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给我们分了一块菜地,就在我们住的阁楼下。第一期的菜是生产队派人给我们种的,队长还纲领性地教给了我们一些种菜的基本技术。下放前谁也没种过东西,现在有块种菜的“试验田”,大家都感到很新鲜,很有兴趣。浇水、施肥,大家每天收工了就往菜地跑。菜地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倒也满园春色,绿油油的。后来我们还从墟镇上买来了一些上海青白菜、菠菜等新品种的菜籽种上。看到我们的新品种种得好,吃起来也好吃,农民也跟着种,我们就带动农民来了点小小的“餐桌革命”。
农民种菜是从不用化肥的,施的全是人粪尿和农家肥,种出来的菜自然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我们跟一家农民说好了,大小便全在他家的茅坑拉,用来浇菜的肥也从他家的茅坑挑。后来这农民看我们挑粪水挑得太勤,似乎有点反悔,但我们得到了本队最高司令长官——队长的关心和支持,原先双方又说好了的,他也不好悔约,就经常规劝我们少挑点。
那天晚上收工收得很晚,晚饭是轮到小吴做的。小吴是个慢性子,待他把饭做好,叫我们下来吃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了,我们就点了一个松明子吃饭。小吴那天做的菜是上海青煮芋头,口味弄得还不错,加上我们也的确饿了,就一个劲稀哩花啦地吃。
吃着吃着,小代突然说:“中全(小吴的名字),你在菜里放了什么?怎么吃起来有渣呀?”我也吃到有点不对劲,就凑到松明子火边,将吐出来的东西拿过去看。一看原来是一小片字纸。菜里怎么会有纸呢?我们就估计是小吴炒菜的时候,不小心把灶台上的纸划拉进锅里去了,但小吴却矢口否认。
吃完了饭,我思索了好久,终于把纸的来历想明白。原来是我们在给菜施粪水的时候,便纸(我们那是解大便都是用的字纸)浇在了上海青的叶子上,太阳一晒,就干糊在了菜叶上。小吴晚上洗菜看不清,也是做事太马虎,就把便纸干弄锅里煮去了。我把我的分析一说,大家都说有道理,刚才那纸渣就是它了!我这边话还说完,转头一看,小吴在那边朝着楼下“哗哗”直呕,翻肠倒肚地吐了起来。
平时赶集舍不得买猪肉,自己又没养猪,所以有好几个月“不知肉味”的了。那天生产队为了庆祝“双抢”结束,早上宰了一头猪,给每个劳动力分了半斤猪肉。我们六个“强劳力”就分到三斤猪肉,怎么消灭这三斤肉?我们就又开了一个民主生活会,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大家的一致意见是做粉蒸肉吃,又香又解馋,那味道太美了。待到粉蒸肉做好,小林又提出来“我们先去上山砍柴,等弟兄们砍柴砍累了,砍饿了,吃起来才特别有味!”这意见又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于是我们就把一大盆蒸好的粉蒸肉,放在了装水的大木桶里,盖上了桶盖,还用一块大石头压住桶盖。我们就兴致勃勃扛着斧头、锯子上山砍柴去了。
上了山,我们锯倒了一棵有一个人手围多的大松树。用锯分段,然后全部劈成了片柴码好,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下山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一回到家,我们就一窝蜂地钻进厨房,准备点火做饭、蒸肉。可进了厨房一看,大家都愣住了:大木水桶的盖子连带压桶的大石头被掀在了地上,桶里的粉蒸肉一块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大空盆子。——天啊,肉被狗吃了!
大家那种沮丧、失望、懊恼、后悔的感情真是难以言表啊!这时,隔壁老沈头家的那只大黑狗跟了进来,到处窜着、嗅着。倒!肯定是它吃了。小林满脸的阶级仇恨,举起砍柴的斧头,一下击中了黑狗的狗头。那大黑狗来不及叫一声,就躺在地上七孔流血——死了。
不一会,老沈头听到动静过来了,看到我们打死了他家的狗,便不依不饶起来。很多农民听到争吵声也来了,有人还去叫来了生产队长。
队长听完了双方的陈述,便对老沈头说:“人家知青吃餐猪肉容易吗?你家的狗偷吃了人家的肉,还一块也不给人家留下,这偷吃的狗也该杀了。要不你赔人家三斤肉,他们就买了你这条狗吧。这狗不死已经被打死了,你就拖回去吃了吧!还省得你自己亲自动手杀呢。再养一只好的狗崽,明年就这么大了。晚上你可要记得请我吃狗肉啊!”
围观的人都说队长说得有道理,加上队长本身在队里威信就高,老沈头无话可说,乖乖地将那只狗拖回去了。
我们无精打采地草草吃了中饭,就回到住的阁楼上去。大家正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假寐的时候,小陈突然惊呼:“你们快过来看!”
我们都从床上一蹦而起,跑到阁楼边,往小陈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只大黄狗正在水池边呕,天哪,呕的就是我们的粉蒸肉!
真是黄狗吃肉,黑狗当灾啊!我忙叫小陈拿扫把和粪箕,趁人还没看见,赶紧把狗呕的秽物清理到茅坑去,免得又节外生枝,惹出事来。
晚上,老沈头还给我们送了一碗香喷喷的狗肉过来,作为赔礼道歉的意思。并再三对我们说“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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