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父亲告诉二哥说:
老二,是我叫人破坏了你和文倩的情感。打那以后,你因为情感的痛苦而恨我,我一点也不怪你。至少,你暗地里帮她那一房成功收购郊区那一大片土地的事件里,我也没说你忤逆。你平时故意给我冷脸,也只不过是想让我赶你出门,达成你和文倩远走高飞的心愿。我不和你计较,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的鬼。你就是再怎么想做文家的女婿,你也要扪心自问你为任家留下了点什么大的作为啊。
你别说了,我是你的儿子,所以我和你一样的自私,我活着只是为了自己。现在,既然你这样说,那好——你有什么叫我做的你就说。我按你的吩咐做完了,我就走。
你真的不想接管家族的事业?
我不想!我连爱一个人也不能随心所欲,要那么大的事业干什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和你大哥不同,你自小聪明过人,你知道我对你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大哥怎么啦?他不是干的挺热心的?二哥有些奇怪了。
你大哥是个怪种!你不知道,他竟和我定下协议,他给我干五年,然后让我给他一大笔钱,他要云游四海呢。要不是这次意外,他回来后就可以如约离家远行了。即使是他不死,今天你也是见不到你大哥的——他说过,出门后,他是再不会和任家的人在同一条街上相遇的。
二哥笑了笑:原来大哥和我一样,早就受不了这家里的这一份没有七情六欲,只知道争争抢抢的日子。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真的不能指望你了?父亲失望的低语道,极度的失望在沉沉的叹息声里无处遁形。
二哥不语。
沉默良久,父亲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轻缓的说道:
我明白是真的不能指望你了。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只有靠自己了……老二,你最后替我办一件事,以后你和文家的丫头要怎样我都不管了。
望着二哥终于释怀的样子,父亲呆愣了片刻,然后又接着说:
今天我单独叫你来是想问你,文家买郊外的那块地时,你是不是暗地里动用了老三手下的那一批人?
你怎么知道?二哥吃了一惊。
我事先什么也不知道。是镇长今天派人来问话,说有苦主到省城鸣冤,告任、文两家联手强买强卖,逼得好多家佃户流离失所,还伤了好几条人命。我听了他们说的情况,觉得那些人用的手法像是老四惯用的手段,所以有点奇怪。按理老三的为人,没有什么好处他是不会把老四辛辛苦苦替他训练出来的精锐派出去的,何况帮的是对头人家?只有你,凭你和老三的交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会帮你的,所以我才猜这幕后有你!
现在怎么样了?二哥紧张的是文家的情况。
我断然否认了这件事。他们心里明白,我们和文家一直势不两立。说我们帮他们,简直不可思议。
哪你还问我干什么?二哥反问道。
老二,你动用了我们的人帮助敌人。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才知道,也是无可奈何。但你倒在文家落下了一个大人情。现在我想用这个人情来解决目前的一件麻烦事。这事非你出面不可。
什么事?你说说看。二哥紧张的问。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和文家为难的。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文家给我送了一封信来,说你大哥在成都时,曾从文家设在当地的银号里临时挪借了十五万元,说要给我们的顺东号暂时做周转,事先言明只用三、五天就连本带息的归还。只是直到现在那笔钱还没有见归还,所以现在来问一问究竟。
有什么好问的,如果大哥借了,让他们带借据来收便是。二哥轻松的说道。
奇怪的正在这里!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们在信里含含混混的提到说,当时你大哥提出的理由有点特别,加上有我们任家和文家的世代交情,所以没有立下字据,就让你大哥把钱提去了。
交情?不可能。再说大哥虽然一向为人随和,但办起事来极有条理,这件事不像是他的做事方法。难道是文家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想讹诈?
我也想不通,所以才想让你和文家的人一齐到成都去把事情弄个明白。毕竟你给过他们人情,文家在成都那边是由文倩的父亲文三爷主管的,你去,有的事办起来好说话些。
这倒也是。二哥点点头。
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我不想骗人,但我也从容不得让人骗我!父亲冷森森的看着二哥,见二哥点头,他又说:文家我已经和他们打个招呼,你明天就上路吧。
二哥走出书房,穿过大厅,来到院子时正碰上打着哈欠、刚从外面回来的三哥和四哥。
二哥,这么早就去见你的相好啦?三哥做了一个鬼脸,问道。
老三,我正要找你。二哥拉着三哥拐进偏房,四哥紧紧跟了进去。
什么事这么紧张?三哥问道。
我们暗地里派人帮文倩家抢地的事,你乱说出去啦?二哥一脸阴沉的说。
没有,不信你问老四。我叫老四盯着呢,谁敢说,我剥了他的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你不信我?
