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天二死了,被人从楼上扔下来给摔死了!”余二虎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光着膀子叼着根烟,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用手擦了下渗出眼眶的泪水,家里的落地扇呼啦呼的吹个不停,这地方的夏天热得真让人受不了。余二虎放暑假了,这不正坐在家里看《古惑仔》嘛,看到动情之处,不由得黯然泪下,那火热的心比这里的夏天还要热。
余二虎名叫余朵朵,是咱们县1中高2学生,这个特娘们儿名字就是他爹喝酒喝上了头给他取的,后来觉得听着上口,就这样叫了下来。余朵朵不喜欢大家这样叫他,他给自己取了个特牛的名字就是余二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也不知道,反正比余朵朵听起“男人”一点就是了。
余二虎有个偶像,名叫陈浩南!这当了“大哥”的余二虎每次在“小弟”面前都说着陈浩南的那句话:“我宁愿不当老大!”对的,确实不好当!马上他就要出门“办点事”,那是他的小弟血洒头在外面惹了点小麻烦,找他帮个忙。这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余二虎答应血洒头2点钟的时候在厂区大门集合,现在还不到时候,所以先重温一下《古惑仔》。
时间差不多了,余二虎起身关了vcd,拿着茶机上剩下的烟,把一件背心搭在肩上,穿着一条短裤就出门了,临出门的时候还摸了下口袋看看还有多少钱,一数2元5毛!“够了,兄弟们身上也揣着钱。”
血洒头、朝天鼻、小山鸡三个小弟在厂区大门都等得差点中暑了,一见到余二虎甩着光膀子大摇大摆的朝他们走来,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都迎了上去。“老大,我们等惨了!”本来身体就孱弱的朝天鼻指了指天上,意思是再晒下去他就去不了了。“怎么啦?不是2点钟嘛,这不刚好啊!” “老大,都3点半了!”小山鸡也被晒得够恼火的,嘴巴里干得直吐烟。“3点半?不可能吧?哦,可能是我家的挂钟停了,来来来……”余二虎把烟摸出来一个个挨着递起来。
这次他们要去离厂区比较远的地方“办事儿”,几个人身上也没有多少钱,总共加起来5元8毛!余二虎叫小山鸡买了包2元的甲秀烟,说这要走1个多小时的路怕烟不够。顺带自己还买了瓶8毛钱的矿泉水,说是路上走渴了大家一起喝。四个人路过厂区库房的时候,还不忘各自都揣上一根木棍,别在腰间出发了。
(二)
走了不远遇上了锅盖头,如果说余二虎四人是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小混混,那么锅盖头就是毛长齐了的大混混。小山鸡慌忙的把双手往自己裤裆里一放,胡乱的在捣着什么。余二虎给大伙递了个眼色,示意走快点。“小王八蛋,过来!”锅盖头也是光着膀子,一摇一晃的朝四人挥着手。四人见躲不掉了,就硬着头皮走了上去。锅盖头喝得个醉熏熏的,那口中发出的酒味混杂着严重的口臭,真要人命! “小王八蛋,去哪儿?” “盖哥,我们去办点事儿。”余二虎边说边给他递着烟。小山鸡还在自己的裤裆里捣着,像是跳蚤落到里面去了一样。“办事儿?个个手里还拿根木棍儿?你们四个要翻天是不?”锅盖头接过烟点上后,又示意小山鸡到他面前来。“你捣什么捣?蛋破了?” “没,盖哥,就是痒,特痒!”小山鸡满脸堆笑的回答。“别,别动!拿出来,拿出来给爷看看是什么?” 一听这话,小山鸡马上就求救似的盯着余二虎,“拿出来,拿出来,小王八蛋……”锅盖头边说边走上去,往小山鸡裤兜里一拉,像是把毛都给扯掉了一把,小山鸡“啊”的一声。顺着裤兜掉下了三元钱和一包还没有开封的甲秀烟。
“盖哥,盖哥,给个面子行不?”余二虎这下像是看着亲爹似的朝锅盖头笑着。锅盖头一晃一晃的数了数钱,然后把烟在自己的光膀子上擦了擦,“一股尿臭味。”说完正欲走人,“你不给我面子,也得给三哥面子是不?”余二虎口中的三哥就是我们县远近闻名的老大,这“三哥”两字一出来,锅盖头感觉酒都醒了不少。回过头一看余二虎,哦,想起来了,这小王八蛋经常跟在三哥后面跑……。锅盖头还是聪明,知道这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便把余二虎招到面前小声的说道:“今天哥给你面子。”说完便打开了那包烟自己抽走了一半,然后又还给余二虎1元钱,晃着个脑袋就走了。
“老大,咱们还去不去办事儿?”孱弱的朝天笔提着根木棍,身体一偏一偏的问着余二虎。“去,怎么不去,他妈的!”余二虎呸了一口痰在地上。“来兄弟们,把这点烟给分了……”说完,便一人分了2根烟自己揣在身上。血洒头赶忙把矿泉水打开,递给余二虎:“老大,水还没有被拿走,我藏在屁股后面了。”
四个人就这样又上路了,这热得死人的天气,走得人的头直冒烟。太阳照在地上都泛白,这种时侯连乞丐都不会出来讨饭。余二虎咕噜咕噜的喝着水:他渴!朝天鼻还是身体一偏一偏的拖着根木棍:他累!小山鸡叼着根烟还在裤裆那里摸啊摸:他疼!血洒头望着余二虎吞着口水:他饿!
