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问遍了所有的人,谁也不知道那拜帖从何而来?这骤然来临的意外之变让我久久沉吟。
是谁?究竟是谁在我注意不到的缝隙里悄然闯进了这个棋局?父亲临终前的话又一次回荡在我的耳畔:
老五,你是我的继承人。我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流血和残杀,也作了许多违心的事。但我不后悔!你没为家族实际做过什么,那是我刻意安排的。你一做事,总会留下什么把柄,你虽然心计不错,但既缺乏临机决断的魄力,又重于感情,当真正遇到大变故时,你也许会因为自己的天性软弱,遭人胁迫、或自生悔意,轻易的断送了这百年的基业。我以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老五,现在我给你留下了一个平平静静的时代,你要珍惜。
父亲,我会坚强起来的。我一定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光大家业的。
不要了。你已经没有对手了。我见了太多的血,我希望你记住——只要能和平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动用武力。我不想你双手沾上一滴鲜血。占胜别人方法多的是,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遇到难题,你就多用用脑子吧。
老五,我给文远布了最后一个局,如果他做到了,你一生无忧。如果他在我死后还活着,你也不要急着找他,总有一日他会出现在你眼前的。那时如果他有什么所求,你就告诉他,只要他做到答应我的事,你什么都可以答应他。如果他出现在你面前又不求你,那就是他已经有了反扑的力量,我希望你能当机立断,迅雷不及掩耳的灭了他!毕竟文家害了你四个哥哥,你再是心软,也不能不以牙还牙。
我记住了,父亲!
还有,你四哥总有一日也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对他,让他一世衣食无忧,只是家族的事情就让他不必插手了。另外,今夜在我咽气之前,你叫人照我的安排,一声不响把顾生在睡梦中给我拖到后花园里,找个地方活埋了。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你驾驭不了他,就让他到地下去陪我吧!
是,我会做好的,父亲。您怎么知道失踪了的四哥还没有死,他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父亲摇头不语,只在深一下浅一下的艰难喘息着。烛光摇曳,卧室里死亡的气息清晰可闻。
你出去吧,临死前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自那天以后,我知道我的一生只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就是耐心的等着四哥和文远的到来。
当文远精疲力竭的走进来时,我正在耐心的等着。
任五,我不行了。你就忘了过去的一切恩怨帮帮我吧,我求你了。就算你想杀了我,你现在就动手吧。
文远,你错了,我曾当众发过誓,在我的一生里我不仅自己不再使用暴力,也绝不允许这个镇子里再发生一起暴力事件。你看,小镇太平了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是认真的。
任五,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想让我死,现在我自愿把命交给你,只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儿子。
文远,你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我真的要和你认真了。我问你两件事,你先好好的回答我?
什么事?
我大哥、二哥、三哥是不是死在你们家人的手里?
绝对没有,我发誓。当时的环境我们起先比你们好,我们没有必要做这种玉石俱焚的事;后来家变,时局极为不利,我还哪有能力动手?
我点点头,他的话和我这些年的想法倒也吻合。
如果你问心无愧,那你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搬家远走了呢?
是你父亲来找我……文远脱口而出,然后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语音嘎然而止。
我父亲到底找你干什么?
这件事萦绕在我心头多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父亲究竟布了一个什么样的局,竟让文远一夜间视祖业为粪土而不顾的仓皇出逃。
文远咬着牙不语。
好吧。文远,我不问了。最后一件事就是你只要做到你曾经答应我父亲的事,你的儿子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替你找到他!
文远浑身颤抖,脸色苍白。良久,他红着双眼问我:你真的会替我找到儿子?
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文远的儿子失踪后会出现在哪里,但由于那一份大红拜帖的出现,让我心里豁然开朗:小孩子真的就在不远处!我稳稳的点点头,胸有成竹。
文远最后说道:
任五哥,我求你看在当年你我相处甚欢的情分上,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把我的儿子当作你的儿子看待?
如果是那样……我沉吟半晌,毅然的回答:行,我答应你!
文远一扭头就走出了大门,迎面遇上我的女人也没有打招呼。
12
但我收到文远和他女人自尽于家中的消息时,女人问我:
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摇摇头,认真的说:绝对没有!
那,那天和你说了什么?我见他出去时很痛苦的样子。
他找不到儿子,快疯了。就来求我,我答应了他,还说如果他不在了,我就当他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一样照顾。想不到一语成箴。
原来如此。还让我白白的担心这事与你有关。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出去找文远的儿子了。也一定会找到的!我想好了,以后我把二哥的孩子接回来,加上文远的孩子,我们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儿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你高兴吗?
