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冬休半个多月了,这可能是一年中最舒适惬意的时光。没事时,不用去单位上班。整天可以待在一年也住不了几个月的家里,蜷缩在房间里无事可做,拖拖地,收拾收拾房间,陪母亲聊聊天,回忆回忆以前的时光,尽尽当儿子的孝心。老婆忙着带儿子上兴趣班学习,自己没事喝喝茶,抽根烟,看阵书,聊以打发冬日这难得的岁月。
最近这几天,西安降温了,出奇的冷。小区里,还没落尽的发黄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震颤,发出刷刷的声响。风不停地冲击着窗棂、树干、树梢、屋顶,发出带着哨音的啸叫。终有枯叶在枝头坚守不住风的摇摆,旋转着从天空飘落。小区的草坪、楼前的便道以及来往过车的主道稀稀落落铺上了干透的枯叶。辛勤的清洁工在小区忙碌着,弯腰扫着落叶,在风的作用下,落与扫单调的重复着。不幸落在行车道上的枯叶被飞奔的汽车压得粉碎,碎末被车带出去老远。
窗外,风不停地刮着,在外行走的人都裹紧衣袖脖领,羽绒服或是大棉袄使行人看起来有些臃肿,但都步履匆匆,大大的口罩遮住了美或是丑的脸庞,只能看见的是人的眼睛。依稀记得是前年的冬天,好像有人在这个时候,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天,风也很大,悼念仪式完毕,人便被灵车送去火化。想起来了,那人是佚哥。
佚哥,是单位的退休职工,因其名字里有个“佚”字,我和同事们因此称呼其为“佚哥”。佚哥退休前和我们不在一个部门。对其了解甚少,和佚哥共事打交道是在其退休以后。
那年我还管着生产,某天中午临下班之前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对方直呼我为“老季”,然后就诉说我管理的小队在测井施工现场有好多个违章,要罚款两千元等等。苍老的声音,急促的语速,直到对方停止说话,我才有机会问对方:“您是哪位?”尔后才知道,对方是某油田公司勘探部某监督部的施工监督,也就是我们熟悉以后称之为“佚哥”的人。
佚哥当时就站在我们驻地院子的大门外,因为临近午饭,门岗去食堂吃饭了,只有狼狗蹲在大门口值班,凶神恶煞般、恶狠狠地盯着佚哥。只要佚哥一动,狼狗就呲牙咧嘴并发出威胁的低沉地呜呜声,完全控制着佚哥的行动。我的电话号码是井场施工的兄弟们告诉佚哥的,也多亏佚哥记下了我的电话,要不然,够他受的。我们院子的狗在尽职尽责方面基本上还算合格,对于看到穿得很体面的生人,不让其进院子,就昂起头,“汪汪”的吠声高亢明亮,门岗立即出门查看来访之人,并登记办事。对于穿着破烂,蓬头垢面之人,那就是另一个模样,低下头,作伏跃状,呲出锋利的狗牙,发出低沉呜声。
我急忙跑到院子门口,看到院子外边站着一个个子很矮的小老头,黑衣蓝裤,戴了个老式鸭舌帽极显朴素,我猜想那肯定就是佚哥,急忙呵斥住狼狗,骂一句“狗东西,还不到一边去”,狼狗委屈低下头,碎步快跑到离狗窝不远的地方站定,单“汪”了一声,示意不解。
我就奇怪,单位里只有熟悉的人才称呼我为“老季”,我和“佚哥”素未谋面,认识都谈不上。佚哥咋就知道“老季”这个绰号。无疑是向施工的兄弟们打听来的。其实所谓的违章根本算不上违章,我翻看了佚哥的临时记录,其一是绞车电缆未盘整齐,其二是仪器遇阻三次,还要冲下。因为仪器遇阻不在一个点上,只要冲下,就能下放很多,无法拉测遇阻曲线。为了避免此类“违章”,我觉着有必要和佚哥沟通一下。于是趁着午饭之际,邀其共进午餐。
佚哥推辞了一番,也就欣然前往。同去的还有技术牛工和安全陈工。席间闲谈,才知佚哥和我们是一个单位的,只不过是没有业务往来,不熟悉而已。佚哥退休后被返聘到监督部做施工监督。此次造访原因,是在现场的另一位监督电话通知佚哥的———小队现场拒绝罚款签字。佚哥还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代表着监督方至高无上的权威,我们也只好平心静气、和颜悦色地告诉佚哥,罚款要依理依据,只要能按监督条款处罚,我们对违章的态度是鲜明的,坚决支持监督的工作,现场有监督在,可以帮我们减少违章行为,我们何乐而不为!
佚哥吃东西很仔细,很慢,我还以为佚哥是个讲究的人、注意养生的人呢。闲谈才知道,佚哥满嘴的牙都松动了,太硬的东西咀嚼不烂,吃了肠胃不舒服。尽管牙齿松动了,但胃口依然很好。每样菜肴都要细细品尝。慢慢和佚哥熟悉起来,便问佚哥,单位的退休工资也快每月三千多近四千元了,为啥还要拋家舍业东奔西跑返聘挣这份钱辛苦钱呢,佚哥嘿嘿的笑着说谁会嫌钱多呢。吃完饭,佚哥拿出一包不到十元的猴王牌香烟,美滋滋地抽起来。
佚哥的儿子早成家立业了,收入也不错,还买了三十几万的小汽车,抽的烟也比佚哥高档多了。有佚哥在,自己的老伴也能有个依靠,家里也能有份固定的收入。儿子也劝过佚哥,退休工资够生活就行了,别干了,颐养天年吧,佚哥还执意不肯享清福。野外工作经常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对上了年纪的人,咋吃得消呢。洗的发白的黑衣蓝裤透着服饰的时长和久远,以及节约和简朴。
那顿饭吃的时间很长,沟通的也很到位,相约以后有事电话联系。在一年的施工中,我和我的同事又和佚哥他们聚了几次。
在当年冬休后,在小区还见到了佚哥,只是精神萎靡了许多。碰面偶谈几句,方知佚哥前列腺肥大,小解有困难了。我说明年开工还去吗,佚哥点头说道监督部缺人一再邀请去,抹不开情面啊,我笑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钱要有命挣,还要有命花啊!佚哥也笑了。
在前年秋天我轮休回家,在园区再次见到了佚哥,佚哥半弓着不高的身躯,手里提着个尿袋,走路缓慢、蹒跚而行。他是一月前,才从监督部回家的。前列腺肥大症折磨着他,由于没有在发病初期及时治疗,耽误了病情,小解不出越发严重,目前只能插管缓解了。到了冬天,佚哥因手术后感染,并发心脏病离开了人世,享年63岁。
那天,也是冷凄凄的寒风刮着,冻得人缩手缩脚。佚哥的老伴和儿子在冬休日,本应是全家相聚的时刻,送走了离开人世的佚哥。熟悉的人都说,佚哥抠门,过日子很细,一辈子没享上福,也害苦了老伴。单位仁义,在佚哥离开后,每月照顾佚哥的老伴困难补助金300元生活补贴。(真是老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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