不是。听说有苦主上省城鸣冤,说文家的事里有我们的份,省城的人现在正追查这件事。父亲也知道了。
怪不得这几天一直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跟着我们,我以为是文家的哪一个王八蛋活腻了?原来如此。四哥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
二哥,你别担心。知道我们杀人的,只有我们和文家老爷,现在文家即使麻烦上身,按规矩,他是不敢牵扯到我们的。他不说,谁会知道?三哥诚恳的说。
还好。父亲倒没有怪我吃里扒外。二哥喃喃自语。
父亲怪你?别逗了,我们家的人马没他老人家一句话,就凭你我能指使得动?三哥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哥大吃一惊的脸。
父亲早就知道?你不骗我?
二哥,三哥说的是真的。那次你找我们要求帮忙,我和三哥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就让老爷子叫去了。老爷子念在你的一片痴心妄想,暗中点了头,我们才会出手的。
前后矛盾的说法让二哥茫然一片。也许他至死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他面前断然否认自己早已知道了一切的事实。可我知道,第二天远行的他,心里一定充满了对父亲暗中成全他和文倩的感恩之情。
他怀着报恩的心理,和只此一回就能脱离任家,就能够同文倩自由生活到永远的美好梦想出发了。
爱穿一袭丝绸对襟汉装的二哥,潇潇洒洒的一去不回。
9
许多年后,我在不断回想家族历史时。父亲日复一日绝望而紧张的神情,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直到我明明白白的意识到:要摧毁一个人,面对面的武力杀戮、血肉飞溅的境况并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感到绝望而无助的手段就是,让你的敌人终日活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让他时不时的感觉到身边有一种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在隐隐回响。这种恐惧无处可避,最后渐积渐重的绝望,将在无形流逝的时间中,慢条斯理的轧干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生机。那时,活着的他,充其量也不只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复仇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你在慢条斯理中,步骤冷静而清晰的、一步又一步的逼近你的敌人,用恐惧的压力而不是鲁莽的武力终结所有的一切。
我在清音阁喝茶,文远疲倦而又不舍的坐在我的对面。
文远,你一天到晚跟着我干甚么?我明知故问道。
任五,我知道如果附近方圆百里内有我孩子的消息,你就有办法帮我找回孩子的。
文远,你别天真了。谁说你的孩子在这里?再说,现在也不比以前了,我除了眼前十步内说话还有听,再远一点,就谁也不知道我了。
任五,你有办法的。我相信你,我给你作揖了……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有人进来,向我们这边走来,手里抬着一个礼盒。我挥手,让挡住他的人放他过来。
谁是文先生?来人问道。
我指着一脸茫然的文远:他就是。
文先生,有人让我送这个礼盒给你。
谁?
那个先生放下钱,说你一定会在这里等的。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来人放下礼盒,一躬身就走了。
文远迟迟疑疑的打开礼盒,一见到里面的东西,他就浑身抖了起来。我抬眼望去,见礼盒里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套黄底万字丝绸对襟汉装,衣服上还有一张大红拜帖。
文远颤颤抖抖的伸出手去拿起帖子,打开之后,我看见他的目光一刹间变得绝望而迷乱。我有些奇怪这帖子是从何而来的?
任五,我的儿子就在这里!你要我怎样都行,帮我找到儿子!文远呻吟着祈求道。
我不理他,沉吟着夺过他手中的帖子。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一句话:白云深处一笠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人约你去吟诗作对吗?我无情的调侃道。
笠童是我儿子。任五,他说笠童在他手上!
我用力摔开文远紧紧拉住我的手,转身看着我的随从,吼道:你们几个马上去查查,弄清这张拜帖是从哪里来的?
任五,我儿子怎么办?你说过要帮我的!
你儿子?好办啊。我咬着牙冷冷的说。你还不赶紧去白云观看看!你真的是傻了!
我有些恼怒和不安。一见到拜帖上的字迹,我突然感到一股被人窥破棋局的冰凉寒意从我脊间升起。
我是叫人送一套衣服给文远,但这拜帖又从何而来?我惶惑不解。虽然这突兀的变化在无形中是帮我的,可他是谁?竟将我的心意窥视得如此的明白!
这个将文远一步步逼进绝境的棋局设计,开始于二哥举丧的日子。虽然直到现在我才在无意中找到一个启动的契机。是谁?就这样不动声色而默契的加入了进来呢?