啊,好啊。你真好,你对他们真好。
女人轻轻的拍拍心口,一脸单纯的幸福与满足笑容。
我的管家秦风一反多年来那种安逸从容的神情,一脸怔忡不定的疾步走了进来,他凑近我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真的?我吃了一惊,难于置信。
恭喜主人,是真的。秦风此时的表情恰如梦中初醒,一片朦胧,我一点也看不是喜气的模样来。
事情发身得太突然了,父亲留下的意愿一时间接踵而至的成为现实,多年的企盼在不经意间成为真实,真让人恍如身在梦中。我一跺脚,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到大厅门口,我停下急促的脚步,在我深吸一口气的同时,我一眼望出去,那一张让我思念多年的熟悉面孔正似哭似笑的看着我。
四哥!我的四哥,真的是你吗?我冲了过去。
老五,你看我给你带谁来啦?深深的拥抱过后,四哥从身后牵出一个孩子。
那孩子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两只眼睛黑如点漆。一看而知,他长得和文远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顶:
你是小笠童?
孩子怯怯的点点头,仰着头问我:我爸爸、妈妈在这里吗?这个伯伯说我在这里就能见到我的爸爸和妈妈,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说:笠童,你爸爸是来过这里。可是现在他因为有别的事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爸爸,会像他一样爱你、照顾你的。
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女人慌忙跑过来抱起他,低声细语的哄着他进内屋去了。
我笑咪咪的望着女人和孩子离去的背影。孩子就是这样,容易哭,也容易笑的。过不了多久,他的眼里和心里就只会只有我这一个唯一的爸爸了。
你要收他当儿子?四哥站在我背后问到。
嗯。我不仅答应过文远,而且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不可以的?我笑着转过身来。
你一点也不像父亲。要是父亲就不会留下这个孩子,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
父亲已经死了。处理事情,我有自己的方式。别说这些无聊的事了!四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要不是父亲说你会回来的,我几乎都以为你已经无声无息的死了呢?
什么?父亲说过我会回来!别的他还说过什么?四哥突然表现出的震惊,一点也不亚于他突然归来所给我带来的震惊。
四哥,你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照着四哥突如其来的震惊,我的心里一动,回想起当年一夜间三哥暴死街头后,四哥随即离奇失踪的事件。当时顾生回来报称,说是几个外地流窜来的刀客为了劫财,正碰上孤身从赌场出来,站在街角撒尿的三哥,双方动手的结果杀死了三哥。而当时和三哥形影不离四哥却再也不见踪影。不过,顾生又说,现在已在云南驿追上了那几个刀客,按规矩割了他们的脑袋祭奠给了三哥。只是四哥依然找不到。当时父亲病情日益加剧,这事也就匆匆作罢。现在看来,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以至于父亲竟然准确的预言了四哥的归来,同时四哥在事隔多年听到这一点时,依然掩饰不住心中的惊骇。
老五,你告诉我父亲说过我什么没有?四哥坐立不安。
父亲在临终前很想你!他说,你回来后,让我好好的照顾你,让你衣食一生无忧。
他没叫我为家族做点什么?
没有。父亲认为你为家族做的够多的了,不必再做什么了。就这些,四哥你相信我。
四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慢慢坐下,抬起茶杯喝茶。
四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五。我自从走了,我就没有打算过会有回来的这么一天。可是,我最终还是想家想你们,特别是三哥,我多么想到坟上去看看他啊。我俩以前片刻不离,现在却是人鬼殊途!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那是思念和悲伤染成的。我终于回来了,我不会走了!你先让我静静休息一会儿,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一切你想知道的和想象不到事情,我都会慢慢的全部告诉你的。
听了四哥的话,我有一种阴影般的预感,我无言。
我只有静静的等待他下一次的开口。
13
依着楼台的栏杆望远,眼中沉浴在如血落日的黄昏里的古镇,方方正正的呈现出一种难于言述的、迷宫式的复杂和迷茫情感,也许是一种羁绊,也许是一种爱情,也许是一种仇恨,也许是一种背叛,也许更是一种无望的忧伤。
四哥和我静静的相对而坐,喝着酒。几天来,四哥一直在沉思默想,我知道他是在思考着要对我讲的一切,我看得出他的眼光时而迷惘、时而悲凉,更多的时候流露的是一种不可言述的痛苦。我不知道即将而来的真相将会是怎样的石破天惊,但我将毫不犹豫的相信它。四哥尚未开口,但我一从他那种刻骨锥心反省神情中,已经明白了他毋庸置疑的真实。
多年不见,四哥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身上曾经的冲动和杀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的坚强和睿智。看着他无语静坐的样子,我觉得他既是老谋深算的三哥,又是刚毅果决的四哥。我几乎疑心三哥的灵魂已经与他浑然一体,
老五,我看得出来这些年你过得很满意。四哥轻轻的说。
四哥,你看这一城宁静的炊烟你就知道,我做到了父亲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我使这里再没有了暴力的血腥味、孤儿寡母的悲哭声、伤残者乞怜的呻吟,这样不好吗?多像一盘清清爽爽的棋局,再也不用你操心什么。
是吗?也许曾经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只不过我认为,你把别人和事物看成棋局,你自己何尝不是宿命中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不是的。我从来都不是一颗棋子,我和父亲一样是布局的人。
老五,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你身在局中。我倒清清楚楚的从最近文远的死,看出了你依然是父亲早先布下的一个棋子。
我哑然。
老五,我这次回来固然是想叶落归根,但更重要的是如果可以,我想叫醒你,让你不要再沉迷于这个曾经伤害了无数人的棋局之中!
