条件很简陋，尽管我一直在努力改变，可是大千世界，仅凭我身单力薄，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和学校里的老师进行交流，这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的心最坦然，也最能体现自己的意志。不像平日和领导交流，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怕哪里出纰漏。就像昨天，几个局长面对领导和很多人进行汇报工作。因为都要用多媒体，所以也就闹出了不少的笑话。也不知道是开始制作有问题，还是因为会场的设备质量不过关，不是不同步，就是无端的卡壳。这边说的是一个内容，结果那边的画面却是另外的内容，一时间让人弄不明白，是嘴上说的是真实的，还是播放的画面是真实的。

看到我们学校的条件，我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说实在的，自从我来到这个系统，几乎天天都被很多事情感动着。去的学校是老校，但是校长是才上任不久的新校长。特别是当我知道她当时上任的时候，孩子还不满百天，心里不免有些担心。看来我是想多余了。生命毕竟不是电力，不能用简单的有和无来表达。夏天里虽说热，可在我们这山区小县，人们总还能忍受。可到了冬天，家乡的寒冷有时候还真的是生命无法承受。特别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啦，温度很低，就像今天，已经到了零下十几度。

看到校长站在门口迎接我，我心里就怪难受的。很快进到校长的办公室，很简单，不过很干净。知道我要来，还特意给我准备了给老师们用的一种叫热宝的东西。说是可以给手取暖。我不想让大家失望，所以就把手塞进热宝里。还别说，还就是暖和。和校长进行交流，说这个说那个，一会儿我反倒不觉得冷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钟，校长非要留我吃饭。可我也给自己有规矩，下乡从来不在学校里吃饭。不给大家惹麻烦。

对于吃饭我向来有个观点，既然它是生命的基础，所以自然就应该有生命的灵性。有人说，吃饭就是为了延续生命，可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吃饭其实也是生命的组成部分，所以吃饭也应该是一种生命的体验和享受。我喜欢独自一人吃饭，慢慢的品味，慢慢的思索，当然了，也是为了慢慢的消化。我经常一个人躲在很小的餐馆，没有熟人，要一笼小笼包子，一碗混沌，别看简单，但是吃起来就是一种真诚的生命享受。我还喜欢吃羊肉泡馍，这是我生活圈子里的朋友都知道的。尽管羊肉泡馍传说是朱元璋当年讨饭的时候发明的，可现在我觉得，尽管它出身不怎么高贵，可是对于生命而言却是最实惠的。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要上两个饼子，开始掰馍，一点一点的掰，从没有食欲一直掰到肚子咕咕直叫，然后等端上热喷喷的煮馍，生命的体会就已经到了极致。一点点蚕食，一直吃到头上沁出汗珠，那种惬意其实就是生命的快乐，是无法比拟的享受。

告别了学校教师和校长，我独自去了一家蒸饺店，店里本来就没有张桌子，大概是因为天冷的缘故，也没有客人。我刚坐下，服务员就过来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一屉饺子，再要一碗鸡汤。吃完饭我看时间还早，尽管没有电，我想回到家，钻在被窝里，闭上眼睛，也算是一种对生命的回报。

周末不放假，可人们的思维习惯大概一下子也改变不了。平日里我是电话不断，可今天奇怪了，下午几个小时，除了有一两个外地的*扰电话之外，正经的电话是一个也没有。因为怕冷，所以我也就一直躲在被窝里没有出来。直到下午四点半样子的时候，我接了一个老同学打来的电话。他在临潼上班，说是回家给刚刚去世不久的母亲烧纸，说想约上几个同学聊聊。其实我今天晚上也是要给父亲烧纸的。因为是五七纸，所以要来很多亲戚，家里上午妻子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既然是老同学回家，相聚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过我晚上六点半要烧纸，所以六点半之前必须回家。于是我给老同学说，马上约上几个同学，我去订包间。最近县上开了一家鱼庄，尽管很小，但是味道不错。前两天我去吃过一次。因为鱼庄的老板是我妻子的同学，所以试营业我就去吃了，味道还真的很好。我给老同学说了，他也同意。于是我们就定了下来。我去鱼庄，他联系同学。

