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教练通知,月中要考科目二,也就是人常说的倒桩。我一下子慌了神,上车没几天,打个方向盘连左右都分不清,不是撞中杆,就是撞边杆,考什么呀考。肚子也疼得厉害,吃完药,开始卧床休养,心里十分丧气:是我智商有问题?还是今年是我的太岁年?
你看看,自从调了工作,上不了网,管不了家,辅导不了儿子的功课,上班,开会,处理客诉,好不容易逮个星期天,还要去练车,练车也就练车吧,售楼部的电话却又脚跟脚的追过来:miss li,房贷已经批下来,从下个月起,就可以还月供了……
太阳在每一个日子里无一例外地东升西落,我在每一个日子里都要吃饭穿衣,都要反反复复的做事,这些细节琐琐碎碎,就像钝刀磨锯,锯啊锯啊就把一个人锯老了,磨啊磨啊就把日子也给磨薄了。
哎,活着为什么?学车为什么?一时间,感觉生活真是一团糟,糟透了。
广东的弟媳打来电话,问我车学得怎么样了?我告诉她,自从学了这个车,我的自信,我的骄傲,已经被教练吼走了,我说,我怀疑自己不是智商有问题,就是脑袋少根筋。
弟媳笑,“就那么一个大铁疙瘩,居然会难倒你?”
弟弟抢过电话说,“老姐,新闻上说,新西兰有三只流浪狗经过8个月的训练,学会了开车……”这回轮到我乐了, “看来,不是我的智商不如这三只狗,就是我的教练不如那三只狗的教练。”
挂了电话,百度到这段新闻,我说不出话来。惭愧,我不如它们。它们不仅能够打方向盘,而且能够熟练地通过脚踩加长操纵杆控制油门和刹车。它们轻轻松松的织着一张张网,而我这张网却收得太紧,不再是生命展开的平台,反而成了束缚生机的绳索。上不了网不上就是了,家务活今天做不完明天做好了。我有病,养就是了。房奴当上了,也可以当得很快乐。孩子一日不辅导,他也未必就不晓得上进了。人生于世,一颗心就是一张网,丝丝相连,线线相交,上面难免会粘上各种各样的杂质,要学会聪明地拣择。
说实话,我先是把生活想得太复杂,又把一时的挫折想得太糟糕。我被自己心头的那张网给缠死的。过于害怕失败,才会被失败的感觉紧紧缠绕。狗狗就不同了,它们脑子里没有这么多的东西缠绕,它们生活简单,目标明确,懂得鉴别,懂得选择,这就是动物的生存哲学——生命越简单,就越有效。
正在沉思,楼下传来两只狗狗咬架的狂吠,中间还夹杂着儿子着急的声音,“笨笨,笨笨,打不过,就赶快跑呀。”我一惊,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跑到楼下,就见笨笨和一只牧羊犬正在厮杀,笨笨个子小,明显吃亏了,但是,它并不怕,咬着牧羊犬的耳朵滚来滚去,牧羊犬叼住笨笨的大腿使劲拖拽,这个小小的战争场面十分激烈。我和儿子还有牧羊犬的主人拉了十几分钟,才将两只狗隔离开,回头细看时,发现笨笨的腿流血了,牧羊犬的耳朵也受了伤,两家的主人笑笑,拉着自家的狗上楼,但是两只狗还是不断的往后面扑,对它们来说,受伤流血无所谓,主人的吆喝声无所谓,梵音阵阵也无所谓,我活了,你死了,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是的,无论怎样强调个体努力和奋斗不息,都有一个不可抗力横在那里。整个人类,整个宇宙,包括两只小小的狗,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糟糕的是,我们知道受它所制,却对它总也想不明白。如同荷尔德林的命运之歌所说:“……如今的我们,却注定无处安息,忍受着烦恼,漂泊、沉沦。正如瀑布,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一年又一年,跌入渺茫。”
渺茫就是我们面对这个无穷大而又无形无质的东西时的切肤感受,它象一团雾气,笼罩在我们的一呼一吸之间,抓握不住又很不友善,对正在兢兢业业活着的我们不怀好意地窥探。
而我们,生而为人,不得不一次次去远方寻找另一个我。注定了,我的那个我,不会栖息在熟悉的枝头,我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是谁说:陌生的世界,一律是刚刚启用的世界。——嗯,就让我潜入这簇新的世界,像在雨后的青草中寻找一柄菌盖那样饶有兴味地寻找我吧。
是的,是的。所有的清晰或者模糊的经历,所有爱过恨过痴过怨过的人和事,所有前走无路后退无门的仓皇无奈,最终都会溶在光阴里,成就一汪碧水,水里映出的只有天上一轮月亮,那是自己的脸庞。
现在,我且宁耐。最低限度,下次再去练车,不怕教练吼了。想想笑出了声,将空间的说说改成了:他横任他横,清风拂山岗。
朋友说,对,就是这样,放下心来。
我低头,说,是,片石不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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