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苍然离去，让我突然间像是失去了生命的依靠，最近总是感到恍惚，不时产生一种幻觉。我努力想用别的事情侵占大脑，可是还是在瞬间会闪现着老爸的音容笑貌。记得那年母亲病重，当时家里很多人都说不敢在移动了，当时我说去西安治疗，可大家说恐怕路途上坚持不住。可我知道，要是呆在家里，也许一切都会成为过去的。只有去了省城才可能有希望。

当时已经是下午了，母亲已经有些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当时父亲把我叫到里屋，对我说，你母亲的病很重了，现在是你拿主意的时候。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有人怪罪的，因为你是儿子。就是父亲的这一席话，让我一下子懂得了什么才是爱。当从家里出发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当时我才刚拿到驾驶执照，也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可当时我一点也不害怕，一路上几乎都把油门踩到了底。

一小时二十五分钟，我就走完了一百六十公里的路程。后来我一直想突破这个纪录，但是不管我怎么去努力，都无济于事。当把母亲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家大夫已经不愿意收救，说迟了。可我不干，硬是缠着大夫把我母亲收下来。也许是我的执着起了作用，也许是母亲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她本来被医生宣布无法治疗的病症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做不了的事情，只要认真执着，只要怀上一颗赤诚的心。这次老爸突然发现换肝硬化腹水，我当时不能相信。因为三个月前我还陪父亲去西京医院检查，一切都还可以。尽管父亲患糖尿病几十年，并发症已经不少，但是检查的结果还都在可控个范围之内。这才刚三个月，父亲怎么就会肝脏出问题，就会出现肝硬化腹水呢？

小妹是大夫，晚上我问她会不会出现误诊的情况。毕竟县上的医疗条件有限。可小妹说，是做ct检查的，不应该出现误诊。只是到底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还说不准。县上的大夫在这一方面临床经验还不丰富。

从发现父亲患有肝硬化腹水，几乎就是在第一时间我们就给父亲注射上了人球蛋白。当时县里的药房只有两瓶，妻子全都买回来了。下午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在打点滴。看见我就说，这人球蛋白真贵，一小瓶十毫升就七百八十块钱。我当时说，这有什么，既然贵，那一定就有贵的道理。父亲是老中医，他很懂养生。说句老实话，就父亲的身体，要不是他注意养生，也许早就垮掉了。

开始我以为父亲不知道自己患的是肝硬化，其实父亲早就知道了。我坐在父亲身边，陪着父亲打点滴。平日里父亲也打点滴，可我很少陪在父亲身边，可这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想和父亲多呆一会儿。父亲当时对我说，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肾脏会出问题，没想到肝脏出问题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那里有些误诊呢。我为了让父亲开心，也就顺着父亲的话去说。其实当时在我的心里并不担忧，因为即就是患了肝硬化腹水，就现在的医疗条件，也是可以治疗的。

父亲说，现在的药也真是贵，就像这人球蛋白，一瓶七八百，农民还怎么看得起呢。老父亲就是这样，一生都这样。所以一辈子为患者开药都是最便宜的。记得他还上班的时候，中药房的药剂师就跟我开玩笑说，如果他们就凭我爸开药生活，恐怕早就衣不果腹了。因为父亲开出的药大多都是几毛钱，一块钱一副的药都很少。

我和父亲那天说了很多话，一直到晚上。还是父亲催促我回去，说我忙了一天，本来身体就不好，工作强度又大，还是要注意休息的。回到家，那一夜我失眠了，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后来吃了镇静药，迷迷糊糊到天亮。我现在待的单位，事情就是多，本来很多事情是不该到我这里来的，可现在的社会好像把一切都归顺在一起。我又不能说心烦，也不敢说我就不管。因为今天的世界，早就让市场经济的铜臭把自我渲染的很精辟了。为了朋友，为了家人，也为了我自己，我只能小心翼翼，我只能竭尽全力，说实在的，从来这家单位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是在透支生命。我尽管知道不值得，可是为了关心我的人，为了希望我好的人，我又不能不去努力。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就感到有些双腿发软。开始还说多睡一会儿再起床。可没想到手机一打开就被铃声打搅的心烦意乱。没有办法，我只好起床出门。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作用大，还是面对的事情很无聊。反正从出门开始一直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几乎一刻也没有歇息。直到该吃晚饭了，大家大概可怜我，才都离去，给我留下一点点私人的空间。我想到了父亲的病，赶紧打电话回家，正巧是父亲接的电话，他说点滴刚打完，他觉得身上轻松多了，看来这人就蛋白还真的管用。我说既然有用就多打几瓶。可父亲说，太贵了，能不打就不打了，只要能把病情控制住就可以了。

几十年了，在我们家，父亲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也许是一种习惯，也许是一种责任。凡是父亲说过的话，我很少去更改。我告诉我父亲，天不早，我就不回家了。父亲说让我忙我的，不要管他。可是尽管我很累，但是躺在床上我还是失眠，怎么也睡不着，又是吃镇静药，又是恍恍惚惚的到天亮。我觉我还是应该回家看看父亲，所以早晨起来我就没有打开手机，所以还能得到短暂的清闲。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药。我问喝什么药？父亲说是小柴胡冲剂。

