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父亲离开这个世界整整二十一天了。昨天晚上，天气突然骤降气温，出的气似乎都能被冻住。为了不让母亲心里难受，我下午就打电话告诉母亲说晚上去吃火锅。开始母亲还犹豫，电话里停顿了有几秒钟，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到了五点钟的样子，我徒步回家。当时母亲已经准备好了，小妹一家也在家里等着。母亲看见我就说，先给父亲的灵位上柱香吧。看到父亲的遗像，我忍住不一阵心酸。因为放在往日，这个时候也就是我和父母一起吃饭的时候。

好多年了，不管我有多忙。也不管我有多么重要的事情，每到周末我总是要抽出时间陪父母一起吃饭。我知道，父母辛劳了一辈子，到今天他们渴望的不再是什么物质的东西，他们希望的就是儿女们能和他们多呆一会儿。给父亲上完香，磕了头，我就搀扶着母亲出了家门。阵阵寒风刮来，让人都有些经受不住。不过母亲似乎到没有觉得冷，只是喃喃的告诉我，父亲今年突然特别的怕冷，还说明年有机会就住在西安的房子里。说到西安的房子，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还没有父亲的那种意识。记得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说，他孙子也长大了，弄不好要去省城上学。说应该在省城买一套房子。可当时我没有多少积蓄，尽管父亲说，我也只能哼哼哈哈的。结果有一天父亲突然对我说，让我找一辆车和他一起去省城看房子。开始是惊讶，随后我明白了。看来父亲是要自己花钱来买房子了。

说到这一点我真的是不愿意回忆。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的是对不住这个家，对不住父母，甚或都有些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在省城的东郊，当时选了一块离交大附中不远的地方，正巧有一个还没有开始建设的期房板块。当时的房价很便宜，一平米也只有一千三百多块钱。开始父亲还想买的能大一些。可我想，自己没有钱，用父母的钱买本来就已经不好意思了，再买大的，就更显得我这个做儿子的有些不称职了。

最后我们决定买了一套两居室，总价格不到十四万。房子买了，到办理房产证的时候，父亲突然对我说，他和母亲商量过了，房产证就用我的名誉来办。我开始还推辞，觉得不该这样。老人辛苦了一生，自己的钱买的房子，房主就该是父母的。可是父亲执意不肯，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前辈总是要给后辈留下点作念的。就这样，我终于算是有了一套属于自己名分的房子。

后来儿子在省城读书，还多亏有了这套房子。再说了，几年之后，省城的房价在所谓的经济一天天好起来的时候突飞猛涨。等我觉得房子有些小，想换大一点的房子的时候，房价已经涨到八九千块钱一个平米了。我没有能力，我知道这样的能力对我来说已经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

坐在火锅店里，暖洋洋的。不过当时的气氛不对，所以感到一切还是那么的压抑。点了菜，什么都准备好了，要开吃了，母亲突然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父亲这几年就是不喜欢吃火锅。我说他老人家说是因为胃不好，吃了火锅消化不好。可母亲说其实真实的原因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呢？结果母亲告诉了我一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当年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家乡的经济发展并不好。有一回我爷爷说想吃顿火锅，父亲当时一摸口袋没有钱了，因为是到了月底，还没有发薪水。所以就对爷爷说，等发了工资再吃吧。

可是没有想到，等到要发工资的时候，爷爷却已经病重，不能下床了。就是这件事情，一直留在了父亲的心里，一说到吃火锅，他就难受，就浑身都不舒服。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到了冬天就不喜欢吃火锅，原来他是不愿在这个时候回忆起爷爷来。平日里我喜欢吃火锅，因为这和我患的糖尿病有关系，只有多吃点青菜和羊肉，才可以吃饱。不过昨天吃火锅，也不知道怎么啦，我的口感就是不好，总是觉得火锅没有味道。

吃完饭送母亲回家。原本想和母亲多坐一会儿。可母亲总是催出我早点回去，说天气太冷，我的身体也不好。没有办法，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单元。单元是集体供暖，按说温度还是不错的。但是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啦，总是在温度这个问题上和我发生不统一。我怕冷，他怕热。只要她在单元，就喜欢把南北的窗子都打开，屋子里的温度一直就控制在十二三度左右。有时候我真的是有些受不了。在家我也要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昨天晚上我就更显得有些怕冷。坐在客厅里，我把棉睡衣套在毛衣毛裤的外边，几乎是归宿在沙发的一角。我想起了刚入冬的时候，我回家，看到父亲就是裹着大衣坐在客厅里。我开始以为他老人家感冒了，一问才知道，是怕冷。我说既然怕冷就把暖气烧起来吧。可父亲说，没到国家规定的时候，再说了，现在的煤炭价格那么高，多少一天的多少钱呢。能省就省吧，现在多穿点衣服也不碍事。

我听了父亲的话就说，在费钱也不能受冻吧。于是当时我就安排第二天把暖气烧起来。可没想到暖气烧了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样子，父亲就被发现患了肝病。因为上了年纪，所以一点也就不敢停留。临走的时候，父亲还特意叮嘱我，把暖气里的水都放掉，把锅炉停了，这样就可以省点煤炭。我嘴上是答应了，可还是没让停了锅炉。因为家里有很多花木，也都是父亲的最爱。如果没有了暖气，这些鲜活的生命就有可能不存在了。