四哥喝下一口酒,继续讲了下去:
这些年我走了不少地方,我想了不少的事情。直到最近,我才不得不说服自己——过去的真相我不可能明白了,因为在那些事件中,我一直也只是一颗棋子。作为棋子,我身不由己,但我的命死在哪里,我还是能把握的,于是我就不管一切的回来了。
当我打听到你在等待机会让文远来找你时,我虽然奇怪你有的是实力收拾他,为什么一定要他自己送上门来?我不想让你等得太久,于是我顺手帮了你一把,把那孩子给拐了回来。然后我看着你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逼他,我就明白你的心思了——你想是让他自己求死而已。
你在我送的衣服里加了一张拜帖?
四哥无声的笑了:我不想帮你吓他,我只是想告诉你孩子就在附近。
四哥,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想看看你这些年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看到,你逼死文远,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言;你不加思索的收留文远的儿子,又证明了你还是我当年那个重情义的弟弟。这叫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次回来是平安到家啦。
四哥,你是为什么失踪的?
管家顾生要杀我!当天因为街上灯光暗淡,三哥小解,所以站在街道的拐角,我肚子疼,蹲在里面更深的黑暗之处。那时我听见顾生低低的叫了一声——任四,是你吗?我还没有张口,就听见三哥应了一声。以前我们常常这样玩的,找我们的人常常分不清楚我俩到底谁是谁,以至于常被我们一次次的取笑。四哥凄凉的笑着,似乎又回到了和三哥一起不断捉弄人的日子里。
你说的是真的?我大吃一惊。
是的。当顾生把刀刺进三哥肚子的时候,我就明白是为什么了,当时我并不吃惊。老五,你不知道,我曾经一度想伙着三哥一齐动手杀了老爷子和你,让三哥当家。这事一定是让老爷子知道了。既然已经动手了,我不跑还要干什么?
父亲知道这件事。我点点头说:这事就算你过分了些,老爷子也不至于杀了你啊?
老五,我真不知道老爷子凭什么喜欢你的?你不知道你有时就是一个白痴!父亲一向容忍我在任何场合下的胡言乱语,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对家族忠心不贰,办起事来心狠手辣。你想想,如果我要忠心于三哥,这个家那可就热闹了!
也许父亲选上我就是因为我的平平凡凡。我同意四哥的话,我顺口对四哥说:顾生已经让我活埋了,我为三哥报了仇!
也许你还为大哥、二哥也报了仇。不过,你应该清楚顾生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而已。
四哥话语间的阴凉一时间让我噤口难语。我不敢深想下去,脸色难看到极点。
老五,事情过去多年,万事尘埃落定。我不妨把我心中埋得最深的话都告诉你,你是父亲的传人,有的事你比我清楚,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独自体会吧!我已经身心疲惫,再不把心中的痛苦宣泄出来,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老五,父亲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的行事手段你是见识过了的,但他从容不得一丝背叛的决绝和狠辣你也许就从没有留意过!我现在只说事实,结果你就自己在心里掂量着看。
那些年,二叔出去打天下,带走了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可结果总是一筹不展。开始我和你三哥还在暗中冷笑,亏的二叔能耐得手把手的教我们各种本事,怎么一出去就熊了?后来,父亲不想让我们留在这里挡住你上位的路子,就打发我们去帮二叔打开局面,我听得出他的口气中隐隐有让我们取二叔而代之的意思。当时我还想,二叔不行,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可以成事,而且还能取代二叔?直到,我躲在书房窗外偷听到,父亲密令顾生把派到二叔那里擎肘扯腿调回来时,心里才恍然大悟。
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怪不得二叔这几年一改颓势,发展得风风火火的。
关于大哥,我费尽心思,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的让我打听到——大哥死前,曾以当年藏边突然鸦片大丰收,我们顺东商号准备不足为理由,同文家成都银号临时暂借了十五万大洋用于收购周转。当时言明不出十天,我们这边的银号就汇款过去。不知什么原因,文三爷也没叫大哥立个字据,就让大哥把钱提走了。大哥死后,这笔钱就不翼而飞了。我问过顺东商号的郑涛掌柜,他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回事,还说文家在大哥死后也来问过这件事。后来二哥还专程去成都了解这件事,只是紧接着文家东窗事发,文三爷进了大牢、二哥也死了,所以这事才不了了之的。
四哥,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的心中已经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点什么,可就是一下子明白不过来。
老五,我听三哥说过——文家吃官司翻不了身就是因为有人在幕后花了二十多万元的缘故。我们家花了不只六万吧?你是当家的,这个数你一查就会知道。加上大哥手中的十五万,二十万就冒头了。
你凭什么说,大哥手中的十五万到了我们手中?