二哥的丧事是在一片哀伤与惊惶的气氛中进行的。大宅院外面,省城的人正为了文家强行买地一事侦提四出,已经抓了文远的父亲文大老爷和文三爷、文倩一家老少,小镇文氏一脉整天哀号声不断。弄得任家这边曾暗中参与此事件的人也日夜提心吊胆。
二公子英年早逝,实在令人神伤。只是……
镇长,你来有何贵干?不妨直言。父亲端着茶杯,静静的看着欲言又止的镇长。
文家这次真是接到阎王的招呼了。其实不就是为一块地弄出了几条人命吗?这种事,哪家大户手里没有一两起的?这次省城里的人紧盯着文家不放,真是奇怪。镇长似乎在自言自语,眼睛却紧紧的盯着父亲木然无神的面孔。
也许这就是劫数吧。父亲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听说为了不放过文家,有人在省上使了钱,官府那边一出手就八万大洋,真狠的手笔!
你不用旁敲侧击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事与我无关!父亲换了一种口气推心置腹的对着镇长说:镇长,我知道你受文家之托前来说项。可是你知道吗?且不说省上刚换了一批大员,我这几年来从不出远门,自然他们是谁我都不认识!说近一点,光凭我躺在里面的儿子你就可以清楚,我就不会为这件事出手的。
镇长顺着我父亲的手指的方向望去,二哥巨大的柳木棺材泛着冰冰凉凉的冷光。他知道,二哥在那件事中曾为情而出过手,父亲的话听起来倒也确实可信。
只是文家以为,一出手就能拿出八万大洋这个数的人,算来算去也只有你了。任老弟,我的心是向着你的,这你知道。但我受人之托,也不得不多嘴问一句。
镇长,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二弟一走的这几年来,我的家业已经日落西山了,针头削铁、蚊腿割肉,我也一时拿不出八万大洋啊?不信你也可以去查查,我的银号什么时候经手拿出过这么一笔银子?
镇长沉思着点点头。
镇长,文家的人心深不可测啊。父亲轻叹道。
怎么讲?
你看,我不讳言我家老二在这件事里是有一腿,但这次文家约他到成都办事,怎么一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文家成都别墅的花园里落水死了呢?酒后失足,真是扯淡!
你的意思是文家灭口?
或许吧。谁又知道呢?
你打算怎么办?你若再开口,文家这次就铁定等死了!
镇长,你真看小了我!我任天浩一生行事可对得起人心天地!老二的事现在也只是猜测,且不说没有什么凭据,光凭乡里乡亲的,我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也不会在文家头上雪上加霜的。我们两家的事,我一向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凭借官家的力量啦?
老弟,文家这次可真看走眼了。就凭你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这份胸怀,任家可是小人之心了,我不会在管了,你放心。镇长话语里流露出满心的钦佩。
父亲,二哥就是文家杀人灭口!说不定大哥在成都发生意外,也是他们干的!坐在一旁的我突然开口说道。
不要乱讲!镇长在此,你说话要注意分寸!父亲恼怒的盯着我。
迎着镇长一脸的惊诧,我心一横,接着说了下去:
上次大哥才离家去成都,我遇到文远,他就肯定的告诉我大哥永远回不来了!没有什么把握,他用的着这么说吗?
父亲盯着我的眼神一亮,转头对镇长说;
镇长,这孩子因为哥哥的死,已经形如疯癫。他满口胡言,你不用理他的。唉,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究竟是谁让我们任家就这样原因不明的家破人亡?
巨大的悲哀压得父亲颓然倒向座椅,他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镇长无所适从的摇着头走了,我看得出来,这似真似幻的事实确实让他震惊不已。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走到我的身边,他问我:老五,刚才你怎么那样说话的?
都是文家,一切都是因为文家的存在,二哥才会活得那么不开心,我想二哥是痛苦死的。我要让他们为二哥陪葬!
