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这批下放知识青年当中,有许多人原来在学校就是文艺骨干分子,还有一些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参加过市里大学中学红卫兵司令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就有一种不甘沉寂的欣赏和表演情结。下放那时候不但电视机没有,连收音机都很少(许多人不是买不起,是怕沾上“收听敌台”的嫌疑),电影又没看,业余文化活动异常贫乏。为了活跃文化生活,大家就你一把二胡,我一支笛子地凑在一起,自发地搞搞文化娱乐活动。
那天,我和六七个同学背了几把二胡,一支笛子和一把小提琴从丰山出发,到石城县城去赶集。赶完集我们按原定计划,顺带到在县城附近一个生产队下放的几个同学那儿玩。我们在那儿搞了一个自由式的文艺聚餐(也就是现在人们叫做“派对”式的东西),合奏了几个曲子,听了几首二胡独奏,还欣赏了由同学自己表演的独唱和舞蹈,玩得十分尽兴。吃饭时主人们竭尽所有,尽地主之谊,不但搞了一桌可口的菜肴,还请大家喝了酒。吃过晚饭,我们就和热情的主人们告辞,准备回我们自己的生产队去。
当我们路过县城的时候,听得灯火辉煌的县里大礼堂歌声嘹亮,丝竹齐鸣。我们就急匆匆走进去观看,原来是县里正在举办一台文艺晚会,我们几个就在后排坐了下来。看了几个节目之后,大家都普遍认为质量太差,有的同学就喝起了倒彩。记不起是那一位还煽动地说:“还不如我们弟兄们上去露两手呢!”
趁着酒兴,就有人上台去跟演出组织者交涉。交涉了好一会,就有人站在舞台上呼啸一声,大家就全涌上台去,把人家准备了的节目和化好装的演出人员全部赶下台来。
好在乐器和节目都是现成的,连编排、彩排全都省了。谭小二拉了一个二胡独奏《赛马》,小宝跳了一个非洲黑人舞,我则自拉自唱了一首《好不过毛泽东时代》……节目一个接一个,台下掌声不断。
掌声一响,同学们干劲倍增,热情高涨,那台晚会全给我们冲改了,垄断了,好久没有出过这样的风头了,大家好不兴奋,好不得意。多少年后,这件事还一直吊在大家嘴上,成为砍大山的笑谈。至于后来县里通过这场演出,意识到下放知青中“人才济济”,县组织、扩大文宣队和剧团的时候,到下放知青中招收了不少演员,那是后话。
我在丰山公社下放的时候游过一次街。
那天正好是丰山三天一次的集市,因为平时没有商店可买东西,一大早各生产队下放的知青都来赶集了,大家要到集市上买菜,买盐、煤油、牙膏、牙刷和各种日用品。我买了自己需要的一点东西之后,就在街边蹲着。这时来了几个平时在一起玩得要好的同学。其中有一个姓王的同学买了一瓶白酒和一包花生米,就极力邀我们几个人去一起喝酒。
我们来到公社礼堂的舞台上,把花生米用纸铺在舞台的地板上,我们四个人就围着花生米席地而坐。没有杯子,我们就一人一口地用酒瓶当杯子,大家轮着喝。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喝了好一会,礼堂里进来了几个农村小伙子。这几个小伙子一进来,就直奔舞台,大喝道:“礼堂是开会的地方,你们不能随便进来!”
我说:“现在没开会,你们又没锁门,我们走累了,坐一会儿怎么就不行?”
他们说:“这是公社的规定,说不行就是不行!”其中一个小伙子跳上舞台,就把我们的铺花生米的纸一把就给掀了,花生米立刻就“嘀哩咚咙”地洒了一地。
趁着酒意,我们就和他们推拉拽扯起来。立刻有一个小伙子就跑出了礼堂,掏出随身携带的口哨,像发现了台湾国民党的空降特务一样,凄厉地吹了起来。
听到哨声,立刻跑来了一大群人。说我们殴打了公社治保队的民兵,立即将我们四个人五花大绑起来。
我看其中有一个像是他们头头的人,便主动凑过去给他解释整个事情的经过,可是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头一昂,手一举,大声喊了一句:“今天就要刹刹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游街示众!”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看来他们对这种演习还是驾轻就熟的,立刻就有人拿来了四个破脸盆和几根木棍,发给我们一人一套,要我们一边敲脸盆一边喊:“我悔过,我不该打公社治保队!”
明明是他们找我们的麻烦,怎么我们打他们了?这不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吗?“士可杀不可辱”,我们都不肯叫,也不肯敲。看到我们不听命令,很快我的头上就着了一记木棒。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吃眼前亏,我就带着他们几个同学一边敲脸盆,一边叫着,乖乖地围着集市游走了一圈。
集市上有那么多赶集的农民,还有许多熟悉的同学,刚开始第一句觉得真的很难叫出口,但第一句既然已经叫出了口,第二句叫起来就没有一点困难和羞涩的了。通过那天的游街,我才真正算明白为什么“破罐子”会“破摔”了。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伤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游过街他们就把我们给放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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