我说这药能治什么病？父亲说，别看它便宜，其实它是中医里的基础药方，可以保肝，也可以通气。我问父亲把点滴打了没有？父亲说不打了，隔几天再打吧。我知道父亲是为了省钱，他觉得这样下去我负担太重。可是这样的病，怎么可以间断治疗呢。我说不行，必须打点滴。这一次我态度很坚决，也是第一次拗过了父亲。我亲眼看着妻子给父亲把点滴扎上才离开。

但是一天的忙碌让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我必须把父亲送往省城的医院，去那里接受正规系统的治疗。就在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小妹商量，他们同意了，觉得这个病应该去省城的医院治疗，要不然留下遗憾都没有办法弥补。于是我就和省城医院的朋友联系床位。开始朋友说床位很紧张，可在我再三要求下，朋友答应给想办法。事情也就算定下来了。朋友也真卖力，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她终于找到了病房，而且还是单间，环境不错。我当时很高兴，马上回家就安排。

一切都安排好了，说第二天早晨早早就起程。结果到了晚上接了一个电话，说县委书记要来我们单位调研工作。我知道我不能不陪同，因为书记是我邀请来的，我要不在，至少我的心里会很不舒服的。于是我和父母商量，让他们先去住院，随后我就去。父亲当时说，他的并不碍事，让我就去忙工作吧。

第二天父母去了西安，尽管我已在给朋友说明情况，让他帮忙。可是我知道，年迈的父母在大医院里还是要经受磨难的。接待完书记已经是上午十点半钟了，我给父母打电话，母亲说已经住下了，只是要去做检查，她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我当时就心酸，不得不动用我在省城的其他朋友去帮忙。朋友们很尽心的，等我第二天赶到省城医院的时候，父亲的大部分检查已经做完了，留下的就是去取结果。

我知道，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去拿结果的，可我不去不行。我先是去了ct室，拿到第一个结果就证实了县上检查的结果，父亲患的就是肝硬化腹水。当我拿到b超的检查结果，结论就更明确了，不管是肝硬化腹水，而且还是大量腹水。把结果给了大夫，大夫马上就说会诊，然后进行治疗。其实这个病治疗的程序大家都知道，首先是要补充蛋白，然后是要输血。当时医院里没有蛋白，必需外购。我不明白，这么大的医院，怎么会没有蛋白呢？大夫告诉我，都是药价三统一惹的祸，医院规定蛋白一瓶不能超过三百八，可是三百八根本就进不来药，市面上要卖七百八一瓶呢。

我明白了，所以我只好去药品市场。和人家讨价还价，最后每瓶七百三成交。我一次就买了二十瓶。我知道，对于父亲来说，如果我不这样，他又会放弃治疗的。回到医院，我告诉大夫，一定要抓紧治疗，不要考虑经济问题。为了父亲，我是什么都不回顾忌的。大夫让我放心，说只要是病人，他们都会竭尽全力的。

治疗一天天过去了。可是我感觉效果不明显。但我没有去找医生。因为我知道，父亲多年患糖尿病，并发症很多，现在治疗器肝脏来很不容易。因为肝脏和肾脏的治疗总是一对矛盾，弄不好会顾此失彼的。治疗了十几天，我发现父亲的精神状况好多了，走路也刚强了不少。那个周四我就去了西安，在病房里我和父亲说，看来现在的医学就是发达，这病恢复得很快，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父亲也觉得他好多了。尽管肚子还发胀，可其他方面已经明显好转了。周日下午要不是县上有事，我计划是不回去的。想多陪陪父亲。我知道他老人家也希望这个时候儿子能呆在身边。可是……最后还是父亲让我回去，单位的事情不能耽搁。周一不知道怎么啦，我一直觉得心神不定，到下午的时候，我给父母打电话，母亲说一切都好着呢，就是肚子有些胀。于是我给大夫打电话，大夫说她看过了，说第二天就去抽腹水。还告诉我说，如果我忙就不用去了，她让护工帮忙。

大概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想吐，我还叮嘱一定要小心。因为父亲的门静脉扩张的很厉害。母亲也是大夫，自然知道。可是就在母亲还没有放下电话的时候，就给我说不好了，我父亲开始吐血。我当时就有些发懵，双腿都有些发软，要不是车子就在身边，我说定会站立不住的。

我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直奔省城。一路上车子几乎都在一百三以上。可是走到半道大妹夫就开始不停的打电话催促我快点，说父亲一直在叫我。我知道速度是有限的，尽管我已经很努力了。当大妹夫最后一次打电话问我走到哪里的时候，我说把电话给老爸，我要和老爸通电话。结果我和老爸通电话了。老爸说不用着急，走慢点，路上车多。他在坚持等我的。说完这话我就再也没有听到声音。电话一直没有挂断，可是电话里乱草草的声音告诉我，大夫们已经开始在抢救了……

天很黑。路上车很多。我一连闯了两个红灯，还是被前面的车流拦住了去路。我当时心都快要碎了，只能在心里暗暗的祈祷，祈祷上帝别给我留下一生的遗憾，别让我把生命的悲伤带进留下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