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成都之前,我就做了充分的安排,给在成都的少博打电话,然后列出要去的地方名单,准备好两人共同的往事,准备好一醉方休的肚量。我的目的很明确,去喝那顿放在成都的酒。
公事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处理完了,中午还在吃饭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给我打电话,其实此时他已经在四川师范大学到锦江区的路上,我也草草吃了中饭回酒店等他。我想,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一个熟悉的朋友,总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念想,你去这个城市,多多少少是奔着他而去,他就像放在一个城市的一顿酒,让人感觉温馨,感觉怀念。
几年没见,少博看上去更加立体,身上的艺术气息也更加具体。已经学了近十年的画,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幅即将成型的画,充满褶皱,充满色彩。我俩见面,在遥远的成都,用甘肃的方言交谈着,这个五星级大酒店电梯里的客人们,不时竖起耳朵倾听,最后只能表示无能为力地摇头,这大概也就是当时上学时听老师讲英语的感觉。没有寒暄,少博直奔主题,走,去景里,咱们去那儿喝酒。
来到锦里,得知他没有吃饭,想着先去一个饭馆吃点东西,然后再去游玩或者喝酒,他直接在锦里窄窄的巷子里,要了一碗牛肉面,但是饭碗之小令人吃惊,大概是缩小了至少4倍的康师傅桶装面那么样。但是少博表示无所谓,拿起筷子,端着纸碗边走边吃。他说:在成都,端着碗走着吃饭的是成都人,坐下吃饭的是外地人。看来他俨然已经半个成都人。在锦里右侧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家看上去非常古朴的酒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看,我俩就像两个饿狼一样扑进这个小酒馆。
天色阴暗,下午两三点的时光,正是没有顾客的时候,店里只有一桌客人,就着几碟小吃,几碗黄酒,低声聊天。酒保看见有人进来,赶紧上前招呼,捡了一个靠窗的座,我面对着窗户坐下来,少博坐在我对面,背对着窗户,我想,他更能感觉到这阴天的阴暗。半斤桂花酒,一碟花生米,酒保退到吧台后面,数十平米的酒馆就空下来了,窗外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小。喝上酒,少博也开始话多起来,一根根抽烟。几年没见,他母亲已经去世,家庭的变故,让他承担了很多自己这个年龄本不应该承担的东西,但是他依然心情很好,端起瓷碗,一碰就干,好像在讲述着一个遥远的与自己并无关联的故事。
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有一次来成都,也是走在这条巷子里,突然看到这家小酒馆,进去喝了半斤多。少博说,我爸觉得味道好,我也感觉很香,所以此后就常来。不知是他因了亲人的缘故,还是因了这酒香弥漫的老酒馆,还是因了那消不掉的愁肠。世界越来越静,最后都不知道那一桌客人是什么离开的,酒保一会儿出来问了句是否还需要其他东西之后也就到后堂去了。整个酒馆,只剩下我俩,和我俩时高时低的交谈声。
桂花酒相比白酒,淡雅香甜,酒间弥漫着一股桂花的香味,合着酒馆内其他如梅子酒、米酒、黄酒等其他各种酒的味道,丝丝缕缕沁入人心脾。不知不觉,半斤酒已经下肚,虽然桂花酒酒精含量较低,但是也有一些感觉,毕竟是喝了酒的。
曾见过少博画过的一副名为《春熙路》的作品,简单的构图,朦胧的画面,完全是用醉酒者的眼光打量这个成都最繁华的地方,看上去妖娆,华贵,但是又那么遥远,那么不清晰,就像坐着公交车,透过雨中的车窗投向春熙路的一瞥。我们和自然地去了春熙路,就是为了走一走,看看真实的春熙路。少博说,这里有名贵的奢侈品,一般人只是来看看。我俩在春熙路的一个小烟酒铺里,买了一包25元的骄子烟,然后我让他收起10元钱的中南海,两个人边走边抽烟,把春熙路只当成风景,春熙路也只把我俩当成路人。
几千里之外,我从包头赶到成都,少博等我从包头来到成都,喝了半斤桂花酒,当然是不尽兴的。回到酒店,俩人又开始商量晚上在哪里喝酒,我本来是想去有名的廊桥酒吧街,但是少博看上酒店的窗台边,没有比这里更惬意的地方了,就在酒店喝吧。
我俩在楼下吃了一碗面条,然后就满街买酒。这是成都市最繁华的地段,酒价也不菲,最后俩人走了几条街,买了两瓶五粮醇,两袋泡椒花生米,两袋泡椒脆猪皮回酒店,但是回到酒店一看,竟然买成了脆牛皮,四只眼睛没有分清猪皮牛皮,想来都觉得好笑。就像两个几十年没有沾过酒的酒鬼,很快端着酒杯喝上了。少博一时兴起,直叫板要划拳猜令喝酒,数年已经没有划过拳,我有些生疏,自然让他占了上风,一时喝了不少酒。
喝了酒,少博更加豪迈起来,断断续续讲起同学时代的旧事,讲起自己家里的变故,讲起自己在学校的遭遇。他在大三的时候因为家庭原因,就找了兼职工作,以此来还清母亲生前所欠的医药等费用,正是因为急于挣钱还钱,他价值30多万元的画作最后被无偿使用了,书籍已经出版,但是他却没得到一分钱的报酬。他说,当时主要是急着用钱,也没有想那么多。好在目前所欠别人的钱款大部分已经还上,今年也因为即将毕业,正忙着准备毕业作品,全套的《山海经》插画已经画完一半了,毕业后,他将带着这套作品去求职,挣些钱,然后去全国各大城市流浪。
就着往事,就着成都的夜色,我俩喝完了两瓶白酒,为了不打扰到同房的另一位嘉宾,我俩打车又去其他地方找了小酒店住下,一觉到天亮。因为学校有事,少博先我一步离开,等我回到酒店,他又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称钥匙丢了,上面有他的毕业的相关手续,早晨看到了遗留在床上的钥匙,幸亏我及时拿上,不然他几个月的成绩又付之东流了。
随后我背着包去了其他地方,我让少博回学校不用管我,但是嘱咐他,一定要将已经出版的书籍给我寄几套,好在多年以后有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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