“爸爸,爸爸!”朝天鼻朝着正前方挥着手臂,身体还是一偏一偏的像是棵枯了的黄秧白。余二虎走在他前面,听着这声音回头一看心想:“这家伙嗮傻了吧,怎么叫我爸爸?”正前方不远处,一辆三轮车突突的朝着他们开了过来,太阳的反光让人看不清车里面的人。朝天鼻身体差但是眼睛好啊,老远就看到自己爸爸的三轮车开了过来。
“兔崽子,这么热的天还在外面逛,热死你活该!”爹一停下车便看见朝天鼻那要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余二虎三人赶忙把棍子丢在一边,“叔叔,没事儿,我们就是去河边泡个澡。”小山鸡赶紧的接上了朝天鼻爹的话。“泡澡带根木棍干啥?当泳圈啊?”爹一把拉过朝天鼻就往三轮车上带。朝天鼻挣脱了一下,又来到余二虎面前:“老大,我走不动了,我要回家了,再这样走下去我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说完一转身,身体一偏一偏的就上了三轮车。
突突突……,像几关枪扫射一样,三轮车带起一地的灰尘把余二虎三人留在了无人的大街上。
“老大……”血洒头捡起丢在地上的木棍,用手扇了扇扬起的灰尘。“还去不?” “去,怎么不去?就这样回去,我还怎么混?”
(三)
现在只剩下余二虎、血洒头和小山鸡三人了。走了又一阵,三人来到一个家属区,这阵仗像是没油的汽车遇上加油站了一样,三人一冲进家属区像鬼子进村似的,找到水笼头就拧开咕噜、咕噜的往自己肚子里灌个不停。“这天气要热死人啊……”余二虎边喝边说。血洒头喝水都喝饱了,打了个隔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山鸡也喝得够多,那肚子鼓得像灌了水的死猪肉。
喝饱之后,三人又提着木棍开始走了。小山鸡边走边放屁,中午吃得太咸,这味道混在闷热的空气中让人直倒谓。“老大,我抽根烟就好了,烟能镇屁。”小山鸡说着便从自己的裤腰里摸出一根烟来,那烟都被汗浸湿了一大截。
“老大,看!黑熊!”余二虎顺着血洒头所指的方向一望,确实是黑熊!黑熊和余二虎是一个年级的,也是小混混一个。他们两人都是跟在三哥屁股后面跑的人,但是两人都说三哥最看重的是自己。所以,两个人就自己在学校里拉帮结派,这“仇恨”啊,都能写本类似于《豪门恩怨》那种书了。
黑熊和4个“小弟”走在一起,看样子才是从游戏室出来。这皮肤黑得像碳一样的黑熊背上还在冒烟,一看见余二虎三人,马上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上来。一共8个人在爆热的太阳下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血洒头瞟了一眼余二虎,那样子就像是在说:“老大,跑还是不跑?”黑熊一看对方只有三个人,这下便来了脾气,走上前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在余二虎面前,“老子今天不办你,我就不叫黑熊!”黑熊嗤牙列嘴的边向余二虎靠近,边把双手弄得咔咔的响……。
