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放的宁都县固村公社上旻大队新屋下生产队是相当偏僻的,由于没电,交通又不便,虽然同处那种文化沙漠的年代,但这里的文化生活比起一般农村来又显得更为苍白贫乏。我记得当初公社派了一个工作组下来抓计划生育,工作组做了一大通报告之后,叫农民自己表态。生产队队长就很坦率地说:“我们这里一年看不上一场电影,也从来就没有戏班子到我们这儿来。乡亲们穷,买煤油都没钱,天一黑没事干,睡觉又不是一下能睡着,你不让他干那点事,叫他干什么?”这番大实话听得我们这些少男们耳热心跳,而所有农民都跟着点头称是,工作组呢则哭笑不得。
实际上农民们没事也不就是只干“那点事”,农闲时他们也会赌赌博。但由于经济条件限制,他们一般不赌钱,即使赌钱也是几分几分地来,主要的还是赌物,诸如赌几根香烟,或是到输家炸顿米果或是吃餐饭什么的。我二弟就经常和他们赌。
因为我二弟身体一向很棒,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和大饭袋。农民就跟他赌:要是他用牙(不可用手)将一箩谷(后来追加到一箩米),也就是六十到八十斤的重物吧,咬着衔上二楼去的话,打赌的农民就输给他二斤米的饭。这两斤米饭限定时间一次吃掉而且不可以用菜下饭。如果他不能把米或谷用呀咬上楼,或是两斤米饭吃不了,那弟弟就要输给人家两斤米。在那温饱还不能解决的小山村,两斤米可不是一个小数!
但每次弟弟都是赢家。所以农民输了几次,也再没谁愿找他赌了。
有一次我和弟弟回到父母下放的地方,那时正是老历五六月吧,漫山遍野的杨梅树都挂满了黑黑的红红的杨梅,简直把树的腰都要压弯了。蜜蜂在杨梅树丛忙忙碌碌地飞舞,连空气里都浸透了杨梅那酸甜香腻的味道。那里来了个浙江人姓马,是到山里来割松脂的,他就要跟弟弟赌吃杨梅。
他们先到山上摘回来两粪箕杨梅,一粪箕大概有个八九斤重。他们一人抱着一粪箕杨梅,说“一、二、三”比赛开始,两人就把杨梅抢往嘴里扔,嘴里塞。牙也不嚼,核也不吐,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吃光了那两粪箕杨梅。比赛结果,弟弟还是比那浙江人快一些,赢得了胜利,赚了一块钱。第二天早上我去上厕所,低头一看,整个粪坑里全是他们排泄出来的杨梅籽。我想那“囫囵吞枣”的来历,可能就是这样来的,不过是只把杨梅换成了枣而已。
也不知道弟弟是从哪儿学来一套“巫术”,一根八寸长的筷子,从鼻孔慢慢一直捅进去,捅进去,能把整根筷子全塞鼻孔里去。我们用筷子比比,那筷子的长度,远远超过了鼻孔到后脑勺的距离。这多出来的筷子长度到哪儿去了?难道这竹筷子在里面能转弯?问弟弟他也说不清楚,而我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还有就是当着我们的面,他把一根筷子剁成四五截,然后把切断的筷子放在碗里。在碗里装上半碗水,用手指在水里划一划,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一口就把断筷子像吃面条般地吃下去,看得我们一愣一愣的。我试了好几次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吞不下去。一开始农民不相信,跟他赌,每赌农民必输。我们又不能解释,就将它称为‘巫术“。
我也跟几个上海下放知青赌过一回,那是在琳池的时候。那段时间碰上大队修小水库,大队就派我们负责到山上去采石,运到水库工地上去。
有次我们和几个上海下放知青在一起搬运从山上炸下来的石头,把石头装到拖拉机上运走。石场上有一块大石头,大约有二百多斤,开始两个上海知青想用手把它抬到手扶拖拉机上去,但一下没搬动。
其中有个姓陆上海知青个子有一米八十多,块头很大,他就说:“今天谁能一个人把这块石头搬到车上去,我就输给他一百个包子。”在那个强体力劳动年代,包子可真是美味食物,咬一口,热乎乎的,油腻腻的汤往外冒,一百个包子可不是小数目,要卖五块钱呢!
我仗着自己身体好,说:“我来试试。”第一下没吃到力,重心没掌握好,失败了。我就活动了一下,重新抓好着力点,憋了一把劲,大喝一声把它硬抱了起来,然后蹒跚地向车子走去。好不容易挪到车边了,我用肚皮一挺,这次终于取得了成功,硬把石头弄车上去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坐着手扶拖拉机,拥着我这个“武状元”往琳池集市开去,那上海知青也敢不食言,掏出五块钱买了一百个肉包子,我们八个人坐在小吃店里,呼三喝四地,就着开水美美吃了一顿。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2-7 9:56:3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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