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雨滂沱,今晨阳光明媚,厄瓜多尔的天气堪称多变。
冰心说:“雨后的青山像泪洗过的良心。”雨后的一切确实格外清新,就连那远处山崖上被火山灰涂抹了大半生的树都生机无限。山体被大雨洗剥干净,跟洗剥干净的唐僧肉一样诱人。
雨后的山体上一处处峻峭的山崖,一块块嶙峋的怪石,显得更奇特,更沧桑,更难得。
“瞧!山崖上那棵孤独的树挺奇特的。”身边的同事说。
我抬头看了看,那确实是一棵孤独的树,在寒风中孤独的站岗,英姿飒爽的,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在活火山的山崖上有这样一棵孤独的树挑战自然敬畏生命实属罕见,可在历史的山崖上,屹立着一样孤独的树挑战着人世间,更是难得。
走在历史的山脚下,抬头望了望,一棵棵孤独的树屹立在寒风中,一样英姿飒爽。
在历史的山体上,天人合一清静无为的庄子,就是一棵孤独的树。
那一年,他的爱妻死了,他抱着一俱冰冷的尸体,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端详了很久,突然又放下了。众人以为他是抱累了休息一会,可没想到刚刚放下妻子的他,不但不悲伤,反而鼓盆而歌,人家都觉得他是个疯子,纷纷散去。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并没有悲伤过度而丧失理智。而是他觉得妻子并不是死亡,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者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着。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人的生死就像是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一样,循环往复,无有穷尽。人从无形到有形再到无形,是回归自然,人若懂得了这个大自然循环往复的道理,就不会为逝者哀伤了。”渐渐的,庄子的思想也越来越奇特,越来越孤独,或许他真的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有一天竟然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飘飘荡荡,十分轻松惬意。其实他梦见自己是只蝴蝶的时候,他应该不记得自己是庄周。而当他睡醒梦散之后,他已经想不起来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翻开先秦巨著《庄子》,里面文字的汪洋恣肆,意象的雄浑飞越,想象的奇特丰富,定会令你大开眼界心旷神怡。不管是庄生梦蝶,还是鲲鹏展翅,甚至望洋向若,庄子的情致总是那么的滋润那么的旷达,但凡读过的人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超凡脱俗。庄子,在中国的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他的文章体制已脱离语录体形式,标志着先秦散文已经发展到成熟的阶段,虽说,《庄子》代表了先秦散文的最高成就,但是即便这样,他永远是一棵孤独的树,很多为当时甚至后世所不解,因而他也就只能在静夜守护着他心中那个永远的山崖。
在历史的山体上,深思高举洁志清忠的屈原,也是一棵孤独的树。
他自称“举世皆浊唯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于是他形单影只的走在万古悲风的汨罗江畔,且行且吟,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也许他至死都没弄明白自己满腔热血为国家,满怀希望救楚国,为何就遭到流放?或许是他太无奈了,所以用一句“举世皆浊唯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范范的概括那个悲剧的楚国和那个悲剧的时代。当江边的渔夫问他:“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酾?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的确,他至死都是一棵孤独的树。因为孤独,所以他不妥协;因为孤独,所以他不阿谀奉承;因为孤独,所以他不随波逐流;因为孤独,他只能葬身鱼腹。但是,葬身鱼腹之后,他就能不孤独吗?虽然人们为了纪念他,每个端午节都给他送吃的,还划龙舟给他观赏,但他的孤独已经早早的定格那个悲剧的时代,不管春夏秋冬潮起潮落,他永远都是一棵孤独的树。
在历史的山体上,旷达狂放自由懒散的嵇康,何尝不是一棵孤独的树呢。
这家伙“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养,不能沐也”,成年之后接受了老庄思想,更是放荡不羁。他不仅鄙视权贵,对礼法之士不屑一顾。好朋友山涛好心推荐他做官,他不但不去,还写了一篇旷世奇文《与山巨源绝交书》,跟人家绝交。或许是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好,也或许是他是第一个写绝交书的文人,他那敢于提出问题,大胆发表自己的见解,文风犀利的奇文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篇真正体现文人独立性格的讽喻佳作。但他也因此更加惹恼了当权者,谁都看得出来,在他那文风犀利的绝交书中,表面上是在羞辱朋友山涛,实质是在羞辱整个司马集团残暴虚伪的黑暗统治,虚伪残暴的司马集团岂能容得下这等狂放之徒?于是大笔一挥,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只有慷慨赴死。刑场上,嵇康顾视日影,从容弹奏《广陵散》,曲罢叹道“广陵散于今绝矣”,随后赴死,历史改变不了血腥,而嵇康至死都改变不了他的孤独,他这样一个孤独的树被砍了,广陵散也散了……
在历史的山体上,学贯中西参透生死的王国维,其实也是一棵孤独的树。
他是一位近代国学大师,与梁启超、陈寅恪和赵元任被称为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四大导师”;他是一个中国新学术的开拓者,在文学、美学、史学、哲学、古文字、考古学等领域都成就卓著,主要著作有《红楼梦评论》、《人间词话》、《宋元戏曲考》、《流沙坠简》等。但是就是这样的国学大师,最后独自一人悄悄的到昆明湖石舫前独坐沉思,然后进入鱼藻轩,点燃一支纸烟,慢慢地抽完,掐灭烟头,纵身跃入湖中。而在湖面漂浮的依旧是他对人间思考的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孤独的庄周为世俗不容,孤独的屈原葬身鱼腹,孤独的嵇康慷慨赴死,就连曾经透彻地将人生的事业和学问解析为三种境界的静安先生,都一样没能跳出自己的圈圈,一样在孤独中消亡。
这是时代的创痛!
这是历史的悲歌!
这是文化的孤独!
正如陈寅恪先生在《王观堂先生挽词序》中所说的:“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
一棵孤独的树挑战大自然敬畏生命实属罕见,像庄子,屈原,嵇康,王国维这样孤独的走过人世红尘,又孤独跨越死生的界限的,更是难得。
童话恋情 于 厄瓜多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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