只听“啪”的一声,一根木棍段成两截,只见另一截还在天上飞。这是小山鸡将手里的木棍一下子拍在了黑熊的头上,这一拍让黑熊身边的4个“小弟”目瞪口呆,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着黑熊。黑熊愣了几十秒种,突然“嗷!”的一声用双手蒙住脑袋,又一下子蹲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嗷!嗷!”的叫着。余二虎一看这状况,就只有抡起手中的木棍朝黑熊小弟一阵乱挥,血洒头也跟着老大的样子,抡起根木棍也一起挥了起来,小山鸡手拿半截木棍继续朝蹲在地上鬼叫的黑熊一阵乱拍。
黑熊是什么人啊?那是身体结实一类的,只是痛神经比一般人要反应慢一点。黑熊蹲在地上痛过之后,一见小山鸡不停的拿着木棍拍着自己,猛的一顺势站了起来,圆浑的左膀子一挥,将小山鸡手中的半截木棍给挥上了天,一脚正蹬正好落在小山鸡的胸口,只见小山鸡像被一座大山反弹了一样,整个人摔在地上四脚朝天,嘴里还吐着灰尘。余二虎和血洒头打得也热闹,黑熊的4个小弟刚开始被拍得到处乱窜,后来4个小弟一人捡根木棒反击了起来,这时就轮到余二虎和血洒头被拍得到处乱窜了。
小山鸡从地上一站起来,黑熊走上前又是一脚,这小山鸡刚站起来又被踢了下去,这踢着踢着小山鸡就不站起来了,顺着倒地的地方朝黑熊的反方向开跑了,黑熊一看这货要跑就开始追。黑熊身体够结实,但速度不是强项,一看小山鸡跑得贼快,赶忙的扯起了嗓子向打得热火朝天的4个小弟嚎了起来:“追小山鸡,追小山鸡,别让他跑了!”余二虎和血洒头被追得像狗一样的吐着舌头,手上的木棍早就打不见了,这时一听见这声音,像是听到了停战的口号。追他们的4个小弟像中了魔似的,一个个挥着根木棒朝小山鸡的方向跑了去。
两人停在路边,双手捂着小腹,弯着腰呵呵的喘着大气,舌头都露在了外面。这时两人同时朝黑熊的方向一望:只见野地上跑着6个人,4个小弟挥着木棒“啊!啊”的大叫着跑,黑熊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跑,跑在最前面就是小山鸡,那小山鸡比博尔特还跑得快,两三步就跨过了田坎、三五下就翻过了篱笆……,这情景就像村民在追赶野兽一样!
余二虎和血洒头累得不行了,两人就瘫坐在了地上摸出烟抽了起来。
“老大,我们追上去不?”
“你跑得过小山鸡吗?”
“跑不过!”
“那不就结了!”
两人就这样坐了好久,他们在等小山鸡把那些人甩掉之后又回来,结果一直等不到头。“咕,咕”的声音从血洒头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刚刚喝的水全部跑完了,结果肚子还是一样的饿。“老大,我们回去不?”余二虎休息够了,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回去?就这样回去,我还怎么混?继续走!”
