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元旦放假五天不短了。可这五天和平常不一样，一晃就过去了。自己周六上班周二值班，妻子周一上班周三值班，所以这五天两个人一起都休假的假期就更短，实际上也就是一天半。当然了，因为短暂也就更加珍惜。

一个人休假的时候，多是陪着老太太。老太太明显变老了。腿脚不利索，气候不适宜，所以下楼的事几乎没有。耳朵一直不好，还不愿戴助听器。这次眼睛也不好了，电视基本也不看了，这样就掐断了几乎所有和世界共同的渠道。剩下的就是在有人陪着的时候，听她一个人大声唠叨陈年老芝麻。或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听她小声嘟囔什么“手术不如不手术，白花这么多钱”之类的抱怨。对她来说，仅存的见识世界的窗口，就是每天打开一会儿窗，说自己看见了对面楼上的太阳能热水器，其中有时候有点兴奋，更多的时候是丧气。那情景就像一台功能齐全的电脑，惟独少了键盘和鼠标。

不管怎样，老太太在这里是住够了，所以最常说的话就是要走，也就是去大姐家。因为大姐和她更有对话的兴趣，和对话的内容。于是就在假期最后一天的中午，我们夫妻俩终于高高兴兴的将老太太送走了。

看看剩下的半天时间，妻子决定要好好的度一下。初步安排了以下内容：到药店再给老太太买一些必备的药。找个手机店把破碎了一个多月的破手机换一块玻璃。到公园坐一会儿，如果能滑冰就试一下。然后到卖花的地方买盆花，好装点一下过年的新气象。当然了，最后妻子还问了一声自己的愿望，本来想说要到教堂看看，想妻子可能不乐意，所以也就干脆不说了，完全听从了妻子的安排。

前面两件事很快就完成了。在花卉市场转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舍得买一盆百多元的大盆，而买了一盆几十元的小绿钻。最后来到了公园，公园里确实确实有滑冰场。但看了一小时50元钱的标价，试一下的愿望终于还是放弃了。在就要从公园出来的时候，妻子忽然说咱们上次到这来怕都十年了吧？粗算一下上次带着儿子一起来时儿子还在上小学，到现在都十二年多了。于是决定不滑冰也在公园游览一番。

顺着石板做成的台阶，俩人相偕着爬上山坡，那是这个公园的制高点。随着高度的提升，回头再看这个城市，忽然觉得竟然如此陌生！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不管是这城市，还是这公园，都是如此。

身边干瘪的树木，早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脚下的台阶，也不再是原来的石板。就是山顶的亭子，好像也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不知道是长大了一圈，还是重新建了一座。不说这些，就是山下那一栋栋看惯了的大楼，从高处看竟难以分辨。至于稍远处更多吊车林立的地方，相信很快也会长出更高的楼房来，到那时就会更陌生。以至于妻子说了一个笑话：某同学来这里出差问附近有什么旅馆？当时还真愣住了：家就在附近，实在从没注意过什么旅馆！

下山的时候，看到一个简陋的亭子，好像是一个山洞的洞口，两边用粗糙的字体写着大爱人间有求必应。妻子很虔诚的走上去，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庄重合十。有妻子做样，自己也只好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会儿注目礼。好像这样一来，那躲在山洞里的神仙就会听见自己的求然后来应答，藏在亭子上的佛爷就会施展佛法，让自己也沐浴一些他的大爱，从而让新的一年更幸福似的。

在公园门口，照样有一群孩子在乞讨。我们俩陶尽了身上的钢镚，老婆还抢走了我一张五元纸币，给了一个光脚单衫的女孩。更远的马路边三五个人蹲着，旁边竖着几个写着“刷房”或“保洁”的小木牌。显然这一天他们照旧没有生意。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路边有一滩血迹，一个司机正在和警察卑躬屈膝的陪着笑脸。显然这里刚发生一起事故。伤者和司机，都是新交规下的倒霉蛋，既不是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看来正如成龙说的那样，中国人的确是需要管！

走出去老远，妻子还在念叨这么冷的天他们怎么受得了？眼看天黑了，他们今天的晚饭在哪里，今晚在哪里安身？自己能回答的只有四个字“穷人命大”。祝愿他们有一份顽强的命，也算是对他们最大的祝福。至于幸福这样的词汇，放在他们身上是那样苍白无力！

接下来俩人都沉默着走路。路上还有迎接新年的标语，于是就再一次知道2012年已经过去，2013年也已经过了四天。至于接下来的的日子，相信会和过去一样继续，既不会再有任何末日，也不会有多少新鲜。哪怕等到下一个元旦，回头再看这新的亿年，那所有的人和事也都是如此。除了人物变了，故事变了，人面桃花的本质一如既往。

很想好好的静一静，收拾一下思绪，至少抽点时间去感受一下自己和别人的区别。可又觉得没必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自己换有一方可以安歇的鸟笼，还有一碗可以果腹的饭菜，还有一个可以一如既往上班下班的所在，所有这些对那些乞丐，那个伤者来说一定就是天大的幸福了。这个世界上不幸福的人还有很多。对他们，你可以假装看不到，或者可以用他们来反衬自己，这样也就幸福了。

更彻底的看，家人还算健康，就算遇上生老病死，也是不得不接受的必然。自己还有一份糊口的工作，就算无奈，也没了跳跃的勇气。平淡中没有遭遇什么人生变故，眼下还有条件维持现有的生活状态，这些就该知足。所谓日子，只是一次次的重复。所谓平安，就意味着除了年龄，别的一切都一成不变。所谓幸福，就是在你想起这些时不断加重的焦虑。

踏着灯火辉煌的街道回家，忽然觉得一切是如此虚幻：别说什么幸福，就是这个城市真的存在吗？就是这对夫妻真的存在吗？

于木鱼宅

2013-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