父亲无言,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头。
是的,在那一天,我一个无意的决定,启动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最漫长的棋局。
10
文家完了。
省城传来消息:文老爷、文三爷、文倩等涉及占地的诸人将依律问斩,相关家人的家财一律抄没,以用于赔偿有关苦主。
树倒弥狲散,纷纷扰扰的几天里,文家有亲戚趁乱打劫、挟带私逃的,有门下独立门户、划清界限的。一时间曾经无数门人聚会,昂首俾睨一方的文家,曲终人散,门厅稀落,就如秋风扫过落叶后的清爽干净,深深的大院里只留下文远一人独自撑着残局。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谁也无法置信,一个屹立百年不倒的家族就为了一件强占土地的小事给坏了百代基业。
初初出事的时候,不少大户缘于兔死狐悲的心理,纷纷自发的为文家的事前往说项,到当他们在镇长口中得知:文家为了独霸一方,一边是动手干掉了任家未来的掌门人,一边又在用一个女人紧紧拴住任二公子之余,先借兵抢地,再杀人灭口。一系列冷酷绝伦的设计和手段震惊得众热心人面无血色。
他们在倾听和再传播流言的同时,都不约而同想起作为怀有丧子之痛的任老爷子,在这种情况下作出任何不利文家的举动,都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就是那个萧索枯槁的任老爷子,他在这种巨大的悲愤之中,竟为了一方水土的人情,而对文家不发一言。大家心里敞亮,同情的方向一瞬间为之一变。
一时间,通往省城的路上,说客绝迹。
关键之时,没有借助血淋淋的武力掠夺,没有凭仗巨大金钱的损耗,我们精心的挖出一条情感的沟渠,再经过一番巧妙的引导,众人就开始不知不觉的、诚心悦服的靠近任家,与残喘在众人冷冷眼光的文家相比,任家渐渐显示出一枝独树、独霸一方的气度来——父亲终其一生,终於在风烛之日亲眼目睹到了他一生惮思竭虑的心血结晶。
父亲把我叫进书房。
近来父亲常把我叫进书房,征询我对一些事情处理的看法。我明白,父亲来日无多,他是在观察、考验谁将是他的传人。
面无血色的管家顾生站在角落里。我问:
父亲,什么事?
父亲没有开口,用手指了指管家顾生。我听到顾生嗓音低低的说了起来:
我得到确实的消息,说文倩怀了任二的孩子,在大牢里快生产了。
我心里一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从不怀疑顾生的消息。他在任家就如一具忠心耿耿、神通广大的鬼魂,平常你是见不到他的,但你一有需要,他就会及时的出现在你的眼前,凭借他手中的一张巨大的网络,完美的回答你不解的疑问,干净俐落的解决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只要你看父亲对他的信任和依重程度,你就会对他的一切深信不疑。
无论如何,也是二哥的女人和孩子,得想办法把她们弄出来。沉吟半晌,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幽幽的盯着我,不语。
是二哥的血脉,不能任凭别人给糟蹋了。我接着又说。
父亲点点头,转身告诉顾生:你去办,不计代价,把孩子给我弄出来,然后送到老五他二叔那里。告诉他是老二的唯一血肉,要精心照顾。
父亲转向我,像自语又像解释的说:文家的人我是不会管的,而你二哥的后人就是我的孙子,我自然会精心培养他的。我不接他回来,是不想让他长大后接触到文家的任何一个人!
可文倩是孩子的母亲啊……我急急开口。
老五!父亲喝住我,挥手让顾生离去。
老五,你仔细看看这几个商号的帐目有什么不妥的?有什么情况就告诉我。
父亲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歪身靠在竹榻上,闭上了眼睛。我低下头,在灯下耐心的翻起账本来。
当我翻完账册后,父亲已经睡熟了,我悄然走出书房,来到庭院。天上月华清凉如水,我看着月亮,心里想着我的大哥和二哥,我的心头冰冰凉凉的寂寞无可言说。
那一夜真是寂静。
四哥问三哥:你真的要去二叔哪里?
父亲说二叔一直打不开局面,让我去帮帮他,我能不去吗?
亏你精于算计!现在大哥、二哥都不在了,父亲灯枯油尽,这个家近日内就是你的,你还要远行他乡?四哥正色的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只是我看着家业是老五的了,我多留无益,不如带一部分人出去,或许还能打出另一份新天地。
老五懂什么?他还小呢!三哥,老的气数已尽,小的迷迷糊糊,你我是真正的一母同胞,你说一声,刀山火海我也不皱眉一下,不用一盏热茶的工夫,我就把任家给你攥在手里!
四弟,整个家里最简单的人就是你啦,你还尽说别人的迷糊!大哥、二哥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他们都不愿陷身于这个无底深潭!最后一个为了无拘无束的自由,一个为了生死相许的情爱,都不约而同的就拿定主意要离开这个家,可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现在是脱身的最好机会,你还想一头扎进去?
三哥,你这话里似有什么玄机?
