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的生活，你会对那些事印象深刻呢？是让人快乐的事，还是让人悲伤的事？说实话，不说惊喜的难得，就是惊喜真会带来一些快乐，也很短暂。倒是悲伤却总会不期而遇，让人耿耿于怀。对此，人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悲伤换成快乐。例如面对病人，就送一句早日康复的祝愿。面对苦难，就说这是成长的必然经历。就是葬礼上也要说句节哀顺变。这样一来，很多苦难就变成了快乐，至少表面上如此。可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就很感叹祝愿的廉价，然后在夜深人静时，会想自己很虚伪，甚至不由得想骂些什么。

老家一个远房大哥家的侄女小两口在家里住两周了，他们是来看病的。小夫妻结婚了五年一直没孩子，双方家长急的什么一样，公婆也难免给点脸色看。医院去了几十个，中西药吃了不计数，反正就是没动静，然后就来了。表面看小夫妻也算郎才女貌一切很正常，可检查结果却是双方都有问题。男孩精子数量少活力差，女方经期不正常。至于治疗，各医院大同小异，反正从常识看，快的就是用激素，慢的就等着喝中药，都对全身影响很大。老婆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这么治，没准一下就能生三胞胎呢。小夫妻努力的笑笑。看得出来全家都在努力制造快乐，可谁都知道这快乐背后的沉重。

老妈明显老了，耳朵越来越重听，眼睛也大不如前。检查后说是白内障要手术。妹子说这类手术可免费，于是回老家折腾了几趟，答复是曾经有过一次，但也只有一次。加上老妈连农村医保都没有，只好全额现钞。术前检查折腾三天，手术半小时，术后住院观察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家，一切还算顺利。可到现在视力并没多大改善。前后花了六千多却不敢跟老妈说。

就这样老妈还总念叨死。说这么大岁数了，老姐妹们都走了，活着只会给人添麻烦，真不如死了好。然后说自己一定不能死在医院里，那里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这些话都成了口头禅，做儿女的又能说什么？其实说心里话，儿女对老妈自然当尽力，钱是次要的。

可假如换个角色事主变成自己，还真觉得老妈说的有道理：看看医院里那一群群各色病人和收费口那一把把钞票，就很怀疑所谓现代医疗，究竟有多大价值？说白了不过是让一些本来该死的人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并以此茫然的希望，赚取不菲的利益，进而让那些本来可以活的好些的后代们，提前承担一些更加的苦难。

前些日子去看望一个同事，这同事五十多岁，一直很健康的样子，可一下子就栓了。住院两个多月，现在回家养着了。见面后不由得吓人一跳。他已全然不再是印象中的样子：在床上慵懒的躺着，整个脸已变形，半个身子毫无知觉的耷拉着，嘴里不断流着涎，看见嘴在动，却不知说的是什么。在大家帮助下勉强坐起来，那样子就更可怜。女儿和姑爷轮流值班也倒不过来，就聘了个看护。看护能做到裤子里没屎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对此，一块去的同事们自然都说着宽心的话，可谁都知道这老爷子的罪才刚开始。离开时每人都留了几百块钱，可谁都知道这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当然也有高兴的事。那就是一个曾经的邻居家里喜添贵子了。邻居只有一个儿子，四十多岁才结婚，结婚不到十月就产了子。邻居特意送来了喜帖，这份分子自然也就不能少了。面对一个肉呼呼的小家伙，爷爷奶奶笑的合不拢嘴，老婆几乎把所有好词都说了一遍，房间里一片欢声笑语。

可从产房出来，还是免不了叹气。新奶奶说妈妈到现在没奶，只好吃奶粉。国产的不敢吃，进口的天价贵，一个月光奶粉就两千多块。可多好的奶粉也不如母乳，毕竟没有抵抗力，所以孩子还是爱闹病。媳妇也着急啊，可又能怎么样？况且也不是她一个人没奶，同一个病室五六个新妈妈，多半都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啦？是个别人的生理问题，还是环境出了大问题？新奶奶的问题自然没法回答，能说的照旧是多吃鲫鱼汤，再找催奶师试试。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后太太很神秘的对我说，对门的孩子患了骨癌。一句话就吓得我坐了起来。现代社会虽说隔膜很重，最远距离是对门的沙发，但这个对门却是真进过。小两口都是知识分子，很高雅的样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见面总是一脸笑容问声好。那高高大大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只有十二岁。尤其是对门的老哥哥，是小区棋坛上的战将，那棋德棋风总让人赞叹。

听了太太的话就反问道：你胡说吧？刚才还见老爷子下棋高兴着呢？

太太说，这事还瞒着爷爷呢。现在只有她父母知道。

我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是认识的一个ct室医生说的。右腿骨癌都到肺了，顶多九个月。

看样子是真的，然后就问：咱们该干点什么？

太太说，现在人家不让说，你就当不知道吧。丫头刚升初中，昨天父母还陪着一起去新学校了呢。

说完这些太太睡了，自己却大睁着眼睛看了半夜天花板。早晨出门时，正好碰上对门的太太提着早点回家，和平常一样点头问好，就告别了。只是那一双红肿的眼睛，谁都能看出笑容后的悲苦。走过去了，还想着太太的悲伤该持续多久？以后再见面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一路上听新闻，宁坡一栋楼平白无故的塌了，某地一个煤矿又爆炸了。不过，这两条新闻给人的感觉，似乎并不是痛苦而是快乐。想来，十八户的大楼塌了，却只死了一个人，这的确该庆祝。领导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公安消防成功救援，官府出面积极善后，这些都是好事。而一座证照齐全的合法煤矿，虽然再一次炸了，却也只失踪一个人，一个人能由多少血？这应该完全不会影响各级领导的官帽，甚至不会影响煤矿的正常生产。如此这般，这些灾难就真化悲痛为力量，化血肉为政绩了。这么看，自己还沉湎于一些痛苦而不能自拔，那素质的确需要修养。

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生病。常言道黄泉路上无老少，迟早是一回事。科学说人在不断进化，教授说人吃塑化剂后可以自我解毒。可还是不理解人间为什么有这么多苦难？究竟是人不适应环境了，还是环境越来越恶劣了？就算内因是关键，外因是条件。如果条件变化太快，那内因能适应吗？适应不了的人，怕也只好生病死去了。

条件究竟变化了多少呢？电视里说污染的危害首先会造成男性功能衰退，水污染会使雄性水生动物雌化，环境污染已经使五十年间男人精子数量减少了一半。另外一期介绍pm2.5危害，专家说，微粒越小危害越大，尤其是2.5微米左右的微粒，会随着呼吸进入肺泡，穿透肺泡进入血液，最后随着血液沉积在血管里。它们不仅让血液变的粘稠，还会慢慢形成血栓。看着这些，岁有些害怕，倒不是很恐惧。因为，官员吃的庄稼可以绿色，领导用的烟酒可以特供，可面对这无处不在的空气污染，谁能置身事外？果然如此，倒也公平公正。

其实比这更公正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世界末日。在这一刻到来时，上帝会照顾到谁是老爷谁是百姓吗？佛祖会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吗？也许在这一刻之后，所有的幸存者见面时，都会成为相互依赖的亲人。

只可惜这也不过是个奢望，而更大的可能是12月22日的早晨和平常的每个早晨完全没什么两样。而面对这惊恐后的平淡，你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嘴上说几句廉价的祝愿，骨子里骂几声微弱的诅咒！

于木鱼宅

2012-12-1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