父亲在省城医院住院的日子，我每次去看他，他总对我说，医院真暖和，在房子里感觉不到冷。不过父亲也对每天花去两千多块钱耿耿于怀。说现在怎么这样，这种消费，能有几个人看得起病。不过我想，社会发展了，既然我把父亲送到省城医院，就不能再去想别的什么了。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暖和之中，父亲竟然会离去，让我怎么也都无法接受。

我坐在沙发一角，尽管把自己也围的结实，可是还是感到全身冻的有些很不自在。于是我告诉我妻子，能不能关了窗子，让房子的温度升起来。可妻子说了，现在电视上天天都在播放，很多装修的房子，甲醛超标，弄不好会搞出病来。特别是在温度很高的时候，更容易释放甲醛。看来我是说不过妻子的。没有办法，我只好坚持忍受。

因为今天要去爸爸的坟前烧纸，所以昨晚上我没有睡好。一夜都是迷迷糊糊的。不过说心里话，自从父亲走了，我就一直渴望能在梦中遇见父亲。然而也奇怪，这些天，我几乎每时每刻不在思念父亲，可是就是不在梦中看到父亲。昨天晚上咸阳姑妈特意赶回来为父亲烧纸，所以今天早晨我操心着姑妈吃饭，所以就早早的醒了。可是当我给姑妈打电话的时候，姑妈说她已经吃过了，让我别再管她。

上午我在家里觉得孤单，这也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现象。过去我总是喜欢寂静，喜欢一个人静悄悄的呆在那里。可今天上午我怎么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于是我独自出门去了茶座。茶座是朋友开的，平日里我也喜欢来这里坐坐。因为是朋友开的，所以从来不跟我收费。可是最近我去的少了，因为有人说我整天不上班总在高档茶座里品茶。开始我还想解释，可后来转念一想，说那么多干嘛，这世界本来就是个多元的世界，信口开河也是别人的自由。既然人家要这么说，我再解释，那我也不就显的更无聊了。

来到茶座，大概是周末的缘故，平日生意还红火，可今天已经十点钟了，我还算是第一位客人。刚走进茶座，吧台的小姐就笑呵呵的问我，怎么好久不见我来了。我说不敢来呀，人家说我这是腐败。吧台小姐的那个大眼睛说，怎么，喝不掏钱的茶也算腐败？我笑笑不再答话。我想这会儿再说也是废话，说多了我也变得滑稽可笑。

选了一间很小的包间坐下来，要了一壶普洱。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啦，我总觉得自己的胃很寒，需要暖和。不过今天很倒霉，吧台的服务小姐告诉我说，不知道他们这里哪条线路出了问题，包间里的空调不能用，所以有点冷。可我想，既然去了，就不能回去。因为回家还是一样的寒冷。至少在这里还有热茶。就在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还想让父亲和我一起来这里喝茶，叙叙父子情怀。可父亲说，这样的地方他不会去的，一壶茶几十块钱，他喝不下去，也不愿去喝。

今天是父亲的三七纸，所以我就在自己的对面上座多摆了一只小茶杯，那是给父亲准备的。我知道他在的时候不愿意来，那么今天我就和他老人家在阴阳两界之间4普洱。父亲胃也不好，经常胃寒，所以送一杯热茶，也算是寄托我的哀思。也算是我给自己的心灵寻找一丝的平衡。独自一人喝茶的寂寞也许没有人能够体验。我喝着喝着，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酸，泪水控制不住的就流下来了。

做了多久我不知道。直到手机响起来，我一看是母亲打来的，赶紧去接。母亲说，亲戚们都来了，让我回家。我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回家。到家的时候，来了很多人。他们都已经开始在准准备去坟地里的贡品了。从昨天晚上就又送来很多贡品的。有用纸做成的铁炉子，有等离子的电视机，还有小车和笔记本电脑。总之，凡是阳间有的，他们都给父亲准备好了。还有那成摞的冥票。看来阳间的人也是希望阴间有灵，大家也都希望我的父亲能在那边和在阳间一样的幸福快乐。

下午两点钟，我们准时出发。尽管阳光很好，可是温度很低。昨天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尽管大家知道那是玩笑。可今天阳光明媚下温度出奇的低，走在小路上，寒气几乎可以打断人的呼吸。我说过，好在去父亲坟地的路不远。大家一起去，也就显得不费多少事情。到了父亲坟头，大家把带着的那些模拟的家具和消费品放在一起，然后点着，因为阳间的人知道，只有通过这种方式，那边的人才能收到。

我一直跪在父亲坟前，想给父亲再说几句话。可是话到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看到被烧的那些贡品眨眼间变成灰烬，我开始流泪了。我不知道在那边的父亲怎么样？我不知道那边的父亲还想不想儿子和孙子？我也不知道，这阳间的举动到底是为阴间的父亲送去了什么？是思念？还是渴望……

太阳很好，可天很冷。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太阳，也不知道那边冷不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