我确实打听到,大哥和二哥死前的头一天,都有人在成都见过顾生形迹可疑的出现过,身边还跟着几个陌生而精悍的人。
不可能的,那个时候他应该陪着父亲在西山白云观清修。
老五,我这次回来就住在白云观里。我详详细细的问过虚涵道长,他还清楚的记得,每次父亲到白云观确实都是管家顾生陪着去的,但每次他呆上不长时间,就出外办事去了。要等到父亲回家时,他才又出现在观里,再陪着父亲回来。
五弟,哥哥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这里面有猜测,有我亲身经历的,也由我事后的追查所得。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联系是不是对的,因为这样,这些年我活得很痛苦——我是因为自己这一生的一切不明不白而痛不欲生!
我无言。
往事如潮,冲开记忆的闸门疾疾流过心头。当年每一件事的琐碎细节在我的心头渐渐连成清晰无比的一串。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经明晓无误。我开始不停的喝酒,我希望就此一醉不醒。
我似乎记得那天的大醉酩酊中,我曾经昏昏糊糊的问过四哥:四哥,你在家族里一向以硬汉子自居,哪么,你最怕的是什么?
四哥说,他这些年四处流浪漂泊,最怕的只有三件事:一是饿肚子;二是生病;三是无地方住。
在听到回答的时候,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开始形成。
14
半个月后,我在镇上的太白楼大宴宾客。除了镇长、镇上的各家名门显要外,我还派人请回了远在他方二叔。
在酒宴上,我当众把家业分成几份——最大的一份是任家在各地的诸行生意,我全部交给由二叔去当家。本镇以内的产业除了我住着的宅院、一家米铺、一家药铺外,我按行业的不同,一一分给了家族中的各支派亲戚。
我说,这一切都是父亲生前的意思。现在因为四哥回来了,我征求了他的意见后,我们一致同意就按父亲的遗愿处理这一切。
宾主尽欢的酒宴上,我面带微笑,耳中盈满了众人对父亲无穷无尽的赞美,然后再目送着一个个陶醉在意外惊喜中的背影离去。
父亲,你凭借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征服了你所有的敌人,我散尽你打下的江山征服了众人的人心。
我留下房子,是让四哥和我一家人有地方住;一家米铺,我将留给文远的儿子,我要让他一生不愁衣食;药铺我留给二哥的儿子,希望我们任家的后人能济世为怀,广积阴德。
一盘用尽了骇人的阴谋和惨痛牺牲的棋局终于散了,我再也不必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了。现在我开始渐渐感到了一种真正的自由和放松。
春暖花开的日子到了,我已经到了发福的年龄,整个人胖得让四哥看了都觉得好笑不已。文远的儿子和二哥的儿子也都见长了,他们亲如兄弟,同吃同玩,牴足而眠。
今年一园的梨花开得格外缤纷似雪,正午阳光晴朗。我搬一张竹榻靠在树下的石几旁乘凉假寐,逍遥度日。
朦胧间,我模模糊糊的听见两个故意压低的童音在争执:
慢点,你不行,让我来!
不行,我的手脚最轻,还是我来!
我觉得鼻尖有点痒痒的,一睁眼,只见一只蝴蝶怯生生的落在我的鼻尖之上。蝶翅单薄柔弱在微微颤动。我一伸手,它就惊惊的振翅飞起,只见蝶翅在阳光下色泽浮现,洋溢着一股缥缈的旋律,流光溢彩,活色生香。孩子们尖叫着追了过去。
我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三铜板,往返九次的就着石几起了一卦,只见卦象平稳,鸿渐于陆,利涉大川。
全身松泰间,我哈哈一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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