四弟,老五在有的事上是不如你我,但他心机深沉,未来不可限量。他好在重兄弟感情,以后我们在他的屋檐下总还能吃上一口安稳的饭。我现在怕的是老爷子啊。老爷子心思缜密,老而弥坚,每行一步用意都是那么的难于琢磨,文家百年根基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摧枯拉朽的完了,你就看不出一点什么来?
文家是惹了麻烦,加上内讧,才败了的,难道和我们也有关?
谁家没遇到过麻烦?谁家没有内讧?文家家大业大,如果不是有雷霆手段和精密的布局,怎么会说垮就垮?文家的事我暗暗的查过,虽然费了极大的周折,倒也叫我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我把这些事仔细的进行了回想对照后,四弟,我几天几夜都心惊胆颤的睡不着觉……三哥的语气在夜色深处微微颤抖,在远处听来,依然可以想见他脸上交织的惊惧和不安。
三哥,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哪你又怕什么?
四弟,就因为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像是一个人身处黑雾中怎么也走不出来一样,所以我才害怕。你看,我听说那些上告的苦主身后有人撑着,花钱像水,每一个关节都有高人指点,所以才路路畅通,惊动了高层。而凡经手此案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些不菲的好处,我随便凑了凑数字,发现花在里面的金钱几乎是二十万左右。你不知道,省城的人都说,只要你能在文家案子踩上一脚,就算是遇见了善心的财神爷一般,保你招财进宝。另外,我听文家另立门户的人说,事前他们接到警告,让他们及早脱离文家一族,否则他们贩卖鸦片、军火的证物就会立刻出现在调查大员眼前。四弟,你知道吗?警告人列出那些证据是你和我以前暗中收集的,可我只说过给大哥过,大哥已死,除了我俩应该谁也不知道的。
我们家的人没有出过面,这是千真万确的。钱嘛,我知道这件事中,家里是花了几万块大洋,但是那是用来为我们洗脱干系的。至于证据的事,也许大哥说过给二叔,二叔为了我们做了一点手脚。四哥似乎分析得面面俱到。
四弟,我开始也是像向你这样想的!但我又反过来想,二叔他自己已经自顾不暇,他还有这份心?当初我把那些事告诉大哥,是因为他嘻嘻哈哈的对文家无半点防备,我担心他在文家人面前吃了亏!但他几次让那家人占了便宜,挨尽老爷子的臭骂和手下的嘲笑,他都只是一笑置之。我最清楚大哥了,他早已厌倦这种家族争斗,他又怎么会把这种事平白无故的讲给别人听?再者,文家纵有千万般的不是,花这样大的手笔将他们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我想不出除了我们外,还会有谁?
你是说老爷子出手啦?
这毋庸置疑。只是我看不出一点痕迹,我觉得两个哥哥死得那么的蹊跷,老爷子都一声不吭,这就有点反常。所以我不得不想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所以我怕。
你说大哥、二哥的死,文家的亡,一切都是老爷子布的局?
也许不会,虎毒不食子。除非大哥、二哥坚持离开任家,否则父亲再狠也不会走出这样一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来的。
你的意思是大哥、二哥离开任家就会死?
四弟,我看你真的是迷糊!父亲为了复兴家业早就不择任何手段,不惜任何代价,你是任家的子孙,在家族存亡之际你想抽身就走,老爷子一定会视你为背叛的不孝子,出了什么后果,又有什么奇怪的!
太可怕了。三哥,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不过,你一向工于心计,你能想到的,总有道理。只是现在就是我们的时机,你振臂一呼,我们让老爷子到白云观修炼长生去,这可比你去二叔那里当奴才好多了。
不可能的,我的好四弟!这些年来我一点都摸不清家族的生意究竟有多大,实力有多少?直到现在,除了眼前我看得见的,我还是一无所知。只要你不是老爷子的继承人,你动了老爷子一根毫毛,我保准你第二天就见不到太阳!
哪怎么办?
慢慢熬吧。三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三哥,如果老爷子不传位给你,我非宰了小五,扶你上位!
别乱说,福祸尽由天吧。走,赌两把去!三哥截断四哥的话,拉着他往外走去。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留意到,占在假山后冥想的我听得是那么的惊心动魄而又疑团四起。我冷汗淋淋的转过假山,却见到父亲一脸苍白的站在午夜的星光下,显然他和我一样,听到了刚才三哥和四哥的对话。
父亲枯瘦的身影如风中之烛,颤颤巍巍的无处可依。
(未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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