(四)
又走了好一阵子,血洒头肚子“咕、咕、咕”的叫着,比牛蛙叫声还响,余二虎也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今天中午在家自己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光抽烟了。他拍了拍血洒头的背说道:“兄弟忍着点,只要老大在,就不会让你饿肚子。”血洒头已经前胸贴着后背了,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两人越走人越软,越软人越偏,像极了得了小儿麻痹症的朝天鼻。终于看到有家小卖部了,两人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进小卖部,血洒头看到摆在货架上的面包直吐口水,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宽大的睡衣仰躺在藤椅上,一把风扇抵着自己吹着,那风扇把睡衣扇得飞舞起来,里面的花内裤一览无遗。中年妇女见两个毛头小子进店后赶忙站了起来,一把将自己的睡衣拉到膝盖下。
“老板娘,来个面包。”余二虎有气无力的说着。中年妇女拿起一个面包递给余二虎:“2元。” “啊……”余二虎摸遍全身,甚至把内裤都翻了又翻只找到了1元钱。血洒头已经快抓狂了,如果有力气的话真想抓起一个面包就跑。“有便宜点的不?”余二虎拿着1元钱问着老板娘。老板娘不好气的盯着他们,从柜子的底下掏出个面包:“这就是1元的!”余二虎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这是面包,像是干了的面疙瘩。没办法,谁叫钱被锅盖头抢了?这剩下的1元钱都是靠自己的“面子”保住的。
两人拿着这面疙瘩走出了小卖部。余二虎看着血洒头那期待的眼神,把面疙瘩一掰掰成了两半,“没办法啊,这老大也要吃东西垫肚子啊!”心里这样想着的递了一半给血洒头。血洒头像是几年没有吃饭一样,接过面疙瘩一把往嘴里塞就和塞棉花差不多,边吃边呛,差点把鼻屎都呛出来了。余二虎正想往自己嘴里也塞点,但一看到血洒头这个样子便将自己那一半的面疙瘩又给了他。等血洒头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眶里已经是满含泪水:“跟着这样的老大,没错!”血洒头心里想。
终于到了县南了,这比唐三藏西天取经还困难。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的来到了县2中大门,那样子哪里是来“办事儿”的,简直就是逃难出来的。就这样两人习惯性的蹲在了2中的大门口,摸出最后一支烟点上,“混就要有个混的样子!”余二虎抵着饥饿撑着自己“老大”的门面。两个小混混就这样蹲着,一支烟你吸一口我吸一口。
县2中算是好的中学了,这暑假还是有学生在这里补课,血洒头惹的“麻烦”就是在这里。眼见就要放学了,余二虎示意血洒头站起来,别丢了气势。
“啊,杨不死!”这时血洒头惊鄂的喊了出来,像见到了鬼一样。只见一个中年秃顶男人从2中大门朝他们走来,这杨不死是血洒头的亲舅舅,也是他的班主任,平常以“治学严厉”著称,学生们不管是混的还是不混的、不管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都很怕他,社会上的真混混们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杨不死正用右手举过头顶,为自己的“地中海”遮光挡线,左手提着个公文包三步两步的跨着,这热死个人的天他也想赶快回家。“唉呀,老大快走,别让我舅舅看见了!”血洒头一把拉起余二虎,像是又要经历一次“逃命”之旅一样。
“小兔崽子!”一个声音喝着。血洒头还没有来得及跑就被自己的舅舅看到了。“你个小兔崽子,又出来混?”杨不死放下顶在头上的右手,一把拽住血洒头。“唉呀,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血洒头憨笑着的看着自己的舅舅问到。“老子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勒,又来惹事是不?”说起便是一把揪住血洒头的耳朵,“喊你狗日的读书你不好好读,要出来当混混,跟老子滚回家!”血洒头就这样左手拉着余二虎,右边耳朵被杨不死揪着,不明白的人以为是谁家又逮了个小偷正欲往派出所送。
余二虎在一边彻底傻眼了,就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两叔侄纠闹在一起。“唉哟,唉哟,舅舅我耳朵,哎呦喂,耳朵,疼!疼!”杨不死把手放了下了来,一把又扯住血洒头的肩膀,使劲儿一拉就把他给带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连余二虎差点都被带倒了。
“起来,跟老子回家!”杨不死的威力确实不同凡响,这时正是放学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在两边看着这一幕。余二虎那个气啊,“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儿??”闹腾了好一阵,血洒头哇哇的哭着跟舅舅回家了。
3点半出门,现在都快7点钟了,这一路走来真不是滋味,这学校的学生都快走完了。余二虎拖着疲惫的身躯,还是和出来时一样,光着个膀子,一件背心照常的搭在肩上,不同的是,背心上比来时多了几双脚板印。这钱也没有了,烟也没有了,他那个气啊!“我他妈来这里找谁???”
这时他都想哭了,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学校外面的公用电话亭,他想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电话响了一阵终于通了。
“爸爸,我余朵朵。”
“小兔崽子,死哪里去了,这么晚都不回家吃饭!”
“爸爸,我在县2中大门,你赶紧来接我吧……”
说完,余二虎就这样像乞丐一样坐在公用电话亭门口,等着他老爹来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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