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父亲又生病了。
看到老人瘦成只有骨架,两颊凹下,布满深深的皱纹,头上戴着帽子,把本来就十分瘦弱的脸膛,遮盖为更小的轮角。老人躺在病床上输液,一动不动的。三弟和母亲守护着他,每只手掌内护着热水套,外衣也加盖在被子上面。初冬时节,天气很冷,裹卷在被子下面的老人,身子感觉空空的。
我看着心里十分的难过。老人还是慢慢地道出发病的原因,前几天村子里修河道,占用了自家的河边地。那些地里早年栽种了蓝桉树,现在已经很粗很大了。本来完全可以一次性出售,但老人说,要砍伐断成柴火备用,用于将来老人成佛时或等孙男孙女成家时办事。我无奈地说,这些需要你们劳心吗?好好地活着,想什么后事;孩子能回来吗?我都没有把握,你们不要再操劳啦。就这样三、四千斤蓝桉树,背着弟妹四人,经过几天的努力,从河边慢慢搬运回家。
毕竟是老人啦,父亲七十八岁,母亲七十二岁。当蓝桉搬运完毕,父亲累倒了。类似的事情,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弟妹四人。前几年家里的几亩水稻田,无论我们怎么说,不要再种植了。那点粮食收割后,解决不了什么。若说要吃好米,也不需要亲自种植。购买什么样的大米,市场上都有。还是不听,请人帮忙栽下去。但常规的管理,落在两位老人身上。直到前年,才强迫式的租出稻田。每次回家,母亲还是唠叨不停,说什么太不划算,也只好想办法说服老人。
劳动是好事,但有阶段性呀。前年父母在城里的妹妹家住了两年多。说什么还是老家好住,于是借口出售蓝桉叶的机会就走了。离开老家时,我特别交代不能去拣那些残余的枝叶,视力差、脚跟不稳,会滑跤的。没有听半句,过了两天,电话响了。父亲笑着说,呵呵,小华,我不会动了,脚跟摔伤啦。弟妹等立即出发把老人送到县医院,检查发现骨头裂了。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虽有后遗症,还是能站立起来走路啦。出院时,我对父亲说,你那点蓝桉枝叶太昂贵了,到了老年还为你留下个纪念。父亲哈哈笑笑罢了。
本来家里有冰箱、电饭锅、电磁炉、电炒锅、电热器等等。每次回家,弟妹四人不需相邀都会备好衣服、食品,假如知道缺什么,马上驾车购买。老人始终不听,使用他们熟悉的黑乎乎的灶炒菜、煮饭。说电器不安全、电费太贵,煮出来的饭不好吃,炒出来的菜不香。特别是放置冰箱里的肉类不新鲜,有俗味。无奈只好由他们两位在家折腾啦。加之两位老人信奉有别,母亲不吃牛肉,只吃鸡肉,而父亲不吃鸡肉,只吃牛肉。还好猪肉两人能共享。常常一次吃饭,来个“一国两制”。你用的锅碗我不用,我用的砧板放一方。难以调和,互不相让,坚持顶牛到底。
当然,不忌违的食品,如母亲会用小锤敲碎松子,去掉坚果皮,加工许多后,送给父亲手里;吃饭时把父亲喜欢的菜盛给他碗中;特别是核桃,除去外壳,进一步撕掉果仁的薄皮,送给父亲。父亲假如外出一段时间未归,母亲马上去找,嘴里不饶人地咕噜着带着父亲回家才安心。同时老人有老人的爱好,庭院里栽培着许多花木,常年翠绿的藤条郁郁葱葱,花香果红;母亲养鸡,父亲养鸽,还有小猫、小狗、大鹅、兔子等;家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鸡犬齐鸣,其乐融融。
今年八月底父亲住进县医院里,我负责吃住和护理的一切。也没有心烦的,白天陪老人在医院里输液,随后到家里做饭、炒菜等,计算着时间到输液接束时,又把老人接回来。吃饭、午休、晚上也不归还医院,治疗效果比较好的。转眼是教师节,老人不听劝告,匆匆出院,参加退休单位组织的活动了。我理解他的心情,与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聚聚,且越来越少留在人世,家长里短,开心畅谈。但本就没有治愈的病身,在离开医院一周后再次复发。又一次住院,我也什么都不说,耐心地料理一切,终于在医生的催促下才出院。当时我说,留下来吧,我家里一层就出行、卫生、住宿、吃饭、看电视等等都方便,生病了也能及时治疗,不会误事。母亲坚决地说,除非我们不会动了,就下来住!父亲笑笑,用指头挪动一下老花镜,被母亲牵着手,坐上车子,弟妹四人相视含笑着,不敢多语,再次送老人回家。
相安无事没几月,老习惯复发了。不劳动就是对不起那点农田,省吃俭用不变,说什么都动摇不了老人的勤勉。也罢,这次在医院里输液,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还是无言地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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