在鱼庄，老板我们也算熟人了。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暖和的包间，派了一位业务熟练的服务员。我拿着菜谱，心想，既然是来鱼庄，自然是要吃鱼的。我问小姐什么鱼好？小姐说当然是黄河黑乌鳢了。不过我想，前几天刚吃过黄河黑乌鳢，今天再吃，是不是有些重复呢。我问还有什么鱼？小姐说还有一种黄辣丁，是我们陕南的特产，尽管很小，听说味道鲜美。其实一说黄辣丁我是知道的，那一年我陪父母去陕南妹夫家，就吃过这种叫黄辣丁的小鱼，的确味道不错，主要是很嫩，有点令人浮想联翩的效果。

我马上决定就吃黄辣丁。我告诉服务小姐，说我们四个人，大概需要多少？她说应该有六斤就够了。我说六斤能吃完吗？她说昨天有三个人一口气吃了七斤多。我一听，好不容易老同学聚会，既然来吃鱼，就一定要吃的尽兴。于是我就要了六斤黄辣丁。等我把一切都要好了，老同学们也都来了。

大家好久不见，就是一个县上的也是好久不见面。坐下来先是寒暄。最后黄辣丁被端上来，我一看傻眼了。美美两大盘子，看起来我们今天要消灭完这些黄辣丁还真的是需要花一番功夫的。听说黄辣丁都是活鱼，是现杀的。等火锅已经沸腾，服务小姐开始网麻辣锅里放鱼。她放第一条鱼的时候，我没有在意，结果已经被开膛挂肚的小黄辣丁没想到在滚烫的油锅里竟然蹦起来了。一下子红油溅在我的脖子上，钻心的疼痛让我不由大喊起来。我没想到，如此小的黄辣丁竟然不会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鱼头里不能吃的东西已经被去掉了，肚子里也已经是空空荡荡，按照我的理解，作为生命的主体，似乎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它竟然还能在油锅里做最后的展现。服务小姐说，这种小鱼可厉害了，就是这样放上一个小时，它也不会死。放在锅里它也会蹦的。先放了一锅，就在大家等待美味煮好的间歇里，大家开始讨论起黄辣丁这种小鱼的生命。一位同学也是县上的局长，大概是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他先说话了，说这小鱼真的是太不知趣了，既然已经都被开膛了，还蹦跶什么呢。他认为小鱼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现象只不过是一种条件反射罢了。对于小黄辣丁来说，端上餐桌的那会儿就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意识。可另外的一位老同学，尽管这些年没有谋得一官半职，可是他对人生却是一直充满豪情。他不同意局长同学的观点。他觉得小鱼既然能被端上桌，说明它就是生命里的佼佼者。不管它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但它的就在成为人们美味佳肴的时候，仍然在展现生命的顽强，单就这一点，也很是了不起。

可怜的黄辣丁已经开始在沸腾的火锅里被煮熟了。当大家都把筷子伸进沸腾的火锅里的时候，我忽然心里有了一种感慨，世界的生命难道就是这样被交替轮换，永无止境。记得很早时候读那篇著名的《鸿门宴》，好像里边就有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社会的历史似乎和自然的历史在这一点上是完全重合的。

最后大家非要我也说点自己的感受。我用筷子夹起一条已经被煮的有些体无完肤的黄辣丁，在大家面前晃悠了一下说，作为生命它算是彻底的完结了。可是它把自己贡献给了另外的生命，让另外的生命得于延续，也许这就是黄辣丁最值得我们留恋的地方。尽管它生命力如此的顽强，可是在人类这种有思维的活物里却被无情的扼杀了。要说纯真，我觉得黄辣丁比人类伟大。要说智慧，也许人类为什么会成为世界主宰，大概道理就在于此。

煮熟的黄辣丁味道很好，这会儿大家也顾不得说什么了，争相恐后给自己的盘子里夹着鲜嫩无比的黄辣丁，我想在这个时候，谁还会去思考生命的真谛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